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那我先出去?”正在辦公室裡彙報工作的裴東廠識趣地說道。
“沒事,東廠,坐着一起聽聽吧。”楚牧峰擺擺手道。
回頭開展行動還是需要裴東廠他們出力,所以現在沒必要遮遮掩掩了。
“隊長,情況是這樣的,前兩天炮局衚衕那傢伙果然來糧鋪買糧,然後我就順藤摸瓜找到了他們的落腳地。”
“這幫傢伙真是鬼呢,您知道炮局衚衕是東西向,他們通常在東頭拿糧,其實住在西頭,那邊出了門就是柏林衚衕,還和後永康北巷、後永康一巷、後永康二巷相通,一旦發現什麼異常,他們想要逃竄十分容易。
王格志說到這裡稍稍頓了頓,楚牧峰則若有所思,並沒有打斷的意思。
在涉及到案情彙報時,他是一個很合格的聆聽者,只有等到對方全都說完後纔會問問題。
因爲這樣既可以保證對方敘述時的完整性,又可以給自己留下思索提問的時間。
“根據我的觀察,那個房子裡面應該住着六個人,而且行蹤是怪異。他們並沒有什麼固定工作,每天早上會陸陸續續出門,還有一個負責留守。”
“留守的人一直待在屋裡沒有出來過,那些出來的,我和幾個兄弟分別盯着,發現他們只要出來,就會走街串巷的打探各種消息。”
“打探消息!”楚牧峰唸叨了一句。
“對,比如說他們會打探警察的巡邏時間,會打探城裡各個區的物價水平,會打探老百姓吃穿住行的各種瑣碎事情。”
“甚至就連咱們這裡的每條衚衕叫什麼名字,衚衕裡面有着多少飲水井,住着多少戶人家都會去了解詢問記錄。”
話說到這裡,王格志臉上露出幾分疑惑之色。
“隊長,他們要是說蒐集一些大人物或者軍事方面的情報倒也像那麼一回事,偏偏打探的都是這些瑣碎小事,您說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麼?這是間諜探子乾的活嗎?”
“怎麼着,格志,聽你的口氣,是覺得他們做的事兒並沒什麼了不起,那你爲什麼還說他們有問題呢?”楚牧峰揚起眉頭瞥視過來。
“直覺!”
王格志摸摸腦袋,憨厚一笑說道:“隊長,我是覺得他們幹得不算什麼事兒,可要是調個個兒去想想,他們連這種瑣碎消息都要蒐集,肯定不正常?您說對吧?”
“對,你判斷的很對!一個連吃喝拉撒都要蒐集調查的小組,又怎麼可能會簡單呢?格志,咱們這次沒準撈到一條大魚嘍!”
雙手一拍,楚牧峰嘴角露出抹舒心笑容。
“老王,你這次幹得不錯!”
這事兒眼下也只有王格志這個老實人去做最合適,他對自己吩咐下來的任務會無條件地執行,考慮得也是頗爲全面細緻。
“這是我應該做的!”王格志憨憨笑着。
“隊長,就他們這樣的,能算什麼大魚?這些消息又不值錢!”旁邊聽得雲裡霧裡的裴東廠,臉上浮現出幾分不解之色。
“你們的眼界還是有點低啊!”
擡手點了點二人,楚牧峰緩緩說道:“你們仔細想想,這些所謂的瑣碎消息真的就是一文不值嗎?難道只有那些軍事情報,經濟動向,大人物的行蹤纔是重要消息嗎?”
“如果你們這樣想問題的話,實在是有些片面了,因爲民生纔是基礎啊。”
“這些看似不起眼的資料都是咱們北平城最普通最司空見慣的,可要是說誰能全部掌握這些準確消息,那很容易就能製造出很多矛盾衝突來!”
“打個簡單比方,要是說人故意在水井裡投毒,那是不是一下子就會在百姓中造成恐慌?如果發生戰事,那後果更是不堪設想!”楚牧峰沉聲說道。
“這……”
裴東廠和王格志對視一眼後,不由自主的點點頭。
的確是這樣,要是誰幹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兒,肯定會造成百姓的驚恐不安。
“在你們眼中不起眼的瑣碎消息,拿到專業的間諜組織那邊分析,就能得出來很多結論。”
“比如物價高低能反應北平城秩序是不是很穩定?老百姓能不能吃飽穿暖,能透露出北平城裡面的糧食儲備情況。”
“正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要是真打起仗來,糧食儲備有多重要,這麼簡單的道理,不用我再教你們吧?”楚牧峰有條不紊地說道。
“還有每條衚衕的地理位置,這是什麼?這是地圖啊!一旦發生戰爭,一份詳細的地圖有多重要,對交戰方是可想而知。”
“對方的炮兵靠着這些地圖,就能夠準確鎖定目標,實施精準打擊。到那時,我敢說,人家要是想要炸了咱們的警察廳,也就是一輪齊射的事兒。”
說着說着,楚牧峰也感覺到情況很嚴重。
在北平城中很多被忽視的消息,真要是都被蒐集彙總起來的話,對日寇日後的侵略行爲肯定大有幫助。
這個小組,顯然就是負責蒐集這些信息,屬於有組織有計劃了?
