就像沙漠中迷路的商人看到了綠洲,本已精疲力竭的戚路突然又充滿了力氣,他跑得更快了。
一陣冷風吹來,夕陽完全落下了山谷,整個大地被夜色所包圍。戚路看到這個村子被一堵低矮的石牆圍成一個封閉的世界,裡面的民宅似乎都是些古建築,在風霜的洗禮下外牆早已老化。
求生的希望在戚路心底熊熊燃燒,但他隨即就聽到了妖獸們那急促的呼吸聲和低沉的嘶吼,彷彿它們就在自己身後幾步遠的地方。
戚路再也不敢掉以輕心,繼續向前飛奔。
終於要接近村子了,戚路已能看到矮牆的大門聳立在深不可測的黑暗中,他趕緊提了一口氣,直朝大門奔去。
只要進了村,然後把大門關上,他和老吳就能佔據有利地形,這些妖獸修爲不高,還不會騰雲駕霧之術,只能翻牆進來,到時候戚路可以像神槍手打靶一樣用靈符把它們一個個的消滅。實在不濟的話,還能呼喚村民們幫忙,要是他們有獵槍那就是更好的事了。
可就在戚路離大門只有幾米的時候,怪事發生了。大門裡突然有條削瘦的白影出現在他們面前。而且這條白影只有身軀,沒有四肢!
他是個殘疾人嗎?戚路慌亂中凝神一看,更奇怪的事發生了,那條白影竟倏地向他飄了過來!離他越來越近……
糟糕,真是人倒黴喝涼水都塞牙,我居然碰到了暗夜裡出沒的鬼魂!戚路的手不由自主朝懷裡摸去,準備免費送張靈符給這鬼魂,讓他滾回到鬼門關。
“你們……是遠方來……的客人嗎?”白影驟然停在了他的跟前,戚路差點一頭撞到他的懷裡。
距離相隔如此之近,戚路終於看清這個白影的真實面目。
他是名身穿醫生白大褂的男人,這白大褂太長了,幾乎遮住了他的雙腿,再加上他又穿了雙幾乎和夜色溶爲一體的黑色皮鞋,很容易讓人產生錯覺他沒有雙腿,而是飄浮在空中游蕩。
“快進村子,後面有怪物追來!”戚路可沒心情和他閒聊,當務之急是不能讓身後的妖獸傷了這無辜的村民。
“怪物,什麼怪物?”白衣男人根本不理會戚路的焦急反應,鎮定自若的站在他面前,絲毫沒有驚慌的表情。
“你是白癡嗎?這麼多怪物在後面沒看……”戚路的話說不下去了,就在他慌亂中回指後面的時候,他竟驚訝地發現那些緊追不捨的妖獸全都不見了,彷彿它們都蒸發在了空氣裡一般。
瞬間村門口只剩下戚路和這個白衣人,還有面紅耳赤、汗流浹背的老吳。
戚路愣住了,看到白衣人在笑,這妖異的笑容在夜色的映照下顯得有些陰森恐怖。
“好了,都不見了,我這條老命也算是保住了。”老吳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氣,完全是不顧形象。
是的,總算是安全了,無論那些妖獸是什麼原因消失的,這道門彷彿就是兩人的護身符,阻擋了一切邪惡。
“你們是趕夜路,產生了……錯覺吧。”白衣人似乎是個結巴,說話有些斷斷續續的。
“不……不好意思。”不知怎麼回事,戚路感覺到空氣裡到處是沉悶的壓抑感。
直到這時,他纔看清白衣人是個兩鬃斑白的老頭,臉上佈滿了傷痕,像是被人亂刀劃過一般,每道傷疤都擠滿了憔悴和悲傷,眼中似乎還有幾許痛苦。
戚路不由心生憐憫,他開口問道:“老伯,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嘿嘿,你們是來挖寶藏的吧?”這老者答非所問,他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一具骷髏骨,忍盡萬千飢。自家屋裡,黃金滿地有誰知。”這時候,他說話突然變得流利起來。
戚路詫異地問:“寶藏,老伯你這是什麼意思?”
這老者不說話了,一動不動地站在了原地,像個活死人一般,死死地盯着戚路的眼睛。
門內突然傳來一個公鴨嗓的聲音:“老孫頭,又在這裡嚇唬客人了?還不快回去睡覺!”
戚路擡起頭,看到一個揹着雙手的中年人從門裡走了出來,臉上似有怒色。
這個叫老孫頭的人似乎很怕這位中年人,中年人一說話,他神情就恢復了正常,尷尬的擦了擦額頭的汗,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小杜啊,我這就回去。”說完他一溜煙地往大門裡走去,拐進了右邊的那條巷子。
戚路頓時忍俊不禁,發現這姓孫的老頭白大褂是罩在身上的,剛纔若不是他伸手擦汗,戚路還真認爲他是沒有雙手的殘疾人。
姓杜的男人走到戚路跟前,滿臉堆笑地問:“兩位是來旅遊的吧?”
“啊……是啊。請問這村子叫什麼名字?”
