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接着溜吧,我們先回去。”夜浩遠回答她一聲,轉身將邁不開腳步的蘇暮染打橫抱在懷裡向馬廄外走。
這時,馬倌在他們身後喊了一聲:“還有件事兒,大少爺!剛剛夫人叫人來通知你,回來後馬上去宗祠一趟。”
“知道了。”夜浩遠沒回頭,直接答應着抱蘇暮染離開。
夜氏宗祠。
建在夜家老宅後面不遠的山坡上,完全採用中國南方傳統的徽派建築風格建造而成,只是由於爲了適應氣候的不同,而在傳統的天井設計方面,加上了玻璃穹頂的改變。
青山﹑綠水、白牆﹑黛瓦,馬頭牆、美人靠……凡是徽派建築中具有的傳統特點均應有盡有的體現在這座夜氏祖宗祠堂上。
如果不是山下繁華的異國城市盡收眼底,置身其中真的會以爲只是在中國的一個南方貴族人家。
而夜老爺子,所以要在這裡建這座純中式的建築用來供奉祖先,就是爲了提醒後世的子孫們,不管走得多遠,不管取得多麼大的成就,都不能忘記自己的根在中國;自己的祖先是中國人!
夜浩遠把蘇暮染送回房間後,徑直來到這裡。他知道母親一般情況下是不會要求他來這裡的,今天叫能叫他來,八成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
夜氏宗祠平常並不打開,除非節慶或遇到重大事件時,夜老爺子纔會命人在這裡擺好祭祀用品,帶領全家進行隆重的祭拜活動。
他邊走邊猜測母突然叫他來這裡的用意,一隻腳剛踏進祠堂供奉祖先牌位的大廳,另一隻腳還未進門,便被夜老爺子嚴厲的喝住了:“跪下!”
夜浩遠擡起頭,看見頭髮花白的爺爺正在擺着祖先牌位的雕花紅木八仙桌旁負手而立,炯炯有神的一雙龍目正凜然的看向自己。
在他身後就是祖上幾代人的牌位和先祖身穿古代長衫的畫像。
供奉牌位的八仙桌上水果和鮮花都是今天早上剛剛換上的,新鮮的事實豐露珠。香爐裡也在嫋嫋依依的升騰着青煙。
“爺爺,怎麼是您,不是母親叫浩遠過來的嗎?”他邊四下尋找母親的身影邊朝爺爺走去,心中疑惑的開口。
啪!的一聲脆響。
夜浩遠感覺肩頭上一陣灼痛,停住腳站在那裡看着老人家:“爺爺!”
夜老爺子將一把三尺長兩寸寬,油亮發光的紅木戒尺重重抽打在他身上之後,鷹隼般鋒利的目光直視着他,聲音洪亮的重複一句:“跪下!”
很久沒見過爺爺發這麼大火了,撲通一聲,夜浩遠雙膝沉重的跪在冷硬的大理石地面上,看着盛怒的爺爺。
“混帳東西,你知錯嗎?”老爺子一臉凜然的神色,看上去極爲嚴厲。
“爺爺?”他還是滿眼疑惑的看着很少發脾氣的老爺子叫了一聲。
“你這個不孝的東西。我以爲你今天帶回來的那個蘇丫頭,就是你父母給你定下的娃娃親,沒想到你不過是在欺瞞我老頭子眼花!”老爺子將戒尺握在手中,生氣的轉過身面向祖宗牌位,不願看他。
“爺爺息怒,浩遠並沒有欺瞞您老人家。”夜浩遠不敢怠慢,趕忙向爺爺解釋。
“沒有欺瞞?”老爺子手裡握着紅木戒尺,一臉盛怒的轉過身來,威嚴的站在他面前:“我問你,你帶回來這個蘇丫頭到底是不是你母親給你定下的指腹婚約?”老爺子歷聲責問道。
“不是!”
“那麼,你是不是要娶她進門?”
“不是!”夜浩遠回答的非常乾脆利落,沒有一點猶豫的拖泥帶水。
聽了他的話,老爺子狠狠的咬了咬牙,花白的鬍鬚微微抖動幾下。但他沒有出聲,而是目光森冷的注視着木質雕花的窗格,努力壓制即將暴發的怒火。
良久之後,老爺子低頭看着跪在地上最令自己得意的孫子:“你是不是還想娶那個法國模特?”
“是!”夜浩遠目光堅定的看着面前的爺爺。
啪!
老爺子又是重重的一記抽打落在他身上,力道之大,將老爺子寬厚的掌心震得生疼:“我沒想到你現在變得這麼不爭氣!”
他用紅木戒尺指着跪在地上的孫子恨得咬牙切齒:“我沒有強迫你要家族聯姻,就是爲了兌現當初你父母給你訂下的婚約。
可是你……即不去旅行承諾尋找靈兒,又一味忤逆父母意願要娶一個娛樂圈的風流女人。現在倒好,不但學會了偷偷在外面養女人,還膽敢公然把她帶進夜家!
