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質皺了皺眉。
車內寬敞,就像一個移動的迷你房間。他打開櫃子的抽屜,取出乾毛巾遞給戴待。
“謝謝。”戴待接過,擦拭頭髮和臉上的水漬。
這邊顧質倒完熱水轉身時,恰看到她剛剛脫去外套,薄薄的打底衫溼了一大塊貼緊她的胸口,V領鏤空的花紋下,隱約可見的雪白山色隨呼吸一起一伏。
之前有水順着脖子流進衣領,好不難受。戴待的本意是脫去外套方便清理,沒想到情況比她以爲的更狼狽。
她急急掩住外泄的春光,同時下意識地擡眸,發現顧質在背對着她找東西。正欲鬆口氣,顧質忽然丟過來一件男款羊毛衫:“先換上吧。”
戴待頓時不自在,彆彆扭扭地接受他的好意。
羊毛衫質地柔軟舒適親暱服帖,夾帶着的香味,像夏末秋初的天空,不太熱烈,淡淡的醇。和最初記憶裡的那個乾淨少年,一模一樣。
吶吶瞥一眼別過臉專心注視窗外的顧質,她垂下眼皮,開始換衣服。
她的動作很快,彷彿有人在催促她一般。玻璃反光映照出她褪去打底衫後的輪廓,腰間曲線盈盈。顧質對着玻璃輕輕眨了一下眼,她拿起一旁的羊毛衫套上頭。
車子倏然急剎車,毫無防備下,顧質猛地向前傾去,懷裡栽進來戴待的腦袋。
“對不起!”她忙不迭坐起來,拉下套到一半的羊毛衫,顧質無意掃過,卻是瞳孔一縮,驀地伸手掀開她的衣服。
只見她白皙平坦的小腹上,一道灰白色的醜陋疤痕橫亙左右,像彎彎曲曲的蚯蚓,並叉分開細小的支線,歪歪扭扭,刺目猙獰。
“顧總,你們沒事吧?不好意思,有輛車忽然橫刺裡衝過來。”馬休在這時拉開屏風解釋,頭還沒來得及探到後頭來,顧質霍然重新展開隔離屏風,雖不發一語,但已然表明了他此刻不願意被打擾。
馬休打斷了戴待瞬間的愣怔。她立即想要捋開顧質的手,卻是晚了一步,他的指尖觸上了那道疤痕。
戴待渾身一顫,“放開!”
顧質神色凜冽:“哪來的?!”
“不關你的事。”戴待抓着他的手,用力地掰開。
顧質的腦中浮上來她當年的死因。難產,剖出死嬰,母子雙亡。那麼這條疤痕如何來的,不是很清楚了嗎?
他沉痛地閉了閉眼,“這就是你生……留下的?”
中間吞了字眼,但戴待可以猜到他沒說出口的,不就是“野種”二字嘛。
心頭狠狠揪了一下,她的嘴角噙上冷譏,梗着脖子應得鏗鏘有力:“是!”
“孩子呢?”他的嗓音虛浮。
“沒了。”她毫不猶豫地回答。
“爲什麼戴家說你死了?這幾年杳無音訊你都在哪裡?爲什麼才現身?”彷彿憋了很久,終於想要一口氣問個究竟。
戴待沉默,不再說話。少頃,她嘲諷出口,算作回答:“不想看到你們,嫌惡心。”
聞言,顧質猝然睜眼,面色陰冷:“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只懂得自以爲是地討伐別人的過失,卻總不知道低頭反省自己錯在哪裡!”
“我當然反省了!”戴待嘴角的冷譏更濃:“我最大的錯,就是曾經太傻太天真,毫無保留地信任你愛上你!”
餘音落下,車內一陣寂靜。車外馬休似乎在和人爭吵,間或有聲音傳入,攪得人心裡更亂。
顧質深吸一口氣,眸子緩緩閉上,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氣息再吐出來,然後睜眼,目光仿若被海嘯席捲過後的寧靜海灘:“好,我噁心。那你呢?”
他的語氣輕得似是遠山的薄雪,“你何嘗不是——”
“啪——”,未等他說完,戴待擡起左手用一個耳光制止了他:“這是還給你的。”
五年前,那個耳光是如何打到她臉上的,她記得清清楚楚。就是那個耳光,徹底打斷了她和他之間的情意。
隨即,她果斷開門下車,撲面的冷風吹得她眼眶發紅。
顧質伸臂想要拉回她,忽聽車外有道女聲驚喜地喊道:“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