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人格分裂，沒有我沉穩，如果當初他夠沉穩，凌書記已經死了，一定是他在伊戰中受到了影響，他開槍的時候明顯急躁了”，楊旭倚在牆角，深吸了一口氣：“他在左邊上北角的位置，距離大概80米，可是他忘了，這個廠房空間狹小，用狙擊步槍根本就不適合”
“那用什麼？”林尚正問。
“當然是突擊步槍了”，楊旭淡淡的回答。
林尚正的臉上擠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的弟兄都是端着突擊步槍進來的，你看看現在”
“那是你們不會用槍”，楊旭看着他：“開槍靠的不是眼睛，是感覺！”。
楊旭瞄了一下外面，感覺了一下於磊的位置，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彈藥。
槍膛中只剩下五發子彈了，身邊10米開外的開闊地就有一支突擊步槍，但楊旭只要一露頭肯定會被當場爆頭，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
楊旭苦笑了一下：“老天爺還真是照顧我，還有五發子彈”
林尚正聽完簡直是欲哭無淚：“你還笑得出來”
楊旭沒理他，從口袋中掏出了特種鉗，又從彈夾中取出了僅存的五發子彈，用特種鉗夾掉了其中三發子彈的彈尖。
“你幹什麼？”林尚正驚愕的問：“到這地步了還浪費子彈？”
“你知不知道達姆彈的原理？”
楊旭一邊把三發沒有彈尖的子彈壓入彈夾一邊問癱瘓在地的林尚正。
“什麼？”，像是沒聽懂楊旭的話，當然，他現在也沒心思聽他講什麼達姆彈原理。
“一戰期間，歐洲人發現鉛製的彈頭一旦被切去彈尖，那麼在近距離之內彈丸的侵襲力大的驚人，這就是最原始的達姆彈，5.8的口徑足以照成直徑兩釐米的貫穿傷！”楊旭笑了一下：“原理一樣，子彈都是外部鋼鐵內部灌鉛，只要露出裡面的鉛部，子彈射入身體就會膨脹，完全可以造成達姆彈的效果，只不過精確率大打打折，不過沒關係，只要我和他的距離能保持30米就沒問題”
“你怎麼和他拉近30米的距離？”林尚正都絕望了。
“當然是先把他打下了”，楊旭說的異常簡單，彷彿這只是個日常訓練一樣。
“95自動步槍還有一個優點，它完全可以當狙擊步槍用！”，楊旭說：“再教你一招，氣體調節器調到0的位置，槍管內的導氣孔關閉，不再產生退膛的力道，但發射藥的力量卻全部用在子彈上，只能拉動槍機退膛，雖然麻煩點，但是和狙擊步槍的效果是一樣的”
“別給我講理論了行不行？你他媽的能不能實踐一下”，林尚正連呼吸都痛得要命，偏偏這個時候楊旭還囉嗦個沒完，他又不打算當狙擊手，講這些有個屁用。
林尚正並不知道，同樣緊張的還有楊旭，不是他怕了，而是他一旦失敗，這些人肯定都得死，與其說他在囉嗦，到不如說他是在減輕自己的心理壓力。
楊旭默默的將兩發完整的子彈壓入彈夾的最上面，槍彈結合，氣體調節器調到了0的位置，楊旭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感覺於磊的存在。
他能感覺到那股殺氣騰騰的氣場，他的生命雖然逐漸衰弱，但那股氣場卻絲毫沒有減弱，似乎還變得更加陡盛。
左上角房架，距離82米！楊旭在心裡默唸了一遍於磊的位置，猛的轉身站起，從右邊探出槍口。
————“掩體或者掩護物堅硬的表面可以抵禦彈丸的侵徹力，那麼自然也會造跳彈現象。跳彈通常會以低角度沿着受擊面反彈開去，若過於接近掩護物就會被跳彈所傷，這就像打檯球一樣，只要知道幾何學理和目標本身的位置，加以計算，完全可以用跳彈殺人！”————
楊旭的目光如炬，緊緊的盯着右邊一個機械設備的某個位置。