“恰爾巴格村。”
戚路聞言一驚,這不就是他要找的村子嗎,恰爾巴格村方圓十里都無人煙,想要去死亡谷,這裡是唯一的落腳點。
戚路還沒來得及問話,中年人就殷勤地拉着他的手說:“我看兩位還找不到地方休息吧,請隨我來。”
“真是萬分感謝,那就麻煩杜先生帶路了。”
戚路正要尾隨他進村,老吳就在身後拉他衣角,暗示他要提高警惕。
戚路一怔,隨即就點了點頭,擡腿邁進了大門。老吳緊跟在他後面,嘴裡絮絮叨叨的,不知嘀咕些什麼。
順着青石鋪成的小路走去,一路都是低矮的民宅,白牆黑瓦,沒有一點彩色,而且家家戶戶都熄了燈敞開門坐在屋外,像看怪物一樣瞪着他們,戚路頓覺有些心寒,小心翼翼地跟在中年人的後面,以防自己一不小心絆倒。
戚路邊走邊掏出新買的手機一看,發現八點都不到。他不禁有些奇怪,天這麼冷,這些村民怎麼都喜歡坐在屋外啊?
村子裡唯一有亮光的地方是幢三層小樓。姓杜的中年人在門前停了下來,他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笑容,說:“兩位請進。”
戚路看到門上掛着塊滿是灰塵和污跡的匾額,上面寫了四個字:香格里拉,他頓時意識到這是家旅店。
還沒等他多想,忽然聽到頭上傳來“噗”的一聲,他擡頭一看,日光燈正慢慢變暗。剎那間燈滅了,店內的燈光投射出來,把戚路的身影拉得老長。
“唉,這些懶鬼,早就叫換燈管了,他們就是偷懶!”老杜對着門內扯着嗓子喊了起來,“小李,快出來迎接客人。”
“來啦,老闆。”隨着一聲清脆的回答,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滿臉熱情洋溢地迎了出來,“兩位,請隨我到櫃檯辦手續。”
戚路一愣,他望着老杜說:“這家旅店是你開的?”
“呵呵。”老杜訕笑起來,“客人可不要嫌這裡簡陋啊,我這旅店價格公道,服務周到,保證你住了還想住,住過就不想走。”
聽到他廣告詞說得這麼順溜,戚路忍不住笑出了聲,剛想搭話的時候,那個服務員小李就拉着他的手說:“快跟我去辦住店手續吧。”
戚路猛地一驚,他鼻子不由動了起來,聞到股奇怪的味道,他詫異地朝小李拉他的那隻手看去,竟發現他的右手油膩膩的,簡直像是剛在油鍋裡洗過手一樣。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李察覺到了戚路的不快,轉身拿條毛巾給他擦手。
戚路沒有作聲,他借擦手之際進店打量着裡面的擺設,竟驚訝地發現大廳裝修得富麗堂皇,完全是五星級賓館的標準配置。
這可真是奇怪了,一個偏僻的小村子裡居然會有如此奢華的旅店,只怕是連本都賺不回來。
戚路將毛巾還給小李,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問杜老闆:“在這住一晚上多少錢?”
“睡一晚只要80。”杜老闆微笑着說:“不過我還是勸你住一整天,這樣划算些。”
“那一天是多少錢?”
“一百塊。”
“一百塊,美元還是人民幣?”戚路愕然。
“中國人當然收人民幣了。怎麼樣,很便宜吧?”
戚路嚥了口唾沫,遲疑了半天,不敢相信在這裡住一天只要一百塊,他頓時有點不安,開始懷疑這是家黑店。
老吳在旁聽了倒是喜笑顏開,他忙拉着服務員小李到前臺辦手續去了。
“你們兩位是老闆親自拉來的客人,我會安排最好的房間,就住二樓18號和19號吧。”小李熱情地拿出本子讓老吳登記姓名,他沒看兩人的身份證,卻讓每人在簽名處按了個手印。
戚路愣了一下,沒想到這家旅店還有這樣的規矩,他對小李說:“我們不用單間,只需要一間雙人房。”
“不好意思,我們這裡地方小,所有的房間都是單間。”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小李的臉上有絲不快瞬間即失。
“戚先生,出門在外還是不要太節約。”杜老闆已經從本子上看到了他們兩人的簽名,他依舊是笑意盈盈地說:“小店已經夠便宜了,你就將就一點吧。再說你們住在隔壁,有什麼事隔着牆板叫一聲對方也能聽到。”
“不貴,一點也不貴。”老吳搶着付了一千塊錢,“我們先住五天。”
“這時候就不怕有鬼了?”戚路在老吳身後壓着嗓門提醒他。
“這麼實惠的旅館不住白不住啊。”老吳毫不在意地應了一聲就招呼小李帶他去客房。
“別急,兩位先簽份合同。”小李笑眯眯地從櫃檯下拿出了合同遞到他們手中。
“人身保險合同嗎?”戚路遲疑着打開合同一看,不禁愣住了。
合同的內容很簡單,只有短短的幾句話:入住的旅客晚上八點後要閉門休息,不準出門閒逛;不能在旅店內交談聲量超過70分貝,違反規定者每次罰款1000元人民幣。
怪不得進村時路上都看不到旅客,原來還有這麼個破規矩。戚路瞧了眼杜老闆說:“我住過很多奇怪的旅店,還從沒見過哪家店有這樣的規矩。”
“爲了提升顧客的滿意度,採取一些必要的措施來提供更好的優質服務,我想你能夠理解我們的苦心。”
戚路沒說什麼,他簽好了自己的名字,和老吳一起隨小李上樓歇息去了。
杜老闆盯着他們的背影,嘴角浮起一絲冰冷的笑意,那雙眼混濁的如同一個深不見底的死水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