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讓傑兒開心,無情在送禮這件事上下了一番功夫,她知道兒子自幼被養在皇宮,如果是一般的金銀珠寶,或者古玩瓷器,大概早就是看得不要了的,還不如送一些實用的東西來得好。所以,她特意準備了自己親手做的一件衣裳,顏色是淺白色的,衣邊則用金線勾勒,衣領選用金絲帶,雖然素了一點兒,可是,袖口上所繡的翠竹卻用青色絲線勾勒的十分逼真,就連昊明看了,也都讚不絕口。
“果然是做母親的人,心思如此細密!”
毓傑喜歡翠竹的事情,他也知道,翠竹的挺拔之姿,一直都爲他所稱頌。
“你過獎了,我的針法還不是很嫺熟,若不是傑兒提早一個月通知,只怕我會手忙腳亂呢!”無情謙虛的笑道。
她還記得自己看到傑兒隨身佩戴着她所送的香囊,當時,她的激動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她曾以爲,傑兒說他不恨她只是爲了安慰自己,沒想到,她當真在他心裡最重要的那個位置。
傑兒告訴她:每次看到這個香囊,他就會覺得溫暖,覺得母親還陪在他身邊……
他的早熟一直是她心底的痛,她會爭取早日和傑兒相認,把不該屬於他承擔的責任轉移到自己身上來……
“不過,傑兒的衣服已經有很多了,你爲何這次還選擇給他送衣服?”昊明疑惑的問道,這樣的禮物應該算不得顯眼纔是。再者,傑兒的尺寸她應該沒有量過吧?就這麼憑感覺裁量,真的可以穿麼?
“呵呵!古詩不是說‘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麼?我希望傑兒穿着我送他的衣服時,也能感受到我對他的關愛。”
尚宮局送去的衣服再好,用料再華貴,終究無法把母親對孩子的愛意縫在上面吧?
“情兒……”
昊明望着她散發着母愛的神態,心裡不由得一陣感慨。
“好啦好啦,你們兩個有完沒完?走吧?”娜比來望着他們說笑的樣子,催促道。
三人一同上了馬車,往宮門口走去。時隔四年,再踏入這塊是非之地,無情的心情十分複雜。因爲不想被人看見自己的容貌,所以她蒙上了面紗,沒想到的是,馬車在經過宮門時,被守衛給攔了下來。
“屬下見過王爺,娜比來大人!”
“既然知道是我們,還不趕緊讓開!”娜比來冷聲喝道。
守衛雖然被娜比來的氣勢給震到,但是,職責在身的他們也不敢隨便讓陌生人出入。
“王爺,屬下斗膽,請問車裡的這位姑娘是?”
昊明慵懶的笑了笑,對着無情遞了個眼色。無情沒有說話,只是從衣袖裡拿出一塊令牌來,遞給守衛,守衛們一看,大驚失色。
那是一塊墨綠色的方形令牌,上面刻了一個金色篆體的“令”字,那是毓傑專門找人刻的,凡是他邀請的人,若是沒有官職或者腰牌,都會收到這樣一塊令牌,表示是他邀請的貴客,他的這點任性妄爲早已被昊辰默許,也由淑妃曉諭六宮。
“屬下等有眼無珠,不知姑娘是太子殿下的貴客,還請姑娘不要見怪!”守衛拱手道,與方纔的態度判若兩人。
“好了,現在人你們也查過了,我們是否可以走了?”
守衛們急忙讓開一條路,乖乖的放行。
“還好傑兒聰明,預先給了你這麼一塊令牌。”娜比來說道,不然的話,他們又要多費脣舌解釋,搞不好還要把太子給請來,到時候可就人盡皆知了。
無情一手捧着令牌,另一隻手輕輕的撫摸着令牌,她沒有忘記傑兒把令牌交給她時的嚴肅表情,那是一種全然的信任。後來,昊明告訴她,收到過這個令牌的,迄今爲止,連同她在內,只有兩個人,只是,沒人知道另一個人的身份。然而,她的心裡卻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將令牌放回衣袖裡,無情微微撥開車窗,離目的地愈來愈近了呢……
一會兒後,由於前面不能再行駛馬車,他們只好改用走的。眼前那熟悉的一草一木,都勾起了四年前最不願記起的回憶,尤其是經過御花園時,見到張美人賞景的樣子,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卻還是被叫住了。
“等等!”張美人身姿款款的走出涼亭,一雙美眸將無情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然後又笑睇着昊明和娜比來。“王爺和娜比來大人的步伐如此匆匆是要去哪兒啊?”
