祿小俠在上仙院的作用類似於保鏢。
也許有人會問:怎麼回事啊,就他這三腳貓的功夫也配當保鏢?
這一切還得追溯到祿小俠剛接觸武藝那會兒。
那時候胡八通在街角擺攤還賺不了多少錢,每日的固定聽衆大概只有祿齡一個。
祿小俠某日聽胡八通說了點穴之術,回去就躍躍欲試。
恰好那天“地頭蛇”劉把手前來搗亂,他祿小俠白袍一披,頭髮一束,還借了朝天椒老姑娘的傅粉往臉上抹了抹,腳踏桌面吼一聲“伸張正義,替天行道”,愣是把劉把手嚇得哆哆嗦嗦不敢說話。
一般的小老百姓對大俠都抱有崇敬之情,軍兵的收入靠民稅,而大俠行俠仗義卻是不收錢的,孰親孰疏自然分得清楚。
祿小俠這一招上演的是“狗腿子充風無流”。
雖然伸出去的手未把劉把子點成木頭人,但卻是陰差陽錯地把人家麻穴給點了。
這下到好,祿小俠會點不會解,打腫臉充胖子。可教劉把子吃了好一頓苦頭。
自此“上仙院有俠出沒”的話也在街坊中傳開了。
七娘哭笑不得,但見他每次都無孔不入地鬧個不休,久而久之也便隨着他去了。
其實她心中也有計較,七娘以前有個恩客是“百竹門”的掌門華橋東,對她很是癡情,也不介意她已是明日黃花亦或是拖拉着一對兒女。奈何七娘心向着趙三學,華橋東也不多加強勸,只留下話說要是以後有了麻煩憑此找他便是。
華橋東年輕時血氣旺盛,憑藉一身本事創立了“百竹門”,但其原配妻子死了之後,他又心灰意冷地退隱了江湖,說來這華橋東也算得上是一個情種。
雖是如此,畢竟其百竹門原先在江湖上頗有地位,這樣一來若是祿齡胡鬧過了頭,也好有個照應。
說來也真奇怪,不知是祿小俠天生有當俠的氣質還是演技超羣,至少是多年來未穿過幫。
今天祿齡摸在更衣間裡,滿腦子都是剛纔紀言遇施展的“燕子飛”招式。忽然決定不冒充風無流了,風無流威名遠播,裝多了容易穿幫,何況哪有大俠閒着沒事老愛逛青樓?
他一向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腦子一轉計上心來。
“劈里啪啦”一陣折騰,有姑娘剛好打此經過,往裡頭一瞧,“啊——”地尖叫着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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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仙院大堂。
樓臺暖響,歌舞融融,酒色生香。
一等青樓從來就不是蓋的,要找出些琴棋詩書畫的高手是容易的很,許多附庸風雅的公子歌便最愛到這裡來聽曲,站在大堂二樓眺眼望去,鶯鶯燕燕紅紅火火一派熱鬧。
不同的是今日所有人的眼光全部轉向了舞臺背方。
那邊是另一番景象,除了剛剛趕回去勸和的七娘,所有人都已經黑了臉。
“年公子這話說得可就不對了,咱們打開門做生意,誰都不容易,買賣公平是起碼的原則。”說話的人是阿朝,就是祿齡口中的“朝天椒老姑娘”,她其實不老,大抵不過二十來歲,正是風情四溢的年紀。
當下熟女之風盛行,連小她好些歲的少年都對她甚是喜歡。
年隨仁就是一個,他是當今太傅年歡的小兒子,爲人囂張跋扈。他爹坐的是高位,人卻比鐵公雞還鐵上幾分。有其父必有其子,年隨仁摳門的毛病也是走到哪兒帶到哪兒,人說買花時都會大方闊綽,他卻偏偏不是,前幾次不給小費也便罷了,今天竟然還想賴賬。
“本少爺說沒錢就是沒錢,你們這些□□,也不過就是日日在男人身下圖個歡暢,有什麼底氣來和我說理?”他很不屑地抖抖衣袖,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來。
這好好一個讀書人爲了幾兩銀子話也開始說得難聽。
七娘沉不住氣,一把將阿朝拉到身後,冷笑着回敬:“您年大爺有品節,我們做雞的高攀不起,不好意思今天讓您在雞窩裡打了個滾,不過這雞味若是已經嚐了,總得吐點骨頭出來,不然噎着,您說是不是?”
這話說的尖刻,聽得年隨仁臉都白了起來,抖着手指咬牙切齒地指着七娘,二話不說對着身後一陣招手:“存心是找抽的,給我掀了這場子!”
