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廳的西邊，是一組用到泛白的布藝沙發，兩個老人家正坐在沙發上聊着家常。
正說話的蘇媽媽回頭看見楚沐陽只提了蘇暮染的行李進來，問道：“楚先生的行李怎麼不提進來呢？放在外面容易潮溼。”
“媽媽，他一會兒要去家族旅館住，馬上就走。”蘇暮染倒了一杯水遞給楚沐陽：“先喝杯水吧，休息一會兒我帶你去找個地方住。”
楚沐陽接過水杯，感激的看她一眼，輕輕喝上一口：“是的，蘇阿姨，我等一下還是去住家庭旅館吧。”
依他看來，這兩室一廳的結構，確實只有蘇媽媽和女兒的房間，再騰不出自己住的了。
“還找什麼地方住啊，我們家裡有地方！今年我那外孫子不回來了，他的房間就讓小楚住着吧。反正過了年你們就回去，也住不了幾天。”劉阿婆打斷蘇暮染的想法，熱絡的提議。
“這哪裡好呢，還要去打擾您。”蘇媽媽溫和的看着劉阿婆說。
楚沐陽一聽就在蘇暮染隔壁，心裡暗暗歡喜，可是蘇媽媽的話又讓他沒法反駁，只能聽着。
“不麻煩，都是這麼多年的老鄰居了，說不定啊，以後我還能喝上他們兩個的喜酒呢。”劉阿婆毫不掩飾心中的猜測。
蘇媽媽沒有與她爭辯，反正只是老鄰居猜猜罷了，未必成真，再說她對楚沐陽的第一印象也不錯，感覺女兒不會看錯人的。
“那就謝謝劉阿婆了。”楚沐陽趕緊高興的把話說實，生怕有變。
“我就看着這個小夥子好，比秋天來的那個強多了。”劉阿婆坐在廳子裡的竹凳上打量楚沐陽。
“秋天來的？”蘇暮染奇怪的看看她再看看媽媽問：“誰啊？我怎麼不知道？”
“我也沒見過，劉阿婆說有兩個看樣子很有錢的男人來找你，那時你沒回來，我去了庵裡參加法會。所以他們也沒站腳就走了。”蘇媽媽微笑着向女兒解釋。
“就是，我看那兩個人就不是什麼好人，明明會說中國話，還騙我這個老人家，說是什麼外國人來旅遊的，要找暮染給他們當導遊！哼，我也沒跟他們客氣。”
老阿婆說着，滿是皺紋的手擡起來遮住掉了門牙的嘴巴笑得開心的繼續道：“哈哈哈……我就當面拐着彎的罵他們是蠢貨！”
呃……
蘇暮染真被這個老頑童一樣的阿婆搞得有些哭笑不得。她又問了一些詳細情況，根據阿婆的描述和時間推斷，那兩個人應該是夜浩遠和顧雷沒錯。
但她沒有說出來，只對着劉阿婆豎豎拇指：“阿婆還是那麼老當益壯啊！聰明不減當年！”
“哈哈哈……”這次劉阿婆沒再捂嘴，大聲的笑了出來，缺了的門牙倒讓她看上去更加活潑可愛：“還是我們染兒會說話。阿婆告訴你啊，我可不止是這點小聰明呢，我還會炒股啦。”
“真的嗎？”蘇暮染臉上帶着笑，卻故做驚訝的張大眼睛看着她。
“是真的。”蘇媽媽替她回答：“劉阿婆的外孫子就是一個什麼什麼機構來的……”她想了一下接着說：“裡的操盤手，順帶着教阿婆也買了一些。媽媽還委託他幫忙也買了呢。”
“就是就是，我的養老錢都不愁了。哈哈哈……”
一說起這件事，劉阿婆更高興了。她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事情，只要把錢存在那個賬戶裡，自己就能看到代表金錢的數字在不停的變化，讓她這個老太太也洋氣了一把。
“媽媽，股市是有風險的，您有把握嗎？”蘇暮染不無擔心的提醒着媽媽。
“沒事的，暮染。你沒聽到阿姨說還有劉阿婆的外孫子在操盤嘛！”楚沐陽趕緊站到蘇媽媽一邊去拉攏人心。
“染兒放心吧，我們可是一直都有收入的。”蘇媽媽簡單說了一句，又轉頭去問劉阿婆：“過年的東西都備好了嗎？要不明天起咱們一起上街去準備吧。”
她將話題從股票上岔開了。
“好啊好啊，我正愁着沒伴呢，咱們兩個明天一起去。”劉阿婆默契的順着蘇媽媽的話說下來。
事情就這樣安頓了下來，接下來的日子，蘇暮染除了陪媽媽一起準備年貨，就是陪着楚沐陽四處走走看看，就算她和媽媽一起上街，楚沐陽也要跟在後面，幫忙提東拿西的，看上去就像幸福的一家三口兒。
很多鄰居都向蘇媽媽投來羨慕的目光。
