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君千墨並不是故意的,作爲宮裡老人的她對此是非常能夠了解的。站在一個帝王的位置,對於一個當衆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的皇妃若還是一如既往的寵溺,只怕會招來昏君的罵名。即使並不能完全就定罪說此事就是鳳煊指使,但是照當日的情況,無論如何身爲主子的鳳煊都脫不開關係。能夠壓下那麼多的流言,承受着那麼巨大的壓力,做出如此偏袒於鳳煊的處置,就已經是極限了吧。
到底,這還是後宮啊!李嬤嬤也只能默默地搖了搖頭,對着她面前這個根本不適合後宮爭鬥的主子。
依着鳳煊的性子,能夠在原本殘酷無常的後宮爭鬥中毫髮無傷的站到如今這個位置,便是李嬤嬤也不得不感慨君千墨對她的寵愛和呵護是有多麼的不可估計。
“娘娘,您還是先吃點東西吧!”手裡的粥換了一碗又一碗,李嬤嬤也只能堅持不懈地勸道。
一旁的玉容、夏荷、秋月卻早已是承受不住這樣子的氣氛開始嚶嚶的哭泣。
“娘娘,你就吃點吧,無論如何您也要保重身子啊!”秋月益發哽咽着勸道。
“娘娘,奴婢求您了,您一定要振作啊,玉錦真的是無辜的,她還等您去救她啊!”玉容更是忍不住跪在鳳煊面前放聲大哭道。
“閉嘴!”李嬤嬤一看玉容的樣子連忙喝止道:“誰也不許再提此事!連累了娘娘她就該自己受罰纔是!”
“可是……可是……”玉容畢竟是離國過來的,跟玉錦的關係又非同一般,聽着李嬤嬤的話也就更加止不住淚水道:“娘娘,您要相信玉錦啊,真的不是玉錦乾的!”
“好了,夏荷、秋月,把玉容帶下去!”李嬤嬤看着玉容越來越不像話,更是怒斥道:“早就跟你們說過不得馬虎大意,一個個恃寵而驕、洋洋得意,如今出了大事,還想連累娘娘一起嗎?”
“是我們錯了,是我們錯了……”玉容在秋月和夏荷的夾持下離開,卻依舊是哭着望着眼神漸漸有了些許聚焦的鳳煊大聲哭嚎道:“但是玉錦真的是無辜的,娘娘您不能看着她這樣冤死啊!”
“趕緊帶下去!”看着這一幕,李嬤嬤更是馬上命令道。
“等等!”突然,原本還茫然着的鳳煊卻是突然出聲道。
“娘娘,娘娘,求求您救救玉錦吧!求求您啦……”看着鳳煊有了反應,玉容立即就掙脫開夏荷和秋月飛奔過來,撲到在鳳煊腳下,哭着使勁磕頭道:“娘娘,求求您了娘娘,玉錦真的是無辜的啊娘娘……”
“唉……”到底李嬤嬤也只能嘆了口氣,卻是突然朗聲道:“不管怎樣,還是讓娘娘先吃點東西再說吧!”
玉容被李嬤嬤這突然的一句震住,看着李嬤嬤越發陰沉的面色,竟也是哽咽着停止了哭聲,跪在地上,結巴道:“請娘娘……先……用膳……”
看着離國的國書,面對着滿朝文武,想起後宮裡那個一心一意只爲自己的女子,君千墨卻只能無可奈何的沉默。
到底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卻再沒有挽回的時機。
離國已經開始催促交換皇嗣之事,經過了此次桂嬪流產之事後,朝堂上下再也沒有反對的聲音。甚至連之前那麼個別不贊同的人,也因爲此次意外的關係而保持了最底線的中立。
再也沒有人對於送出長公主提出異議,甚至更多的人已經開始催促着手準備各項事宜。更有甚者,居然搬出了之前的瑤華公主來說事。同樣是長公主,瑤華的高風亮節還有深明大義一下子就襯得不願意讓自己女兒爲兩國和平奉獻的鳳煊卑鄙而又自私。對此,就連君千墨也都無法做任何多餘的解釋。
桂嬪已經入土爲安,君千墨甚至下令以貴妃之禮厚葬。但是這又有什麼意義呢?不論是她還是她肚裡的孩子都已經去世。這對於君千墨來說,不僅僅是沒有了代替長公主交換之人的問題。要知道,即使是對桂嬪沒有感情,即使是他狠得下心讓這個無辜的孩子到離國去。但卻也不曾想過這樣的結局啊!
無論如何,那幼小的生命,都還是他君千墨的孩子,是他的骨血,他的至親啊!
他相信鳳煊是無辜的,他從不曾懷疑鳳煊會做出這麼歹毒的事情。如果不是因爲相信,他有怎麼可能抗住那麼巨大的壓力,堅持只對鳳煊處以治下不當、識人不明的輕罪。如果不是因爲相信,他又怎麼會擁有如今這樣痛苦的心情?
好想去看那個心尖上的人,好想抱她在懷裡,好想告訴她不要害怕,不要擔心,好想縛在她耳邊說一句:你放心,我會保護你!
只是,站在帝王的位置上,一切都由不得他任性!
