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座位上,安排好的歌舞節目快接近尾聲。淑妃看着無霜的臉色和出去之前一樣鬱卒,遂詢問是怎麼回事。無霜不想讓淑妃擔心,只說自己或許是被冷風吹到了,有點兒着涼,沒事的。然後,她擡頭望向邢珉坐着的方向,他身旁的一個空白讓無霜覺得很刺目,再微微轉移視線,正好和邢珉的視線在空中交匯,無霜想移開自己的眼球,無奈渾身像被定住了似的,只能看到邢珉眼裡高深莫測的光芒,如漩渦一般要把她吸進去。
突然的,邢珉轉移目光,站起身來,對着皇甫昊辰拱手行禮。
“皇上,臣的小妹對皇上仰慕已久,有一個節目想呈給皇上,爲今晚的宮宴助興!還望皇上恩准!”他朗聲道。
“哦?”昊辰挑眉看着他,俊美的容顏輕輕勾起好看的弧度,對他口中的節目有些感興趣,或許,不只是節目,還有他的妹妹吧?早前他就聽說,邢珉從不讓其妹的容顏外露,一直讓她蒙着面紗示人。“既然如此,朕恩准!”
接着,幾名內侍擡着一張古琴放在大殿中間,一名蒙着白色面紗,身着白色輕紗的女子盈盈上前,對着坐在上位的昊辰福了福身。殊不知她纖若柳條的曼妙身姿,還有那顧盼流轉的晶瑩眸子,都使得昊辰拿着酒杯的手輕輕一晃,狹長的眼眸跟着半眯起來,好個似曾相識的場景啊……
那一年的某一天,只有他們兩個人,女子身上的服裝與今日一樣,就連這氣韻也是如出一轍,讓他有着瞬間的恍惚。
德妃和無霜都注意到了昊辰這個小舉動,德妃眯起鳳目,恨恨的瞪視着白衣女子,無霜則是蹙起細眉,心神一震,二人心裡各懷心思。
女子把手放在琴上,修長的玉指輕輕撥弄琴絃,琴調婉轉清脆,一會兒如高山連綿,起伏不斷,一會兒如行雲流水,酣暢淋漓,一會兒如珍珠落盤,清脆悅耳,一會兒又如空山飛絕,哀柔婉約。
一曲奏罷,昊辰有些失神的坐在龍椅上,這樣的琴聲如此熟悉!再看那蒙面的女子,眼神清亮,和已經去世的嫣兒如此相像!難道嫣兒察覺到了他的牽掛,再度回到他身邊了嗎?
“你,過來!”他啞着嗓音,對着蒙面女子說道,語氣裡有着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激動。
女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一雙大眼睛慢慢的蓄積出淚水,剪剪水眸傳達着無聲的情意。她沒有違抗昊辰的意思,聽話的走到他面前。
隨着女子愈來愈近的氣息,還有身上逐漸散發出的熟悉香氣,昊辰愈能感覺到自己加快的心跳,彷彿急於揭曉眼前的答案,他只能握緊雙拳,壓下心頭的躁動。
會是她麼?還是說一切都是夢?無數次的欣喜和期待換來的都是失望的打擊,他這次是不是又要面臨相同的處境?
“把頭紗掀開。”他強自鎮定道。
女子沒有按照他說的去做,只是慢慢的跪在了他面前,搖搖螓首。這近在咫尺的距離讓昊辰想也不想的站起身來,伸手扯掉她面上的白紗,露出的嬌顏懾住了他以爲早已空蕩的心靈。
“嫣兒……“他情不自禁的喚出這個禁錮已久的名字,被壓抑數年的感情像洪水一般,驚濤拍岸的宣泄而出。
“辰哥哥……”
嫣兒哽咽的喚出這三個字,更加肯定了昊辰心中的猜測,也讓在場所有人都傻在了原地。尤其是分坐在兩邊的淩氏父女。凌王爺彷彿被施了法術一般的僵愣在原地,但他畢竟在朝堂上幾經風波,早已練就了一身面不改色的本事。而德妃活像見到鬼似的,差點兒尖叫出聲,只是那發白的臉色,還有因爲驚恐而放大的瞳孔,顯示出她確實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接着,昊辰站起身來,拉住嫣兒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眼裡流露的喜悅與激動讓無霜心裡驀地升起一種憂傷。
原來不是她多心了,原來一切的一切真的早有定數。如今嫣兒回來了,是否,她的幸運已經走到盡頭?
