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陌寒的眸色一冷，手在顧欣悅那已經被烘乾的頭上揉了揉，朝文竹道了聲給姑娘梳頭，便往門外走去。
院子裡站了一個容色嬌媚衣衫明豔的大丫鬟，頭上還帶了一支盤絲含玉金釵，一張芙蓉面帶了傲氣，下頜都擡得有些高，見是顧陌寒出來，忙俯身一禮後，眼角便飄了個眼波給他。
脣角冷勾一下，顧陌寒的視線在那丫鬟頭上的金釵上停頓了一下，揚聲道：“秦齊！”
“在！”秦齊從院子門外嗖的一下竄出身影，站在門口應了一聲。
他們幾個親衛一直跟着顧陌寒，只是不方便進院子在外面候着而已。
“拖出去，斬了。”
顧陌寒聲音平淡清冷，若清泉擊石，很是好聽。
直到秦齊抽出長劍直接抓住了她手臂，那丫鬟才從那聲音的迴響裡回過神來，大叫道：“我是老太君身邊的碧竹！”
“是啊，五少爺！您這是幹嘛？”陳嬤嬤也慌忙叫道：“碧竹姑娘是奉老太君令，前來請六姑娘和五少爺……”
“父親去世，祖母悲痛，管不了你們，我便替祖母做了這個主，免得因得你們這些刁奴，壞了我顧家一家的性命。”顧陌寒冷冷說着，走至被抓住胳膊拼命掙扎的碧竹面前，視線在她身上翠綠的錦緞衣裙上一掃，道：“不說父親剛去，便是先帝大喪，爾等居然還敢逾越！”
陳嬤嬤心裡猛然一怔，看着碧竹身上的衣服失了聲。
顧和魁的死訊傳來後，老太君在屋子愣了整有三天，也沒有管府裡事，而二房又忙着去收拾靈臺院，連前院的喪事都馬馬虎虎，後院的換服什麼的，根本就沒有上心。
這碧竹雖然是老太君院子裡的大丫頭，但是隻是管着針線房，所以穿成這樣，也沒人在意。
而且，碧竹性子潑辣，嘴巴又毒，以往老太君要搓捻六姑娘，都是讓碧竹去打臉，想來，這次老太君身邊的人也是打着這個主意。
反而忽視了碧竹身上的打扮。
“還等什麼！斬了！”顧陌寒一聲怒喝，秦齊的手都抖了一抖，當即想都不想的便揮劍向碧竹砍去。
“等等。”
屋子門口響起了一聲清脆的聲音，顧陌寒回頭見是顧欣悅，眉頭不覺一皺，道：“拖出去！”
若是在小丫頭面前見了血，還不知道這丫頭會怕成怎樣。
“哥，父親新喪，碧竹是個忠心的，擔心父親獨自一人在下面沒人伺候，這才穿得這麼漂亮想下去陪父親一程，”顧欣悅對顧陌寒微微挑了下眉，滿臉感動般的慢慢走下臺階，道：“若是見血，只怕父親不喜，爲了成全碧竹的心願，還是用白綾吧。”
顧陌寒心頭一動，陳嬤嬤卻是直接白了臉。
喪事上見血，顧陌寒總不能說是有丫頭穿了逾越之服所以殺了人，那樣，整個顧府都會遭殃，而他不說，那便是顧陌寒枉殺人命，傳出去，總要留下一個酷殺之名。
可是，碧竹是自願殉死那就不一樣了！
“陳嬤嬤你說對吧？”顧欣悅走至顧陌寒身邊，擡頭看向了陳嬤嬤，道：“想來，祖母也一定會成全碧竹的這個心願。”
陳嬤嬤喃喃的說不出一句話來。
眼神在陳嬤嬤臉上一掃，顧欣悅掩去了眼底的那絲輕蔑，對顧陌寒道：“哥，你說是不？”
顧陌寒的眼睛彎了彎，道：“妹妹說得是，秦齊，別弄髒了地方。”
秦齊愣了一下，將長劍還鞘，想了想，解下了腰間的白帶。
“六姑娘！我不是自願的！我不是！你不能！你們不能這樣！”碧竹一邊大力掙扎，一邊叫道，又轉頭朝向陳嬤嬤叫道：“陳嬤嬤救我！我只是無意，我沒有！我沒有！”
被她掙扎得麻煩，秦齊乾脆直接點了碧竹的穴道。
碧竹頓時僵住，只拿一對惶恐的眼睛在顧陌寒陳嬤嬤之間哀求，最後，看向了顧欣悅。
眼中卻是帶上了狠毒的恨意。
顧欣悅踮起腳，擡手，從她發間拔下了那隻金釵，涼涼的道：“碧竹，這隻金釵，是半年前父親送回來給我的，當時，你直接拿了去，還說，你心慕父親，若是父親回來，定然會給你一個名份，這個金釵，便當做一個念想。”
脣邊勾起涼薄的笑意，顧欣悅道：“碧竹姐姐，我如今成全了你的心願，你一定很感激我吧？不用感激，應該的。”
說着，人已經從她身邊走過，語氣淡淡的道：“哥，我們走吧，讓祖母等久了也不好。”
“嗯。”顧陌寒看向了陳嬤嬤，道：“那就麻煩嬤嬤帶路了。”
眼見着秦齊將腰帶纏上了碧竹的脖子，陳嬤嬤心裡一片冰冷，躬身道了聲是，逃也似的走在了兩人前面。
文竹和幾個丫鬟也忙不迭的跟在了後面。
院子裡一下安靜下來。
秦齊視線在那些留下的丫鬟婆子身上一掃，咧嘴一笑，手上用力，直接拿着腰帶，將碧竹的身體拖出了院門。
顧陌寒說別弄髒了地方，就是不要死在這個院子，顧陌寒自己是死人堆裡都睡過，自然不會在意，在意的不過是顧欣悅還要住幾天。
那便在外面弄死好了。
頭也不回的跟着顧陌寒走上回廊，金釵在手上轉悠了幾圈後，顧欣悅將那金釵遞給了跟在身後的文竹：“賞你的。”
文竹一怔，見顧欣悅手揚了一揚，忙忍着顫抖接過了那隻金釵。
*
顧老太君暫住的前院正房離得並不遠，繞過遊廊和兩條甬道，便可以看見那飛檐上昂首傲然的睚眥雕像。
還有門前匆匆走出來的許嬤嬤。
“五少爺，六姑娘，碧竹她……”見到一行人，許嬤嬤的臉色也變了變，趕緊走了幾步，聲音一頓，轉而恭敬的道：“老太君正等着呢。”
手被一隻修長溫暖的手掌握住，顧欣悅擡頭看了眼眼睛直視着前方的顧陌寒，眼睛微微一亮，反手也用力的握了一下，便鬆開了那手，微微提起裙角，邁步上了臺階。
“五少爺，六姑娘到。”
一聲聲的傳喝向屋子裡響去。
紅漆大門吱呀一聲打開，露出了裡面巍峨嵩嵩肅然深深的庭院。
以及那站立了兩排丫鬟在外面的正房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