話音未落,不知從哪躥出好幾個帶刀的漢子,“呀呀”喊着一擁而上。
不想那年公子出來□□還會帶着打手,真真是官家少爺做派,七娘一陣心慌,對着身旁的阿朝道:“你快去跟祿齡說,讓他給我乖乖呆在樓上別下來了。”
阿朝點點頭,舉手將臉擋住,轉身向樓上跑去,耳邊是瓷器桌椅“嘩啦啦”破碎的聲音,受驚的人們紛紛跳起來往門口擠。
七娘這一路走來真的是不容易,她孤身一人也沒什麼關係可以靠,單憑一股意志強撐着這一畝三分地,爲的就是趙三學哪日出獄了可以按着老地方尋到她。摔場子的事遇到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說到底七娘也是習以爲常,今日不知爲何是中了邪了,說話口氣稍稍過沖,但人家牌子大,想着既然說了沒什麼好後悔的,摔着摔着消了氣也就過去了。
七娘默默退到邊上,閉眼不忍再看,怎麼都是心血,被砸了總不好受。
突然斜刺暴出一聲怒喝:“都給我住手!”
這聲音洪亮且中氣十足,七娘一聽就知道是他那愛惹事的兒子,睜眼擡頭一看,愣是給嚇了一跳。
他兒子好歹生得人模狗樣,幾時變成這副嘴臉?
那人鼻斜眼歪,上身紅裳下身綠褲,裝束像極了前兩日猴子戲班的丑角,讓人瞧着便是想笑。
七娘一皺眉頭,提起裙子就往那邊衝去,臭小子從不叫娘省心,真是給慣壞了。
那人此時再喝一聲:“顏如玉在此,還不都給我住手。”
霎時滿堂寂靜。
賓客幾乎已溜了個精光,剩下的零零星星也趁機衝了出去。只留年隨仁那一幫子土匪在滿地廢墟中舉着刀子呆呆擡頭望着那個“顏如玉”。
身處二樓的“顏如玉”一提氣,“哈呀”一聲竟從樓上穩穩飛了下來。落地時不知是抽筋還是怎的,稍稍有些歪斜,但這不影響整體的華麗——除了那個長相。
“何方小賊,竟敢恐嚇我年大少!”年隨仁率先開口,顯然是不信顏如玉這麼輕易就會出現,卷着袖子吐了口唾沫,“給我廢了!”
七娘見狀,心“別別”跳着提到了嗓子眼,剛想上去阻止,這“顏如玉”卻是歪眼一笑,閃身躲過某大汗揮過來的刀子,回頭對着他的腳丫子狠狠踩了下去,那大汗八尺個子,竟被踩得“哇哇”亂叫。
旁邊幾人見勢不對一窩蜂殺了上來,“顏如玉”從容不迫,左躲右閃愣是讓他們碰不着一根頭髮毛。
七娘又急又是疑惑,他兒子的身手幾時變得如此靈活。
時間久了,“顏如玉”漸漸體力不支,額角隱隱現出汗珠,年隨仁眼尖瞧見,拔出藏在腰間的匕首悄悄朝他背後摸了過去,這一動作誰也沒有瞧見。很快靠至近前,年隨仁邪惡一笑,銀光一閃,喝一聲:“那麼想當邪魔頭,我讓你好好當個夠!”
“啊——”尖叫疊成兩聲。
一聲是七娘,她看着這形勢刷白了臉色幾欲昏厥。一聲卻是那年隨仁年大少。
打鬥的幾人停手回頭看去,只見年隨仁瞪大了眼睛,一臉地不敢置信,僅是一瞬之間,嘴角流出鮮血,“撲通”一聲向前栽倒。
“啊?少爺!”衆人丟下刀子圍了上去,其中一人將他接住,看了一眼又猛地推開。
年隨仁面無血色,已然死亡,喉間一道傷口赫然觸目。
“顏……顏如玉!真的是顏如玉!”他坐在地上連連後退,嚇得說話結結巴巴。
其他人跟着瞧了一眼,皆是露出相同的驚恐表情,有人道一聲“快跑!”,一溜煙跌跌撞撞地全都跟着跑得精光,連自家少爺的屍體都不記得擡走。
“怎麼回事?”“顏如玉”理了理表情,臉也不歪鼻也不斜了,這臉盤分明就是那事兒精祿齡。
他摸摸腦袋,莫名其妙地環視了一下四周,“剛纔不是我乾的。”
七娘閃着淚花奔了過來,一把拉起他的耳朵:“你小子活得膩味了,啊?讓你別下來你怎麼不聽,還、還……”說着扯了扯他的衣服,“穿成這副德性。”
“哎喲,娘你輕點!”祿齡疼得跳腳,“你看這年少爺死得蹊蹺。”
七娘愣了一下,鬆開了手:“是有些蹊蹺。”
祿齡摸着下巴蹲了下去,盯着年隨仁的脖頸:“方纔明明不見有外人,那到底是誰出的手,他又是如何中的招?”
七娘驚恐道:“莫不是顏如玉真的來了?”
突然頸間一點亮光吸引了祿齡,他連忙湊近過去,竟是個藍色星型的小器,沾染了污血卻猶自發光。胡八通說過,顏如玉常用星狀暗器,名曰“藍星”,不知是用什麼材質製成,總之是光澤滑細,終年沁涼如冰,如何折騰都不會褪色。
難道,殺死年隨仁的人,真的是顏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