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是叢生的雜草,還好是春季,倒也不高,卻是摻雜着舊歲的枯枝,更顯得淒涼。青石板的道路上,殘破的磚石散落一地,隱約的青苔滲着溼氣。滿院的荒蕪,看得玉容等人也是心驚。
“娘娘……這真的是……”玉容、玉錦還可以說是不熟悉這曜國的情況,就連夏荷卻也是忍不住猶疑道:“這真是冷宮?”
“不然呢?”李嬤嬤畢竟是見過世面的老人,自是立刻橫了大驚小怪的衆人道:“不然你們還以爲是什麼,錦衣玉食、綾羅綢緞?既然看到了以後都好好長點心眼,禍從口出知道麼?”
“是!”配合着此刻的場景,李嬤嬤的話也頓時顯得更加威嚴,後宮沉浮,的事無常,雖然目前跟着鳳煊倒是榮華富貴,想到蘇貴妃的遭遇,衆人也是膽顫心驚。
“好了,進去吧!”鳳煊打斷道。
鳳煊也知道李嬤嬤是好心幫她提點衆人,但此時此刻這話落在她心裡卻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如果不是清楚的記得前世今生的因果,如果沒有月老和老君處處的維護,也許,自己早比蘇貴妃更先落入這樣的結局吧……
因爲一直矇蔽着雙眼逃避着現實的場景,因爲一直把自己視爲和這些凡人不同存在的關係,竟然是從來不曾想過,這,纔是後宮生存的真實!
“娘娘小心!”看着鳳煊心不在焉的樣子,李嬤嬤連忙上前扶了鳳煊道。
“怎麼沒看到蘇貴妃?”一羣人站在破敗的大殿裡,望着空空的屋子,玉錦忍不住發問道。
鳳煊掃視了一圈這簡陋的屋子,像是經過什麼災害之後的樣子。屋樑上有燻黑的痕跡,各處的傢俱看似齊全卻都很殘破,不是缺胳膊就是短腿兒的。上面厚厚的灰塵也不知道積壓了多久。角落的地方,蜘蛛網密集,沒有任何清掃的痕跡。只有中間的桌子上,倒是放着一副破舊的茶具,半壺冷茶,兩個尚算完整的杯子……
“這裡曾經是前太妃居住的宮殿,後來一場大火過後,太妃也是莫名其妙的瘋掉,連先皇都沒有辦法,只得封了這宮殿由着太妃自生自滅……自打那以後,這裡也就成了冷宮……”李嬤嬤看着衆人鳳煊疑惑的樣子解釋道。
“原來如此,難怪有燒焦的痕跡……”鳳煊喃喃道。
“當然比不得你的煊凰宮,即使燒成灰燼,也還是可以重新拔地而起!”突然間一個簡尖利的聲音傳來,衆人都是一驚。空曠的大殿迴響着那樣乖戾的語氣,膽小的丫鬟甚至有些顫抖。
鳳煊卻是慢慢轉身朝着聲音的來源處望去。只見一身粗布素服的蘇貴妃緩緩從大殿右側的柱子後面踱步而出,一手撫摸着那漆皮完全退掉的粗糲的柱子,對着鳳煊譏笑道:“怎樣?想沒想過也許有一天,你的煊凰宮,也會是一樣的結局……”
“不過都是些外物,浮華未必真切,質樸未必虛無,又有什麼關係?”直視着蘇貴妃挑釁的目光,鳳煊冷聲道。
“哈哈哈——”聽着鳳煊的回答,蘇貴妃卻是突然用她那尖利的指甲劃在那破舊的柱子上,厲聲道:“是嗎?你倒是大方!哈哈哈——”
“娘娘……她……”聽着蘇貴妃長長的指甲劃在柱子上發出刺耳的‘吱喇’的聲響,看着逐漸有淡淡的血絲自那蔥白的玉指間滲出,玉容也是越發害怕地伸手拉住鳳煊的袖子。
“何必呢?”鳳煊看着蘇貴妃的樣子卻是嘆了口氣道:“你我其實並無多深的過節,你落到今日境地,某些程度上也跟我有一定關係……這是些基本的生活用品,你就先湊合着吧……也別太虧待了自己……”
“哦?”蘇貴妃聽着鳳煊的話卻是突然停了手上的動作,魅笑着懶懶地倚在了先前的柱子上,看着鳳煊道:“愧疚?”
“我不愧疚!”鳳煊冷靜道:“你比誰都清楚,就算沒有我,你也好不到哪兒去!”
“哼!”蘇貴妃依舊那樣子椅子柱子,卻是換了副冷漠的表情道:“你倒是清楚!”
“明人不說暗話!”鳳煊慢慢走進蘇貴妃道:“我不想跟你討論前仇舊怨,這些東西我帶來了,你樂收不收,自己斟酌吧!”