————“跳彈殺人其實沒有想的那麼難，只要找好角度，近距離之內完全可以成功，如果距離在30米以上可能會有一點困難，而且不能保證目標當場死亡，但重創你的敵人是完全可以的，實戰中你的敵人不見得會想到你用這種手段殺人，我們要的就是出其不意，所以，任何一種狙殺敵人的方式我們都應該嘗試！
”————
楊旭深吸了一口氣，宣中隊，保佑我！
砰。
楊旭的槍聲響起，子彈飛向了設備的頂端，那圓弧形狀的機蓋像極了我軍的56式頭盔，沿着直線飛行的彈頭撞到了上面，擦出一絲火花，子彈沿着受力的四十五度角飛去，穿過一層天棚上的幕布，彈入於磊的腰部。
也許是腰間掛着彈夾的緣故，再加上跳彈本身消耗了子彈大部分動力，子彈沒有彈入於磊身體，但強大的力量直接將於磊從上面推了下來。
就是現在！
楊旭突然探出頭快速拉動槍栓，退出彈殼推入子彈，指向從房架上掉下來的於磊，又一聲槍響，凌空墜下的於磊被子彈洞穿了腹部，慘烈的砸在一堆雜物上，楊旭迅速衝了過去，一邊將氣體調節器調到了1的位置，一邊退出槍膛的彈殼。
於磊連滾帶爬地翻下來，避開了楊旭的追蹤，向後面的一處斷牆體跑去。楊旭快速繞開那一堆雜物，搜索了一下地上的血跡，看着面前是一道斷牆，他知道於磊就在牆的後面，楊旭有些艱難的靠在了牆上，肩膀的傷口像火燒一樣劇痛，他的彈藥只剩下那三發自制的達姆彈了，他也的確拉近了和於磊的距離，誰生誰死，這次真的要看運氣了。
一牆之隔的於磊喘了口粗氣，被洞穿的腹部傳來劇痛，雖然沒有流多少血，但他知道自己真的堅持不了多久了，他咬了咬牙，顫抖的手解下腰帶，系在傷口的位置，防止腸管流出，低頭檢查了一下彈藥，只剩下三發子彈，如果是在外面，他太有把握擊斃楊旭了，可是在這裡，他已經沒有任何把握了。
兩個水火不容卻又萬分相似的兩個人，以同樣的姿態靠在牆上。如果沒有這道牆，他們真的很像背靠背的兩個兄弟。
於磊苦笑了一下：“楊旭，你說這個世界會有報應嗎？”。
牆那一頭的楊旭冷笑了一下：“你現在不正遭報應呢嗎？”。
於磊無奈的苦笑：“你說，爲了自己的家人而做錯了一件事，會不會遭到更大的報應？”
“你說呢？”楊旭一點點的向牆的邊緣挪動。
於磊彷彿也感覺到了楊旭的小動作，也一步步的挪向了牆的邊緣。
“楊旭，如果給你一個機會可以讓時光倒流，你會選擇什麼時候？”
“我會選擇三年前！”，楊旭淡淡的說：“阻止我做那些錯事”。
於磊怔了一下，說：“我以爲你會回到四年前救你女朋友呢”
“像你說的，機會只有一次，我當然阻止我更大的錯，那麼你呢，選擇什麼時候？”楊旭問。
兩個人像沒事一樣閒侃起來，他們都是不畏懼生死的戰士，又怎麼會亂在這一刻亂了心神。
於磊望着黑暗：“我會選擇四年前”“爲什麼？”“和你一樣，阻止我犯更大的錯！”。
兩個人都挪到了牆角的邊緣，轉過身他們就會看到彼此。
於磊無力的低着頭：“有時候，我發現我更像是一個被上帝遺忘的人，你知不知道，命運和我開了多大的玩笑，到現在我才知道我的仇人不是你，而是我自己！”。
楊旭冷笑了一下：“怪上帝有什麼用，如果你不做出選擇上帝也拿你沒辦法，你爲什麼不選擇做個好人？”
“我答應你做個好人”，於磊苦笑一下：“下輩子！”。
彷彿是一聲口令，於磊和楊旭幾乎在同時轉身衝出，同一時間將槍口指向了彼此，也在同一時間驚訝了，甚至顫抖……原來牆的盡頭不是他們期待的彼此，而是他們自己……
一個巨大鏡子聳立在兩個人之間，彷彿是命運的刻意安排，讓他們在最後一刻看清了他們的敵人，是自己，而不是彼此。
兩個王牌狙擊手痛苦的閉上了眼睛，開槍。
兩聲槍響同時響起，子彈擊碎了彼此的影子，任它們在黑暗中支離破碎。
兩個宿敵終於看清了彼此。
砰，砰，兩個人的子彈都命中了彼此的胸口，他們都同時向後退步，狙擊步槍的子彈威力巨大，直接貫穿了楊旭的胸口，楊旭的達姆彈從於磊的胸前穿過，帶出了一團血肉，貫穿的創
口彷彿是重機槍造成的傷害，恐怖駭人。
