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宇航從地上爬起來,丟失了眼鏡的他眼前一團模糊。憑着晃動的光影,他還能分辨出哪個是中年男人。稍微穩了穩身形,他嘴裡噝噝的喘着氣就要衝上去跟中年男人拼命。
蘇暮染生怕出大亂子,趕忙抱住他的腰阻止他動手打人,邊跟他撕扯邊對房東說:“您先回去吧,我會通知楚老闆準備房租的。”
“放開我……暮染,你鬆手。”周宇航還在氣惱的掙扎着。
“媽的,你找死是吧?”中年男人邊向外退,邊指着發狂的周宇航叫囂:
“我告訴你小子,我是看在這個姑娘的份兒饒你一回的,下週我來拿錢,到時候再沒有,你們就給我讓地方!”
“你他媽的敢來,看我這個臭打工的不揍死你!你有種兒今天別跑,咱倆單挑!”周宇航的腰被蘇暮染死死抱住,他又怕傷了她,投鼠忌器的掙扎畢竟還是顯得太過無力。只能這樣與中年男人隔空對罵。
“老子纔不理你個窮屌絲吶……”房東看到周宇航氣到發紅的眼睛,還是有些害怕,邊說邊退進電梯,嘴硬着落荒而逃。
等到電梯關上門,並向下運行去了以後,蘇暮染才放開他,小手已經被他扭得通紅。
她邊用力的甩着手,邊勸周宇航:“別跟這種人一般見識了,他也就仗着自己有幾處房產在承租人面前耀武揚威。我們讓着他點兒就是了。”
說完,她去幫他撿回摔壞的眼鏡,可是隻剩一隻鏡片了。
“蘇總監,其實,我們的賬面上,早就不夠交明年的房租了。”小張在一邊囁噓着說了一句。
蘇暮染早已猜到是這個情況,她沒說話,心裡涼涼的把眼鏡遞給周宇航。
“媽的,什麼狗東西!我詛咒他老婆跟人跑、房租收不回、半夜撞上鬼!”周宇航接過殘破的眼鏡,也沒細看,拿着兩隻眼鏡腿就戴在臉上:“暮染,我的眼睛好像壞了,有一邊看不清東西。”
他的大手伸到臉前來回劃拉着,就是有一邊看不清楚,懊惱的叫着:“他媽的,叫他回來送我上醫院,他把我眼睛打壞了!”
“宇航,是你的眼鏡被摔壞了。”蘇暮染十分難過,低低的對他說完,兀自轉身回自己的辦公室去。
張會計好像看到了特別好笑的事,在一邊誇張的大笑:“哈哈哈……周工,你現在變成獨眼龍啦!”
“他媽的,倒黴催的!”周宇航怒視着電梯方向吐一口唾沫,沒接她的茬,高瘦的個子頂着亂髮向設計室走去。
留下小張一個人淡白白的站在那裡。
她笑夠了,見沒人理自己,撇撇嘴小聲嘀咕一句:“窮裝。”扭着腰回會計室了。
蘇暮染破天荒沒有出去忙着撒傳單,她獨自關上門坐在房間裡發愁。窗外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細細的,輕盈纖弱。
她站在窗口,出神的看着灰濛濛的天空。一片雪花妖嬈的跳着舞,在窗前打個旋兒,貼着透明的玻璃窗緩緩落下,彷彿在與她隔窗對視般,直到落在傾斜的窗臺上快速融化了。
她白晰的小手伸開,指尖隔着玻璃窗撫摸那片雪花融化後的一點水印。
冰涼冰涼的觸感一直傳進心底。
“唉……”
她發出無奈的一聲感嘆,彷彿在爲那片化了的雪花悲哀。她想起了林黛玉,也許她在紅樓夢中算是最慘的女子,可是如果她知道今天有個叫蘇暮染的連葬一朵雪花都做不到,會不會賦一首更悲哀的詩詞呢?
——停止,不能再想下去了!
她在心裡命令自己一句。她不是軟弱無能的小女人,她更不是向命運屈服的傻女人,她要做自己生命的主宰,沒有什麼困難是能打敗自己的。
想到這裡,她想幹脆先去財務室查下賬目,看看宣美到底還能撐多久。
財務室的門沒關,蘇暮染進去的時候,小張沒在辦公桌邊。
她走到文件櫃前,打開鐵皮櫃門,拿出一本當月的日記帳放在桌上,小手剛翻開封皮,就聽見張會計壓低的聲音在說:“嗯,你放心吧,我都做好啦,神仙也看不出來。”
——她在哪兒說話?
