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
北平警察廳,刑偵處,一科會議室。
警察廳的辦公條件還算不錯,刑偵處的三個科室,每個都有獨立辦公場所,會議室自然也是必不可少。
此刻一科的幾個正副隊長都在這裡,彼此交頭接耳小聲聊着。
副科長簡德雙手交叉擱在桌上,如一尊老佛,眼觀鼻,鼻觀心的坐着。
“科長剛回來就喊咱們開會,不知道又要佈置什麼任務呢?”
“這還用想嗎?現在事兒最鬧心你難道不知道?”
“最鬧心?”
說起這個時,幾個人都下意識地看向顧本昌。
注意到同僚們的眼光,顧本昌原本就黑的臉色變得越發陰沉。
“喂,你們幾個什麼意思?都看我幹嗎呢?”
“嗨,怎麼了老顧,你這還急眼了?難道說兄弟們就不能看看你嗎?你是黃花大閨女還是千金小姐?”
刑偵二隊的隊長叫田橫七,是個頭髮有些稀疏,面容消瘦,神色陰鷙的男子。
此刻他手裡正轉着盒洋火,側目瞥視過來。
“說的就是,你破不了案子衝我嚷嚷什麼勁兒。不過我說老顧,放寬心,你要是真的不行,那兄弟們肯定會幫一把,要不這個案子交給我們三隊來辦得了?”
緊隨着田橫七的話,三隊隊長黃大風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戴着副白光眼鏡的他,長得可是一點都不斯文,身材高大,魁梧壯實,就像一頭人形蠻牛。
“你們……”
就在顧本昌正要翻臉時,林若明的身影從門口出現。
隨着他走進來,所有人全都齊唰唰地站起身來,面色恭敬。
“林科長。”
“嗯,大夥兒都坐吧!”
走到自己位置上,林若明往下壓壓手,示意衆人都坐下後,目光掃了一圈,這才緩緩說道。
“今天之所以召集大家開會,只有一件事要說,就是關於沈家那起野鬼叩門的懸案。”
說到這裡,林若明眼神忽然宛如利刃般落向顧本昌,看的後者後背冒出一陣冷汗,剛剛坐下去的身體蹭得又站了起來。
“科長,這個案子我……我……”
支支吾吾我了半天,顧本昌都沒有說出來一句囫圇話來。
林若明隨即擡起手,話語如刀道:“顧本昌,我要沒記錯的話,你當初接下這個案子的時候可是打了包票吧?”
“你口口聲聲說七天之內肯定能破案。現在呢?過去十天都不止了吧,期限早就過了,案子仍然沒能告破,你是不是該兌現承諾了?”
見林若明拿當初的誇口說事兒,顧本昌臉色唰的漲紅了。
旁邊的簡德急忙放下茶杯,趕緊說道:“林科長,本昌這些天可是一直守在那邊,還真是一點線索都沒有。”
“我覺得這個野鬼叩門搞不好真是有妖孽作祟,這種邪乎的案子交給誰來負責,恐怕都別想輕易找出原委。”
“當然了,顧本昌既然打了包票,沒能再規定期限內破案,那肯定是要接受處罰,我建議罰他半年工資以儆效尤。”
這番話說得是滴水不漏。
既解釋了沒能破案的原因,又連削帶打地懲罰了顧本昌。
要是放在以前,林若明或許會睜隻眼閉隻眼和和稀泥,但這次卻不會。
因爲林若明一回來就得到了曹雲山的指示。
“閻廳長對楚牧峰很欣賞,你們要給他一個發揮能力的真正舞臺!”
就是這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林若明卻深知其中味道。
自己必須要重視起來,看來楚牧峰是真的進入高層視線,自己必須在權限範圍內儘可能予以照顧。
什麼叫做真正舞臺?
那當然就是提拔了。
楚牧峰現在只不過是個副隊長,要提拔的話就是扶正。
他想要上位,顧本昌就得讓位。
當然要是放在平常,林若明或許是會看在簡德的面子委婉一點,但他其實也有自己的計較,他想要通過這樣的提拔,拉近和楚牧峰之間的關係。
這年頭,只要上面有人,自己再有點能力,那提拔起來可是飛飛快,誰敢說楚牧峰將來走的不比自己遠?
林若明是相信楚牧峰的能力,能夠得到閻廳長的賞識,這小子肯定前途光明。
既然如此,自己爲什麼不狠狠推一把呢?
反正簡德跟自己不是一條心,顧本昌又是經常尾大不掉,那就乾脆趁着這個機會,一刀切,將簡德的勢力從刑偵一隊連根拔起。
官場亦戰場,或步步爲營,或搶佔先機,誰都有一番謀算。
所以林若明這次並沒有給簡德顏面,而是手指捲曲,敲擊着桌面,沉聲說道:“簡副科長,你真的相信這個世界上有所謂的鬼怪精怪嗎?”