於磊已經沒有機會在拉動槍栓退子彈了，這就是楊旭說的優勢。
砰，在楊旭倒地的瞬間，最後一枚子彈打中於磊的胸口，於磊又向後退了兩步，胸口幾乎血肉橫飛。
楊旭無力的倒在地上，胸膛裡傳來透氣的咕嚕聲。
於磊的胸口被兩枚自制的達姆彈洞穿，雖然沒有真正的達姆彈威力大，但他的胸口已經一片狼藉了，於磊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死亡的氣息，同時籠罩兩個人。
楊旭拼盡全力的擡起頭，卻再也沒有力氣坐起，彷彿他已經耗盡了所有的生命力。
於磊深沉的呼吸，目光渙散。
他擡起頭，用盡了最後的力氣站起，他看着楊旭，無力的丟下那支已經推入子彈卻沒有開槍的狙擊步槍，轉身顫巍巍的離去。整個廠房在他的視線中已經搖搖晃晃，他拼命保住最後一口氣，朝着門外走去，鮮血一路恐怖的流淌。
“阿雪……阿雪……”
彷彿看到了天國的光芒，還有那些死去的人，於磊滿是血沫的嘴角露出一絲慘淡的笑容……
————“阿磊，快點走呀，走呀”————
李雪恍惚的出現在面前，依然穿着他喜歡的那條連衣裙。
————“爸爸聽說你回來了，可高興了，你快點走呀”————
“阿雪……”於磊的身體已經沒有一絲力氣，他艱難的向外面走去……
父親於立江坐在沙發上看報紙，慈祥的父親模樣。他真的是父親，不是老大，不是毒梟，是他夢寐以求的老爸……
————兒子，回來吧，別不認爸爸，爸爸回頭了————
————爸爸真的回頭了————
於磊無力的跪倒在廠房的門口，空茫的看着星空，彷彿看到了無盡的光，在光芒中，他看到了李雪，看到了父親，看見了那些逝去的戰友，他們都在光芒中衝着他微笑……
於磊倒了下去，孤零零的屍體橫臥在土地上……
楊旭，你也許不知道，在你圍剿於家村之前，我們就已經認識了，只不過……
你說，這個世界上會有報應嗎————
————四年前：葉火挾持着陳琳，特種部隊的狙擊手潛伏在他左右的兩點，隨時準備狙擊，這兩個狙擊手就是“毒狼”和“幽靈”，然而誰也沒有發現的是，其實還有第三個狙擊手的存在……
在他們後面200米開外的地方，於磊的狙擊步槍對準了葉火的眉心，卻遲遲沒有開槍
……“兒子，你必須幫幫爸爸，葉火帶走了集團的機密，他知道的太多了，如果落到警方的手裡，整個於家村的人都得死，你希望你爸爸死嗎？不光是我，連小雪的父親也會判死刑的”……於磊閉上了眼睛，爸，答應我，我幫你幹掉葉火，然後收手，不要再販毒，不要再害人……
“滾，都給我滾！”，葉火掏出了手雷。
於磊槍口一轉，指向他手裡的那枚手雷，消聲器傳來一絲聲響，子彈在空氣中劃出一絲渦旋，膨，手雷爆炸了，葉火和那個被挾持的女子都被炸飛了，於磊收起槍，準備離去，沒有人會發現是他引爆了那個手雷。
“陳琳……陳琳……”
遠處的於磊，忽然看見一個狙擊手不顧一切的跑過去，抱起那個被炸死的女人痛哭起來，於磊看的非常清楚，楊旭抱起了遍體鱗傷的陳琳悲痛欲絕，遠處的於磊睜睜的看着，遲遲不肯離去，這一幕刺痛了他，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狙擊手的槍口裡不僅僅只有目標，還有活生生的人！
……對不起，爲了我父親，我只能這麼做，……
於磊戴上墨鏡，離開了，從那時起，他的狙擊生涯裡蒙上了污點，他的槍口下不再只有該死的敵人。
那時候他看清了那個狙擊手的面孔，也記住了這個面孔，只不過在後來的仇恨中淡忘了，淡忘了自己曾經犯下的罪行，也淡忘了正是他這一槍，導致了他以後的報應！———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會選擇四年前……
……和你一樣，阻止我犯下哪些錯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