我今天,就要當着列位祖先的面,嚴懲你這個不肖子孫!”
說到這裡,老爺子氣不打一處來,高高揚起手裡的戒尺,重重的連續幾下抽打落在他身上。
宗祠裡接連響起重重的脆響。
精製的手工騎馬裝被生生抽打的裂開一條縫隙,隱約顯出裡面潔白襯衫的顏色。
夜浩遠神情肅穆,跪在地上拱起寬厚的背部,毫不避讓結結實實的將這些處罰一一接住,沒有表現出一絲痛苦的神色。
——爺爺說的都是事實,捱打也是他自己應該受的。
“我本以爲你處事穩重,品性純良,是家裡這幾個後人中,我最看重的,將全部生意交給你打理。不想你竟然如此不堪!白白辜負我對你的一片期望。”
老爺子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裡,帶着無盡的惋惜,說完,轉過頭去面向祖先牌位,獨自嘆息。兩滴有些混濁的老淚悄悄滑落,砸在八仙桌的案几之上。
“爺爺,請您聽浩遠解釋,事情不只是您看到的那樣。”老人這聲無奈的嘆息,落在夜浩遠心裡,沉重得就像一座大山,比背上火燒火燎的疼痛更讓他透不過氣來。
“你還有什麼可說的?我打冤枉你了嗎?”老爺子背對着他,寬厚的大掌無力的撐着桌面站立。
“不冤枉!爺爺懲罰的對。”夜浩遠長跪在地上,看着爺爺的背影:
“我對蘇暮染,確實只是玩玩而已,沒有真心對她;我也沒有去尋找當年指腹爲婚的蘇靈,但那是因爲我之前並不知道雙方父母曾經有過這個約定;也確實一直跟名模麥琳娜保持着過密的來往。”
他說完這些,稍一停頓。沒等老爺子開口,繼續解釋:“可是爺爺,我知道你們都不喜歡麥琳娜。但她在浩遠心裡卻非常重要,就算您要將浩遠趕出夜家,我也一定要娶她!”
啪!
又是清脆的一聲響。老爺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回身在他肩頭又落下重重的一記抽打:“你敢再說一遍!”有些發紅的眼睛上面,花白的眉毛倒豎着。
“爺爺,您聽我說完,她並不是普通的法國模特,她是蘭開斯家族的後人,麥琳娜·可兒只是她的藝名……”夜浩遠仍然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一臉認真的看着老爺子。
“等等!”夜老爺子忽得轉過身來打斷他:“你說什麼?再說一遍,她到底是誰?”目光銳利的盯着跪在面前的孫子喝問。
“她是法國王室貴族——蘭開斯家族的後人,名叫凱西·蘭開斯。”夜浩遠清晰的重複一遍。
“又是蘭開斯家族的人。她跟那個死去的黛西·蘭開斯是什麼關係?”夜老爺子伸出顫抖的大手指着孫子的腦門。
“她是黛西的孿生妹妹。”
聽他這樣一說,夜老爺子彷彿一下子失去的力氣,寬厚的手掌撐着供奉祖先的八仙桌,目光落在桌上正冉冉升起的一柱線香上面:“我明白了……”
許久之後,他才悠悠開口:“你是想用這種方法來償還年少無知時犯下的過錯!”
“也不全是。爺爺,雖然您沒有要求我要與知名的貴族家族聯姻,但是浩遠心裡明白,這樣的家族聯姻會讓我們夜氏在歐洲的實力更加穩固,如果要又快速又有效的做到這些,只有聯姻一條路。
而娶麥琳娜進門,就是一件一舉兩得的事情。所以這麼多年,浩遠才一直堅持跟她保持着聯繫。”
“那麼,蘇丫頭呢?還有即將找到的靈兒呢?你打算怎麼辦?”老爺子神態裡帶着一絲爲難的開口問他。
“靈兒的事情,母親已經跟我說過了,找到她以後,給她一大筆錢,將她今後的生活都安頓好。”夜浩遠連忙開口解釋:“至於蘇丫頭,她只是浩遠身邊的一個女伴兒而已,爺爺不必放在心上。”
“只是一個女伴兒那麼簡單嗎?如果是這樣,你會帶她來我們夜家?浩遠,爺爺雖然不是傳統中式的老古板,可還是要提醒你——身爲男人,一定要有定力。無論是在哪個方面,特別是對待女人這件事情上。
不能給她幸福,就算再怎麼動心也要剋制自己。不然,因爲你一時衝動而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最終負了她,傷了她的心,你也不會過得好受。那時的痛苦會令你喪失理智、悔恨終生的。”
夜老爺子眼裡閃動着盈盈的水霧,轉過身去,背對着夜浩遠悠悠長嘆一聲。
“爺爺,浩遠會處理好這些關係的,請您放心吧。”夜浩遠跪着向前挪動兩步,拉住夜老爺子的大手,像小時候一樣輕輕的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