昊明對張美人身上散發出的濃香很是感冒,故而語氣也冷了幾分。這個女人在德妃活着時,就沒安好心,現在德妃死了,她倒是過得悠然自在。
“本王進宮是去探望太子殿下的,張美人攔住本王的去路是何意?”
昊明陰沉的俊顏讓張美人有絲害怕,但一想到自己是昊辰的宮妃,也就撞起膽子來。
“瞧王爺這話說的!我不過是隨便問問罷了,何況,您身後的這位,不還是張生面孔麼?”
她淡淡的瞟了無情一眼,只是,那眼神充滿了不屑。哼!一般蒙着面紗的,若不是個醜無顏,就是美若天仙,不知道她是哪一種?
“她是太子殿下的貴客,張美人若有什麼疑問,就請去問太子殿下吧!”
張美人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完全沒料到昊明會這般不給自己面子,頓時握緊了手中的絲帕。
“王爺,咱們還是趕快走吧!若是讓太子殿下久等了,只怕不大好。”娜比來好心“提醒”道,與其說是對着昊明說的,更不如說她是在提醒張美人,讓她注意自己的身份。若是得罪了毓傑,可有她受的!
果然,下一刻,張美人就不再出聲,而是目送着昊明等人離開了。貼身侍婢冰夏看着他們走遠,急忙上前一步。
“娘娘千金之體,何必跟他們動怒?”
“哼!”張美人冷哼了一聲。不知怎地,她就是覺得那個蒙着面紗的白衣女子很像一個人,而且還是自己十分討厭的那一個,尤其是那雙眸子,看上去的恁地熟悉……“冰夏,你說,太子這次找九王爺進宮是爲了什麼事?”
“娘娘,太子年幼,無非是想找人玩,他和皇上不親近,和其他娘娘的關係也處不好,自然就只能想到九王爺啦!”冰夏嗤笑道。在她看來,毓傑不過是個沒長大又任性的小孩子,皇帝早就對這個兒子有所不滿了。他日,主子若是誕下皇嗣,一定能奪得太子之位!
張美人的脣角微微勾起,看來,她也得加把勁兒,爲皇帝生個皇子,鞏固自己的地位了……
想到這裡,她就擺動着纖細的腰肢,離開了御花園。另一邊,一直在皇子所等待的昊明他們的毓傑左望不見人影,右看也不見人影,現在淑妃、毓榮和嫿禕以及芸萱,還有從前伺候過無霜的婉容和蘭秀等人都已經到了,那他們還要多久纔會來呢?
從毓傑的眼神裡,淑妃就看出了他的心急。以往昊明要來這裡,也不曾見他這般着急過啊,莫非今天還有別的什麼人要來?
“傑兒,你先彆着急,他們應該很快就到了。”淑妃笑着安撫道。
“是啊,傑兒,冷靜一點兒。”
毓榮輕輕拍了拍弟弟的肩,希望他能鎮定一些。不一會兒,門口就出現了三道熟悉的身影,毓傑立即跑了過去。
“皇叔,洛姨,娜比來大人,你們來啦!”
終於盼來了自己要等的人,毓傑的小嘴都笑得合不攏了,淑妃等人也跟着走了過來,向他們打招呼。
“這位是?”
看到蒙着面紗的無情,淑妃疑惑的望着昊明,昊明扭過頭,朝無情點頭,示意她可以拿下面紗了,無情便摘下了面紗。
剎那間,一張傾城美顏呈現在衆人面前,引來一陣驚歎。
“民女洛無情見過淑妃娘娘,大皇子殿下,嫿禕公主,芸萱公主。”
她揚着淺笑,朝衆人盈盈一拜。淑妃想着儘管此人看上去面善,但該是第一次進宮,怎麼會把他們的位分知道的這麼清楚?可轉念一想,人既然是九王爺和娜比來帶進來的,想必是在路上就已經和她說過了,所以她才叫的出來吧?