“呃……”簡德被問楞住。
“這種幼稚的話,外面那些市井之徒但說無妨,但你說合適嗎?別忘了自己的身份!莫非咱們警察辦案,還得找風水先生算上一卦不成?”林若明毫不留情面的呵斥道。
簡德臉色頓時是青一塊紅一塊。
“再說咱們這裡可是警察廳,不是酒館賭場,既然打了包票,就要說到做到。田橫七,你幫顧本昌回憶下他當時怎麼說的!”林若明點名道。
“是!”
田橫七瞥了顧本昌一眼,清了清嗓子說道:“顧隊長拍着胸脯說,他能在一星期內破掉野鬼叩門的案子,若是破不掉,願意接受任何處罰!”
顧本昌臉色愈發難看,額頭上似乎都有了汗珠。
“顧本昌,這話可都是你自個兒說的,沒人拿槍逼你說!”
“況且科長也是獎罰分明,承諾只要你能了破案,就會給你們一隊申請一輛行動用車,對吧?你沒能耐破這個案子,可怨不得人哦。”田橫七嘴角扯了扯,略帶幾分譏諷道。
要知道他當隊長的時候,這個顧本昌不過是個小警員,現在搖身一晃就跟自己平起平坐,說話口氣硬邦邦的,讓他很是不爽。
如今有機會落井下石,他又怎麼會客氣呢?
想到自己要是再沉默下去,搞不好就要被踢出局了,顧本昌就一咬牙,擡起頭辯解道。
“科長,這個案子我當初的確打包票了,但後來因爲意外受傷,不得不養傷?這期間不能算在內吧?不然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怎麼,你的意思是說我處事不公嘍?”林若明眼底滾動着一抹凌厲冷光,好似猛獸盯上一隻顫慄的獵物。
“不敢!”顧本昌趕緊低頭認慫。
“顧本昌,你既然當初把話擱這了,那麼今天就要有承擔後果的覺悟。堂堂一個隊長說話如兒戲,今後還怎麼帶隊伍?”
“不過念在簡科長給你求情,那我再給你七天時間,要是還破不了案子,你就別當這個隊長了,怎麼樣?”林若明擡手比劃了七字。
“這個……”顧本昌面露難色。
就眼下這種兩眼抓瞎的情況,別說七天了,再給他十七天也沒轍啊!
“怎麼?辦不到?”林若明略帶幾分玩味。
“科長,這個案子只要能找到線索,那說一天都算長,可是找不到線索,真沒個準啊!不信你問問他們幾個誰敢再打包票?”顧本昌苦着臉道
“怎麼着,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沒能破案,別人也破不了嗎?”
“那我現在問你,要是有人能在一週之內破案,你是不是心甘情願讓出隊長的位置呢?”林若明繼續所道。
“行!”
顧本昌咬咬牙,狠狠心道:“科長,只要在坐的有誰能在七天之內破案,我願意讓出隊長位置,聽從你的發配!”
田橫七是欲言又止,最終沉默。
黃大風則壓根就沒接茬的打算。
這兩位是二隊、三隊的隊長,他們都不開口表態,手下的副隊長又豈敢自作主張!
說實在的,他們不是不想接,而是不敢接,畢竟前車之鑑就在眼前!
別看他們剛纔風涼話說得痛快,那是事不關己,要是該他們負責的話,搞不好也要吃癟。
擱在手裡幾年沒破的案子又不是沒有,跳出來當好漢也是要看情況的!
簡德臉色也緩和了不少,現在二隊和三隊都沒人敢接話,你林若明還指望誰會接這個燙手山芋?
要是誰都不敢出頭的話,那叫顧本昌讓位就是一個笑話。
如此一來,我肯定要跟你計較計較,不能讓你就這樣三言兩語把我好不容易培養上來的人給整沒了。
林若明目光掃過全場,最終看向楚牧峰。
見此情形,楚牧峰知道自己必須表態了。
這個矮子田橫七他們可以猶豫遲疑保持沉默,但他沒有任何拒絕的可能。
第一,林若明的態度顯然是想要讓他接手,他不好不接。
第二,這事和沈浪家有關係,作爲好兄弟,他也該出手。
第三,眼下儼然就是個可以將副字去掉的機會,楚牧峰想要繼續往上爬,自然不容錯過。
“科長,屬下願意接這個案子!”所以楚牧峰不再遲疑,推開椅子,蹭地一下子站起來,朗聲說道。
“牧峰,你確定要接手?”
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最不缺的就是幹勁和衝勁,李若明心底暗暗讚歎。
“隊長,我確定!”楚牧峰目不斜視,神情肅然。
“屬下身爲一科一員,辦案是職責所在,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