不知道那個任性的人啊,能不能體會到自己的心意……
“劉啓,你怎麼看!”墨華殿內,君千墨疲憊道。
承擔了那麼多的壓力,君千墨能夠做到最大程度的袒護也只能如此了,盡力把此事壓到家事來處理,即使如此,他也不得不問詢自己最親近大臣的意思。然而,依舊是毫無疑問的,其他重臣都是相當不滿意自己如今的處置,最少也是要求對那個直接的丫鬟凌遲處死。如今,他也只能希望劉啓還能有點別的主意了。
“皇上……”劉啓明白君千墨的意思,更是爲難道:“處死那個丫頭恐怕是在所難免的了……”
“那樣不就等於承認了鳳煊的嫌疑嗎?”君千墨當然也希望如此就能了事,然而他更擔心的卻是這以後的結局。
“這……”劉啓又何嘗不曾思考過此事,但是這不是簡單的一屍兩命的案子啊,說得嚴重些這是謀殺皇嗣啊,便是他再怎麼理解君千墨也只能狠下心腸道:“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臣也願意相信鳳妃娘娘是無辜的,但是有那麼多人目睹,這丫鬟又是鳳妃從離國帶來的,之前鳳妃娘娘對莊妃還有蘇妃的事情也是人盡皆知……恐怕不會有人相信此事與鳳妃毫無關係……”
“朕相信!”聽到這裡,君千墨忍不住大聲道:“朕相信,朕相信此事絕對不會是她做的!”
“臣也相信!”看着君千墨有些激動的樣子,劉啓也是馬上道:“臣知道鳳妃娘娘是絕對不會願意讓長公主去離國的,所以她絕對不會害死桂嬪娘娘肚子裡的孩子!”
“可是……”君千墨聽着劉啓的話,卻是突然苦笑道:“你是想提醒朕,此事只有你知我知鳳煊知,對於不明所以的其他人,朕不能告訴他們朕一開始就偏心的不想讓長公主到離國去,朕一開始就算計着要讓桂嬪的孩子代替。朕不能讓天下人知道,原來朕竟是這麼狠心的父親是不是?”
“皇上……”劉啓不否認他確實是有這個意思,只是越發冷靜道:“如今事已至此,離國又要求儘快準備相關事宜,皇上不若趁機快刀斬亂麻解決此事,然後一心投入到準備送長公主去離國之事,如此一來也能轉移大家的注意力。更何況一旦長公主代表我曜國與離國交換,身份就自是非同一般。作爲公主的母妃,鳳妃娘娘不論先前曾犯下多大的錯誤,爲了曜國的面子,也爲了兩國的和平着想,羣臣也斷然不敢太多認真的追究。否則,只不過是在別國面前自己打自己耳光,失了自己的威儀。所以,依臣看,唯今之計皇上還是冷靜下來,與鳳妃娘娘商量公主的事情吧!”
“照你這麼說送長公主去離國還成了件好事兒了?”君千墨簡直覺得這是莫大的諷刺,笑得更加苦澀道:“朕費勁心思折騰了這麼多,居然全都是徒勞無功……”
“古語有云‘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此次意外卻是大家都不願見的,然事已至此,還請皇上冷靜處置!”劉啓也只能繼續硬着心腸勸道。
“冷靜處置……”君千墨默默呢喃着這四個字,卻是更加苦澀道:“就算朕可以處死那個丫頭,甚至順便拉出更多離國的奸細來陪葬,但是對於鳳煊,朕要怎麼去解釋……到頭來還是要骨肉分離的事情……朕要怎麼去告訴她朕到底是要違背當初的承諾了……你這是要朕再去傷她一次啊!”
“還請皇上以大局爲重!”劉啓跪下道:“臣知道皇上爲難,臣斗膽,懇請皇上以國體爲先!”
“劉啓啊……”看着跪在地上,一臉嚴肅表情的劉啓,君千墨卻只能苦澀的感嘆道:“當初勸朕相信鳳煊的真情的是你,現在要朕辜負鳳煊心意的還是你……朕都弄不懂你了啊……”
“皇上!”劉啓朗聲道,隨即便是硬生生磕了三個響頭,認真道:“臣也希望皇上能擁有常人的幸福,盡享天倫之樂。但臣更要懇請皇上,以國事爲重,暫且捨棄兒女私情,請皇上三思!”
沉默,沉默,還是沉默……
整個大殿裡安靜得只聽得到君千墨和劉啓呼吸的聲音。
連劉啓的支持都沒有了嗎?連最後的一點希冀都得不到了嗎?長久的沉默,君千墨的呼吸從急促到一點點穩定。到底還是掙脫不開帝王的宿命啊!看着一直跪在地上一言不發的劉啓,看着他那樣謙卑的姿勢,感受着他那樣不容置疑的決心。
到底,君千墨也只得嘆氣道:“朕知道了,着手準備與離國交換皇嗣的事吧!”
不論如何都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即使理智告訴自己這也是迫不得已,即使明明能夠非常非常理解他最終的決定。
可是,還是不能說服自己……
也許一開始錯的就是自己,這一切又何嘗不是自己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