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傢伙,咱哥倆先喝着。好酒。”孫老先生終於按捺不住了,一巴掌拍向老爺子肩頭。歡迎出竅的靈魂回家,兩隻乾癟的老手以乾洗臉的方式結束異想天開的非凡之旅。
“好,喝酒。喝30年的陳釀。”老爺子下了最後通牒,就要開喝了。
求助馬醫生,他反說少喝點兒酒有好處。一毛那邊,小啓慧吃飽了喝足了玩累了睡着了。衆賓客除了愛喝酒的老“司機”均已紛紛離開大場各奔東西了。再看在場的這幾位沒一人可指望。惠子黔驢技窮,阻止不了喝,那就騎驢看唱本,退一步守住少喝這道防線了,談何容易呀。
文莉整裝已畢,腰繫飄帶,婉若天仙,衆人讚美聲不絕於耳。眨眼之間美妹啡也變了裝,衆人譁然,人聲鼎沸。唉,無濟於事,恐怕天塌地裂也無法撼動二老嗜酒之心了。
“今天寒氣大,建議您二老喝燙酒暖胃。”美妹咖有意勸酒,難道她有什麼騰挪術?靜觀其變。
“好好,就照你說的辦,順便拿幾個小菜,涼熱都來一點兒,還有,疙瘩湯來兩碗。”
“惠子姐姐,美妹今日要放大絕招,凡經小妹調製過的酒,口感絕佳,但酒精含量保證在0.01%以下,請不必多慮。”
“美妹咖本事大!謝謝。”謝天謝地,天無絕人之路也。
“惠子出什麼洋相哪?跟人家學學多長點兒眼零件。”惠子就做了個小動作,都被您察覺了。誰再說您老眼昏花誰就是騙子或是真的眼拙。
“祈求上天保佑文莉圓滿飛天,保佑您二老吃好喝好,肚滿腸肥,橫走天下。”惠子有些喜形於色,口不擇言,千萬別因此泄露美妹咖的天機。
文采嬉笑獻殷勤,端來了兩碗疙瘩湯。陳年發酵的胡椒粉,綠中泛黃,浮游於表面,經受着熱氣蒸騰。小磨香油畫圈畫圓,輕漂漫舞散發着誘人的香氣。二老的嗅覺終於作出反應,各持羹匙,翻雲覆雨。表面平靜內藏玄妙的湯世界,在大動盪中迎來了面“疙瘩”唱主角。文采自知魅力不足,不與“疙瘩”抗衡,主動離開重塑花瓶形象。
“美妹咖,疙瘩湯已到,略顯誘人之術,只待你的佳釀美餚大展神威,徹底征服二老既挑剔又遲鈍的味蕾。”
飛了,千姿百態般地飛走了。文莉和美妹啡的風采贏得衆人一時歡笑雀躍,導致餐廳內的分貝數立刻飆升至峰值。好景不長。二天仙漸行漸遠,影影綽綽之際,衆人迴歸於主題—大快朵頤,推杯換盞。
在一片譁然中夾雜着呼嚕呼嚕聲,二老吃相不俗,三分之一的疙瘩已成囊中之物。
酒到菜到,廖明和蔡先生也到了,把正唏哩呼嚕地徑直奔向30年前的二老留在了當下。
“古人夢想的飛天,如今,就如兩位老哥哥喝碗湯一樣,容易的很。”蔡先生興高采烈地鼓舌咂嘴,就好像他飛上了天,湯喝到了他的嘴裡。
美妹咖手中的托盤上僅預備了兩碗酒。說是碗更似碟,壁薄如指甲,裝滿可容二兩。酒滿心誠,那麼,只倒入一兩五錢有什麼講究嗎?人的風俗戒律多,惠子不得不處處留意。
“美妹咖請賜教,酒爲什麼不倒滿哪?”
“聰明的惠子姐姐, 30年陳釀灑掉了,哪怕是一點點豈不可惜?豈不遺憾?豈不悔恨?”言之有理,30年的積澱值得珍重,二老勞作了80多年的手豈不抖動?再加之30年時光載荷,不發生的概率趨近於零,那顫動的手更值得尊重。
廖明和蔡先生不約而同地伸手,目標直指那兩碗酒。美妹咖吐出粉紅色的小舌頭,含笑眨眼,羞臊這兩位不懂規矩、饞嘴的“紳士”,再以曲膝禮化解尷尬。妙哉,化險爲夷!小動作大作爲。只見那兩隻慾望之手回撤,化作紳士之手在空中畫弧,啪,韻磬叩凝碧,鏘鏘徹巖幽,美哉樂哉。遠處的池浩和浩然一直注視着這邊的一舉一動,見過倆紳士的默契,他倆玩東施效顰也來個一擊掌。可惜呀,擊歪了,沒搞出丁點兒動靜。不要緊,這絲毫未影響他倆高昂的情緒,看,共同舉杯仰脖一飲而盡,回過頭來四眸相對,指責對方出手不利,無休止的脣槍舌戰就此拉開了序幕。
“二老請用酒”美妹咖有條不紊地擺好涼熱小菜,輕聲勸酒。
“倒滿”“倒滿”呵,這老哥倆的默契也非同一般,嘴上說的相同,饢中的疙瘩擾動出腹鳴,咕嚕復咕嚕,亦雷同也。看來儘快讓二老喝點兒熱酒,有意於驅寒止鳴,附帶解饞之功效。
酒滿了,可不是倒進去的,是從碗底酌量擠壓進去的。晶瑩剔透的凸面上,映射着周圍形形色色的人,藍海、碧天、白雲鑲嵌其間,美翻了天,名副其實的、盛裝之下的美酒。這其中有柔、有色、有剛烈、有天地,滿滿的人情世故。
噗,在這裡請按三聲髮長音。對,是我家老爺子恰合時宜地後門演奏。感謝胡椒粉,旗開得勝,鳴金收兵。謝謝孫老先生,直言不諱,指腹道真情:“我這裡也鬧騰半天了,沒想到讓你拔了頭籌。”老爺子咧嘴吐舌頭壞笑,您這小動作跟誰學的?學以致用,可嘉。但是,明白地告訴您,您吐露的可愛不及原創之一二,還是收起來留作他用爲好。
“惠子呀,看來馬先生的主意生效了。別忘了老朽也有一份功勞喲。”文采借表揚馬先生之機,替文老邀功。
“謝謝文老先生送來溫暖又通氣的疙瘩湯,謝謝妙手回春的馬大夫。”
披掛上陣的美酒在嚴陣以待,勤勞的手怎麼還不動哪?