最起碼應該比前段時間偵破的僞滿洲國間諜案要來的重要!
僞滿洲國的間諜,又怎麼能和日本國的相提並論呢?
一個是小號,一個是本尊!
雖然明年纔開戰,但眼下日寇的諜報組織已經是無孔不入,滲透到北平城的上上下下。
這個案子一定要高度重視,辦得漂漂亮亮,萬萬不可再出什麼差池!
要是成功偵破,那就是一箭三雕嘍!
“老王,你確定他們這個小組只有六個人嗎?他們平常和外面有沒有什麼交集?在那個小院附近的民居中,還有沒有隱藏他們的同夥?”
“他們蒐集到的這些情報肯定是要上報的,那麼問題來了,他們是怎麼上報?是將情報交給上線呢?還是說發電報?”
“要是發電報的話,他們的住所內肯定有電臺,這些情況調查過嗎?”楚牧峰站起身來,在辦公室中來回走動,將需要注意的問題一一點了出來。
“隊長,我確定他們住的小院只有六個人,沒有看到有其他人過來聯繫,至於說外圍還有沒有監視者,雖然不能肯定,但我想應該沒有。”
“要是說有的話,他們肯定會發現我們在跟蹤他們的人,那麼這六個人必然會立即轉移,可到現在爲止他們都沒有任何動靜,應該沒有問題。”
說到這裡,王格志察覺到楚牧峰的臉色微沉,便趕緊補充着說道:“隊長,這次跟蹤,是我和另外幾個兄弟負責的。”
“我們都很小心謹慎,在確定了他們幾個人後,就沒有再進過衚衕,只是在衚衕口暗暗盯着。”
最好是這樣!
楚牧峰可不想這條意外釣到的大魚,就因爲跟蹤上的疏忽而給溜了。
王格志這邊看到楚牧峰的神情有所緩和後,心裡的那根弦也稍微放鬆。
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對楚牧峰這麼恭敬。
“隊長,他們是怎麼傳遞情報的,現在還不太清楚,因爲這些天他們就是在四處蒐集消息,根據我們監控的情況來看,並沒有和什麼人接觸。”
“或許說,他們很快就會傳出去。”王格志謹慎地說道。
“這樣的話……”
楚牧峰眯着眼,右手搓了搓下巴剛剛長出的鬍渣,心裡暗暗分析。
他不太傾向於對方用電臺傳遞,因爲發電報這種事可沒有想的那麼簡單。
他們蒐集的是林林總總的瑣碎消息,篇幅必然會很長,要花費多長時間才能發完這樣的電報。
所以應該是整理好之後再傳遞出去比較靠譜。
如此的話……
“東廠,交代下去,讓弟兄們暫時放下其他活兒,全力投入這個案子,咱們要加大布控範圍,好好這個日本間諜小組玩玩,一定要將他們一網打盡!”
“老王,只要發現他們有傳遞情報的跡象,就立即動手抓捕接頭人!”楚牧峰眼神銳利似刀。
“記住,任何人都不得走漏風聲,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是!”
隨着一聲令下,刑偵一隊這臺執法機器在楚牧峰的帶領下,圍繞這個秘密據點,迅速高效地行動起來。
炮局衚衕。
說起這個衚衕,在北平城的衚衕界那也是赫赫有名的,可謂是歷史悠久。
其從清末就開始出現,當時是歸屬鑲黃旗管轄,在這裡設置建造的是鑲黃旗炮廠。
雖然說清朝是冷兵器時代,但當初也曾經鑄造了大炮用來攻城掠地,同時也會鑄造信炮禮炮。
炮局衚衕因此而得名。
不過真正讓炮局衚衕出名的,不是鍛造大炮,而是牢籠監獄。
當年炮局荒廢后就被改造成了監獄,清末、北洋政府、日僞時期和後來的國民黨統治時期,這裡一直都是監獄。
陰森恐怖的綠苔,高高聳立的圍牆。
觸目驚心的電網,圍牆之上的碉堡。
隨處可見的巡警,不是傳來的犬吠。
這一切都讓炮局衚衕彷彿籠罩在陰暗之中,讓人不寒而慄,。
站在炮局衚衕監獄街對面的茶樓,默默看着眼前這座看守森嚴的監獄,楚牧峰的眼神有些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