“媽咪,那是誰?”身旁小小的身影疑惑的問道,儘管自己不認識那名女子,可是,他不喜歡她!因爲她的出現讓母親漂亮的眼睛失了光彩。
“她是……”無霜猶豫着怎麼解釋嫣兒的身份,如果其它的話都說不出口,那麼,朋友應該可以吧?“她是你父皇一位很特殊,很重要的‘朋友’。”這兩個字,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多難說出口……
本來在給女兒餵食的淑妃見到嫣兒,再聽到皇上輕喚對方的名字,也是被嚇了一跳,因爲她早年就聽說這名女子去世了,現在卻又離奇的出現在大家面前,但久在後宮的她還是決定靜觀其變。
另一位張美人因爲呆在昊辰身邊的時間不及淑妃和德妃長,所以壓根兒就不認識嫣兒,只感覺眼前這名女子的出現讓她心中警鈴大作。她轉過頭,看到臉色同樣不佳的德妃,急忙關心詢問。
“娘娘,您沒事吧?”
她知道,德妃也對上座的女子充滿戒心,甚至還有驚懼,見她的樣子,似乎她們早前就認識……
德妃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聽見張才人的關心。她急速跳動的心臟完全不受控制,無論怎麼安撫自己,失控的情緒都無法安靜下來。她實在是想不通,爲何一個已經死掉那麼久的人會再次出現在衆人眼前?而且還是用這麼離奇的方式,難道父親那次的計劃失敗了?她這次回來的目的又是什麼?莫非是爲了報仇?
愈是往下想,德妃的臉色就愈差。原本精緻的容顏此刻裝點在她的臉上,卻給人一種玉面修羅的錯覺,嚇得張美人收了聲,不敢再多問什麼。
被德妃緊摟着的芸萱感受到了母妃不一樣的思緒,她不敢吭聲,可是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站在德妃身後伺候的石磊注意到芸萱的臉色,趕忙走上前去小聲安撫主子。
“娘娘,您快鬆手,公主有點喘不過氣了!”
被石磊這麼一說,德妃急忙鬆開手,檢查女兒是否有因爲自己的無心之失而受傷。
“萱兒,你沒事吧?”
芸萱搖搖頭,握住德妃的手,雖然母妃平時待她極爲嚴厲,然而,該有的寵愛也沒有吝嗇。母妃今天這樣失常的舉動和驚愕的神色,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那個憑空出現的女人是誰?
她幼小的心裡有着疑問,卻聰明的知道此刻不該多問什麼。
“母妃,您沒事吧?”小傢伙體貼的問道。
德妃斂下心底的異樣,親了親女兒的額頭,又給她夾了一塊雞肉,慢慢也就恢復了以往慈母的形象。
無霜沒有理會德妃她們的心思,準確的說,她是沒空理會她們。她的眼裡只是看着皇甫昊辰和嫣兒深情對望的樣子,那一幕,足以令人神傷……
拿起桌上的酒杯,她仰頭,一口喝下了三杯酒,就連身旁勸解的婉容的話,她也沒有聽進去半句。不意間,她看到了坐在自己對面的邢珉也握緊了酒杯,眼神直直的盯着昊辰和嫣兒所在的方向,那種凌厲的注視彷彿……彷彿就像壓抑着某種急欲宣泄的情感一般。無霜不禁猜測:難道說,他對昊辰和嫣兒這樣的重逢也覺得不滿?只是,爲什麼?他們是兄妹,如果妹妹能夠進宮侍君,是再好不過的事,他又在深思什麼?
坐在上位的昊辰伸出手,撫摸愛人的容顏,他很想知道眼前的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而又不願讓外人打擾他們的相處,所以立即叫肖德勝傳旨散席,自己則拉着嫣兒的手,不顧衆位大臣錯愕的目光,疾步走出了大殿。
無霜望着他們遠走的背影,心裡的失望不言而喻。此時,邢珉忽然從座位上站起來,直直的看着他們離去的方向,手裡的酒杯被他大力的握成碎片,他卻像是毫無知覺一般,甩袖走出了大殿。
“娘娘,您不能再喝啦!”
婉容皺着眉頭,剛纔她就勸了主子那麼久,她卻什麼都沒聽進去,一個勁兒的猛喝酒,現在可好了,雖說外面有轎子,但是,這大殿她們只怕都走不出去了。
“我……我沒事。”
無霜的腦子裡全是他們親密的樣子,頭疼得厲害,彷彿要爆炸一樣,可是,替自己倒酒的手卻沒有停下來。
“媽咪,你這是要幹嘛?”
毓傑想也不想的就奪過她手中的酒壺,直接給扔在了地上。迎新宮宴本來是件大喜事,現在他怎麼就覺得不該辦?
“傑兒,坐下來和媽咪一起喝吧?”
“娘娘,您在說什麼呢?二殿下才四歲!”婉容頗不贊同的說着。
其實,無霜知道自己沒醉,她只是想找一個人陪她一起喝酒,昊辰不願意,昊明不可以,清審不會同意,唉……
“媽咪,傷心的不只你一人,你想要大家看笑話麼?”看着母親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他不悅的問道。
無霜擡起頭來,看了一眼淑妃、德妃和張才人,是啊,不高興的不是隻有她一人,沒了一個皇甫昊辰,總是還有傑兒的,比起她們,她還有什麼好不滿的?
她放鬆自己的身子,揉了揉鼻翼兩端,看來,真有點兒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