嘿,池浩在百忙之中,給惠子發來了美妹啡視覺和聽覺共享權。
“請看,這就是我們的前輩們歷經30餘年不懈的、艱苦卓絕的努力,付出了青春甚至生命所締造出的輝煌。是的,就是在這裡,這裡曾經是人跡罕至的不毛之地,......”文莉的聲音如同滔滔江水滾滾而來,與畫面中平靜的海面相映成趣。彷彿大海在低語:哪來的小蜜蜂,花枝招展,嗡嗡作態,騷擾我們沐浴陽光;這麼多年了,吵吵嚷嚷地把我們一片一片折騰到這裡,圖啥?懶得想,睡吧,過不了一會兒,原本的平靜就回來了。
“您二老是否想上天看一看?”惠子貿然提問,本未期許有什麼大作爲,只盼蜻蜓點水撩起一波漣漪。嗨,石沉大海嘍。這兩隻老工蜂無意展翅,趴在窩裡相互對眼,目光中無慾無求。好,美妹咖的移位恰到好處,令盛裝美酒步入二老的視線中。
“假老文頭哪,端酒伺候。”明辨真假,老爺子好智慧。他一把抓回孫老先生取酒的手,目光直視廖明。
“對對,他媽的,讓這傢伙再做一回端茶倒水的小妮子。”孫老老先生的目光也聚焦到廖明臉上。這話裡有話呀,文老先生年輕時,莫非有多付面孔。有能耐的人多被稱爲多面手,不足爲奇。
文采在瓷瓶的崗位上,只是點了個卯,就又跑到池浩與浩然間的唾沫大戰區,和事老、裁判員、煽風點火者讓她演繹了一個遍。董萍和一凡像是更歡迎她的到來,因爲可以獲悉得意郎君鮮爲人知的底細。看她那樣兒,自稱老朽卻毫無城府,殷勤有加,何止是有求必應、有問必答,簡直就是竹筒倒豆子,毫無保留。尚不等廖明下命令,文采長話短說交代完浩然的一個小秘密,扭頭屁顛屁顛地小跑而來。搞得一凡內心癢癢得直跺腳。文采都說什麼了?客官您心裡也癢癢了嗎?陳芝麻爛穀子,雞毛蒜皮,連豆子都算不上。想不開的,請跺腳。
“兩位勞苦功高、德高望重,小女子願爲功德二高主效勞,請吩咐,是要擦鼻涕還是抹眼淚?”甕聲甕氣的,哪裡有小女子的樣兒?文老先生端莊、嚴肅的學者風範又到哪裡去了?
難得,老爺子沒有以嬉皮笑臉回敬。他起身鞠躬,握手,莊重的禮儀一樣不拉。廖明在一旁,與老爺子同步鞠躬。“剛纔小莉莉在,話不好說,給我帶個話。告訴老文頭,不管上天還是入地,一路走好。交他這老哥,我這輩子沒白活。”再鞠躬。
“老弟多保重。來日方長。”太不對稱了,文采稚嫩的笑臉依舊,聲音老氣橫秋。池浩和浩然間的爭鬥,驟然偃旗息鼓,注視着這邊毫不協調的對話。
“給我也帶句話,我那裡山水不錯,隨時歡迎光臨。他媽的,愛來不來。”哎呀,小心。孫老先生站起來就是一巴掌,正中文采肩頭。還好,文采沒有躲閃,否則準會撞上美妹咖。盛裝美酒依然靜候在那裡,紋絲未動。
“罵街打人我也不去,留着老弟,好好修理地球。”文采笑容依舊,裝腔作勢地揉肩膀。
文莉開始返航了。美妹啡張開了雙臂,哇,好漂亮的蝴蝶翼。
“好吧,服務當然要到位。請二位長老伸長脖子,待老夫把酒送上門去。”文采輕巧地取走了兩碗酒,小蜜蜂一般還繞着二老工蜂各轉了一個圈,與空中的美妹啡圍繞着文莉旋轉如出一轍,舞飄飄蕩悠悠,猶如春風拂面,美兮,妙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