蘇暮染擡頭向四下看看,沒見有人吶。她想,也許是在外面吧,過一會應該會回來的。
“嗯~人家這麼能幹,你要親親人家嘛!”她的聲音好像在向男朋友撒嬌。
蘇暮染嘴角彎起一抹淡笑,心想:沒想到平時看着大大咧咧的小張還挺粘人的。
“不夠,還要……”她繼續撒嬌。不過好像對方打斷她了,過了一會她又說:“好,我聽你的,可是,你什麼時候才肯叫人家去你哪兒啊?”
對方的聲音聽不到,小張的聲音也不高,要不是走進財務室裡,誰也不會聽見的。
蘇暮染聽到她的話,臉色有些不自然。
她意識到自己這樣偷聽別人的談話似乎不好,打算先出去,等她打完電話再回來。
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小張低低的說:“好的,親愛的我等你電話……好,先掛了。”
她的電話應該是打完了,蘇暮染轉過身來站在門口等她。
這時,小張紅着臉從會計室相連的檔案室走出來,見到蘇暮染在這裡明顯有些意外,難掩慌張的在衣服上搓搓手:“蘇總監……你……找我有事兒啊?”
“呵呵……沒有什麼事兒,我想看看現在的賬務狀況。”蘇暮染微笑着大方的回答,想消除她的尷尬。
“有男朋友了?”她邊向裡面走邊和煦的問。
“不是,在網上認識的,一個網友而已。”她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說完,主動拿出賬本,找到結餘頁放在蘇暮染面前:“就只有這些了。”
蘇暮染收起笑容,看看那個讓人觸目驚心的數字,心裡無限擔憂:“楚總知道嗎?”她低聲問。
“他最近都很忙,有段時間沒來查問過了。”小張輕聲回答。
“好的,如果他不問,你先別在他面前提,我再想想辦法。”蘇暮染合上賬本,面色憂慮的交待她。
“如果他問呢?”小張拿起賬本追問。
蘇暮染一愣,稍後平淡的說:“那就告訴他實情吧。”說完,她擡腳走出財務室。
她能想到什麼辦法呢?這麼短的時間內,楚沐陽尚且沒辦法,自己又怎能力挽狂瀾啊!
——要是以前籤的合同能繼續執行就好了!賬本上面一定不會是那麼慘淡的寥寥幾個數字……
她陷入了重重思索當中。
聶承霖的話又在耳邊響起:“暮染,這次如果你不去求他,神仙也幫不了你了。”
“如果不去求他,神仙也幫不了你!”
“如果不去求他,神仙也幫不了你!”
……
這句話就像一道魔咒,讓她頭疼的像要裂開一樣。
——昨天晚上他還在要求自己跟他回去,可是……
她想起昨夜自己跟楚沐陽合力對他進行的報復,心中更加覺得邁出那一步是那麼艱難。
他一定會更生氣的,之前自己還曾去要挾過他,再加上起訴他的事情,他能放過自己嗎?
如果,真的下定決心自己送上門去,會不會只換來他對自已更加放肆的羞辱?
天空中的雪花像知道她的煩惱一樣,跟着越飛越亂,不知不覺的把大地變了顏色。
是誰說過,如果一個女人不再是處子,她被推倒的難度就更低很多?!
蘇暮染覺得這句話就是在說自己的!
她不敢想像那個男人會讓自己擺出何種屈辱的姿勢,用怎樣侮辱的行爲對待自己,用多麼可怕的字眼兒形容自己……
可是爲了改變眼前的現狀,不讓楚沐陽那麼爲難,不讓房東那麼囂張……她還是妥協了。
下午,趁雪勢稍歇的檔口,她從公司出去。找到那條以前聶曾帶她去過的品牌街。
兩邊林立的國際名牌時裝店、箱包店、珠寶店等等,都在飄着冬雪的下午顯得那麼奢華而招搖。
進出這些品牌店的女人們,個個妖嬈嫵媚,不是富婆名媛,影視明星,就是攀附在富人身邊的某三某四。
蘇暮染看着她們,心頭一陣悲涼。
人家至少還是被男人擁着來這裡消費,多少也算有些寵愛在身上。可是自己,卻是抱着下賤的目的,卑微的獨自買單。
難過歸難過,她決定選一條像樣兒點的晚裝,到時候讓他看在自己還算性感的身材上,不要一下子就說出拒絕的話。
走近曾來過的店面,她不好意思的對服務員說:“我想要一條最性感的晚禮裙。”
“好的。請跟我來。”服務員從吧檯裡出來,微笑着帶她走向琳琅滿目的服裝區。
蘇暮染面對滿眼各色各樣的晚裝,有些無所是從。她走過一排又一排衣架,看着上面誇張的標牌,連伸手去觸摸一下的勇氣都沒有。
見她總是猶豫着不下手,服務員態度很好的問:“請問您是想在酒會穿嗎?還是參加什麼場合?我們也可以給您提供一些更適合的建議。”
這個問題讓蘇暮染臉上的表情一僵,立刻又飛起一朵紅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