“看看人家的女兒養得多好，長得又白淨又漂亮，還找了這麼個知冷知熱的男朋友，往後蘇阿婆的晚年有福享嘍！”鄰里們大都在背後這樣偷偷議論着。
還有一些人，從小跟蘇暮染比較熟悉的，見到他們兩人一起上街或者是閒逛時，還會大膽的問上一句：“什麼時候結婚啊？”之類的話。
蘇暮染都會拉住人家解釋幾句，可楚沐陽就那麼溫文爾雅的站在那兒看着她寵溺的微笑，倒讓人覺得這事情有點越描越黑的樣子。
新年到了，家家都忙着做團圓飯。這裡不同於北方，沒有包餃子的習慣，大家都在準備着一桌豐盛的炒菜，蘇暮染在廚房裡負責給媽媽打下手，楚沐陽就一遍遍幫忙打水倒水。
小院子經過十八年的風雨，第一次這樣熱鬧的過年。蘇媽媽的微笑就一直掛在臉上沒有掉下來過。
吃過團圓飯後，楚沐陽還主動提出要去放鞭炮，更是讓蘇媽媽開心不已。由於她一生獨自帶着女兒，這種燃放炮竹的事情就從來沒有過，每個新年她都是在聽着別人家的爆竹聲中渡過的。
楚沐陽也很貼心，提前準備好很多種類的煙花爆竹，帶着蘇暮染在院子中差不多一直玩兒到天亮。
新年，就這樣悄然降臨了。
從大年初一開始，客家人獨有的拜年序曲拉開大幕，他們更是玩兒不亦樂乎。
遠在美國的紐約郊外，山谷間那座豪華的夜氏老宅也是燈火通明，喜慶的大紅燈籠、寓意深刻的春聯、老爺子親手寫的福字……沒有一處不透着傳統中國人家過年的味道。
就連並不太喜歡水餃的一家人，也在這個早上命令廚房包了海蔘餡兒的餃子。
一大早剛剛到家的夜浩遠，身穿嚴肅的正裝站在夜氏四個孫子的最前面，等着父輩們一一拜祭之後，在爺爺的命令下整齊的在宗祠大廳裡給祖宗拜年。
恭敬的三拜完，由他代替大家接過爺爺點燃的三支香，一支支插進供桌上的香爐裡，兄弟四人才跪下磕頭離開。接着是從學校回來的夜貝辰，她做爲家裡唯一的女孩子，只能自己單獨跪拜。
最後是下人們。
這麼一大通祭祀下來便已是半天的時間過去了。
午休後，夜浩遠向爺爺交待了夜氏這一年的經營狀況，又簡單說了一下個人事情的安排，便去給生病的父親和母親請安。
夜夫人依然如故的優雅高貴。
在他們位於二樓的套房客廳裡，她把夜父的輪椅停在落地窗前，自己坐在他旁邊的沙發上，親手替丈夫煮着一壺紅茶問兒子：“蘇靈的事情查得怎麼樣了？”
夜浩遠知道她一定會問起這件事的，於是早就想好如何回答了。
高大的他站在父親背後，大手揉着父親的肩膀開口道：“還沒有準確的結果，不過已有些蛛絲馬跡可尋，應該不會太久就能找到她了。”
“嗯，辦事還得是年輕人啊。”夜父點點頭，粗糙的手拍拍兒子的手背：“你母親交待的事情不要忘記了，這也是我們當初跟蘇家的約定，你一定要照顧好小蘇靈。”
“父親放心，浩遠會做好的。”他聲音低沉的回答，可是心裡卻亂的要命。
他真的不知道要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娶她，他無法向麥琳娜交待；讓她嫁給別人，心裡又是那麼不甘。
如果她不是蘇暮染，他還有很多辦法解決。可是她偏偏是她，又那麼狠狠的傷害了自己，娶或者不娶，對他來說都是艱難的抉擇。
“可憐的靈兒，不知道她這些年在外面都吃了多少苦頭？要是找不到她，我們將來老了，怎麼向蘇家夫婦交待呢。”夜夫人一提起這件事就會想起昔日好友奚靈，和她那個可愛的女兒，傷感的情緒再次涌上心頭。
“夫人別難過了，浩遠不是說已經有些線索了嗎，我想很快就會有她的消息的。估計她這個年紀，應該還沒結婚吧，要是娶進我們夜家，可一定得好好對待這個長媳，也是替文逸夫婦寵愛他們的女兒啊。”
夜父安慰着相濡以沫的夜夫人。
“父親，當年蘇家的事情是怎麼發生的，您還記得嗎？”夜浩遠繞到父親面前，蹲下身扶着輪椅扶手望他問。
“都是些陣芝麻爛穀子的舊事了，還是不提它吧。”夜父將目光轉過一邊，不想說起當年的事情。他在擔心自己的妻子受不了。
“其實也沒什麼不好說的。”夜夫人給自己的丈夫倒上一杯紅茶，清香的氣息繚繞着在房間中，慢慢升騰起來：“他們倆是出車禍去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