“真是好心咯!”蘇貴妃也漸漸直起身來,卻是繞着鳳煊轉了一圈,拿着那樣諷刺的眼神打量道:“難怪那麼胸襟開闊,連皇上天天到別的嬪妃房裡忙活也不計較,哈哈哈——”
“你胡說什麼!”不等鳳煊說話,知道內情的秋月卻是顧不得禮節連忙喝止道。
“不讓說嗎?不敢承認?”蘇貴妃臉上的笑意越發的諷刺,看着鳳煊的眼神竟是帶着別樣的同情道:“原來也不是真就這麼大度無私啊,哈哈哈——”
“娘娘不要聽她胡說!”秋月更是緊張道。
“胡說?”蘇貴妃聽着秋月的語氣像是明白了什麼的樣子笑得更加得意了。
“娘娘,這裡溼氣重,我們還是回去吧!”夏荷也趕緊勸道。
“不過是自欺欺人的鼠輩!”蘇貴妃反而面目越發猙獰,看着鳳煊的目光更是兇惡道:“你不是有膽量把莊妃推進水裡嗎?你不是有本事在我這兒搶東西嗎?你不是有本事跟皇上無法無他的賭氣嗎?怎麼了,現在沒招了?皇上天天去其他人那裡,你就只有來我這兒嗎?還是,你也知道了你早晚也得過來這裡先來看看……哈哈哈……”
“娘娘,別聽她胡言亂語!”
“娘娘,她瘋了,不要聽她瞎說!”
“娘娘,這裡好冷,我們回去吧!”
李嬤嬤等人原本也是苦心瞞着鳳煊這一月以來皇上的行蹤,此番蘇貴妃如此說出,衆人也是緊張的想要勸鳳煊離開。
氣氛一下凝滯,緊張的看着鳳煊的表情,生怕蘇貴妃再說出什麼不得了的話,李嬤嬤等人恨不得乾脆一把拖了鳳煊出去。
“好了,放下東西,我們走吧!”誰也沒想到的是,鳳煊竟只是這樣輕輕淺淺的吩咐了一句,隨即,卻是率先轉身走了出去……
聽着桂嬪懷孕的消息,鳳煊說不出是怎樣的心情。還沒到夏日,心中卻是憋着一股子悶氣,一如夏日午後的煩悶,壓抑在心底,無處抒發的抑鬱。
李嬤嬤等人自是知情,暗地裡瞞着鳳煊依照貴妃的身份把該送的賀禮送了,祝福的話也說了,就是沒敢讓鳳煊知道。
看着鳳煊近日比先前更加萎靡的樣子,李嬤嬤她們也甚是擔心。雖說鳳煊是去歲纔來到這曜國後宮的,但伺候鳳煊這些日子以來,只愁她太過鬧騰,無法無天有每個規矩。如今反見着她如此安靜,不言不語,衆人倒也只能跟着唉聲嘆氣了。
而另一邊的君千墨又何嘗不是愁緒滿懷。自從那夜與鳳煊商量不成之後,就一直彆着性子,已是快近兩月不曾相見。
君千墨也不是不想好好與鳳煊談談,可是依着她的性子,此事又怎麼能夠圓滿呢?
一面是朝臣的壓力,一面是鳳煊的感情;一邊是帝王的責任,一邊卻是愛人的情意……
“皇上您還在猶豫嗎?”密室內,劉啓看着君千墨近日一直鬱鬱寡歡的表情,也是擔憂道。
深深嘆了口氣,君千墨也是無奈道:“到底是傷了她……”
此事本就是劉啓的建議,早知道會有如今的結局,但身爲人臣,爲了家國大計,也只得勸君王捨棄一些兒女私情。看着君千墨的樣子,劉啓也只能默默勸道:“皇上也不要太過自責,爲今之計也是爲了娘娘和公主着想,娘娘如今心思單純不能理解皇上的苦心,日後必會明白的!”
“但願吧……”君千墨一想起鳳煊那樣子的性格,也只能苦笑道:“但願能等到這一天……”
“皇上不要太過傷心!”劉啓心裡對於鳳煊的性格也是忐忑的,只是面對着君千墨也只得硬着頭皮道:“娘娘正是因爲太愛皇上了纔會如此介意,這紅宮無情,人人爭名奪利,皇上能得娘娘如此真心相付,應該高興纔是!”
“就你會說!”君千墨聽着劉啓的話無可奈何道:“就怕這份情意太過深重,朕到底是辜負了……”
這麼些年來,劉啓第一次見到君千墨居然也會有這樣悲觀而無奈的一面,更是心疼道:“其實娘娘也不是不懂道理之人,更何況娘娘對皇上的感情那麼深厚,皇上不如再找個機會好好跟娘娘談一談,說清楚了,至少是爲了長公主着想,想必娘娘也是能夠理解的!”
“就是愛得太深了啊!”君千墨又何嘗不希望一切如劉啓所說,可事實又怎是那麼簡單的呢。
“微臣知道皇上爲難,但此事實乃最佳之策了,還請皇上……”劉啓也只能嘆氣道。
“朕知道……”君千墨傷感的打斷道:“桂嬪不是已經懷上龍胎了嗎?不論如何,只希望事情順利纔是!”
“皇上放心!”劉啓知道君千墨爲此做出的付出,也是堅定道:“微臣一定竭盡全力促成此事,斷不能叫長公主去做離國的人質!”
“那就好了!”君千墨鬆了口氣道:“真能如此,就不枉費朕和貴妃這些日子的傷心了!”
“皇上還是去看看貴妃吧!”劉啓趕緊勸道:“到底如今不比從前,有了長公主在,娘娘再怎麼生氣也會好些的。臣斗膽,聽聞皇上與娘娘如今連見長公主的時間都是錯開的,還請皇上三思……”
“朕明白你的意思!”君千墨看着劉啓誠懇的目光,也是感激道:“只是前些日子朕不得不日日流連於其他妃嬪那裡,實在無顏去面對她那樣真摯的感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