“洛姑娘請起。”
淑妃細細打量着眼前女子,娥眉淡掃,肌膚賽雪,步伐輕盈,嬌媚婉轉,果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站在她身邊的毓傑立即拉着無情的手走到淑妃面前,一副驕傲的神色。
“淑妃娘娘,這就是我跟您提過的洛姨,她很漂亮吧?”
淑妃點頭輕笑,這孩子,對氣質溫婉的美人倒是挺欣賞的。只是……
“洛姑娘,你以前進過宮麼?”她探究的問道。
無情心裡“咯噔”一下,以爲她看出了什麼,卻仍舊平靜的搖頭。
“回淑妃娘娘的話,民女這是第一次進宮。”
這麼久沒見淑妃,她溫婉依舊,雖然表面上與所有人都和睦相處,但實際上,宮裡那些齷齪的事情,她都一清二楚。
“淑妃娘娘,您也覺得洛姨很眼熟,對吧?”毓傑笑問。
淑妃寵溺的摸了摸他的小臉,轉頭看向無情。
“洛姑娘,實在是因爲你長得和以前的故人有些相似,所以本宮方纔一時恍惚了,你別介意纔好。”
無情欠了欠身,說:“娘娘這是哪裡話,民女不會放在心上的。”
“那就好。”淑妃對一旁的可馨遞了個眼色,可馨欠身後退了下去,“傑兒,你是今天的小壽星,還不快招呼客人入座?”淑妃笑着提醒。
毓傑回過神來,急忙邀請大家一起走進花廳。因爲自己出生在夏季最炎熱的“三伏”裡,所以現在這個烈日高照的時辰,自然是不能讓大家呆在外面的。好在他早已命人準備好了冰塊散熱,所以屋內還保持着一陣涼爽。
淑妃和毓傑坐在上位,昊明和娜比來坐一邊,嫿禕、芸萱和無情則坐在另一邊。想起自己手上還拿着送兒子的禮物,她將一個大的方盒子遞到了毓傑面前。
“傑兒,這是我送你的禮物,希望你能喜歡。”
雖然對自己的手藝有着一定的自信,可是,她的心裡還是有着些許的緊張、激動和期待。
毓傑從她手中接過禮品盒,打開一看,是件白色的外衣華服,面料雖然不是最昂貴的,可摸上去十分舒服,淑妃從他手上拿過去抖開一看,繡工精巧,想必裁剪的也很貼身才是。她仔細的檢查了一下衣服的各個部位,忽然眼中閃過一抹流光。
“傑兒,不如你穿上給我們看看吧?”淑妃提議道。
毓傑點頭,蹦蹦跳跳的就進房間去換衣服了,不一會兒,一襲白衣的俊雅少年從裡面走出來,其飄逸的姿態讓在場的人都驚詫不已。
“好看嗎?”
毓傑還特意轉了一個圈,不管別人怎麼想的,反正他自己是很滿意啦!真沒想到,洛姨還是個做衣服的高手呢,他從來就沒有告訴過她自己的衣服尺寸,她竟然能夠做得如此合身!真令人佩服啊!這令他想起了無霜教過他的一句話:一針一線,當思來之不易……
“呵呵!咱們家傑兒本來就帥氣,穿什麼都好看!”
說着,淑妃還將傑兒抱入懷中,餘光瞥向無情,彷彿是故意做給她看的。無情當然也明白淑妃的舉動,她還是保持着一貫的淺笑,臉上沒有絲毫不悅。
“母妃,您就別抱得那麼緊了,看得我都好生吃醋了!”嫿禕在旁邊哇哇大叫道。
聞言,大夥兒都被逗得笑開來,只有芸萱,在笑着的時候,眸子裡還有一絲傷感,那抹立即被隱藏的情緒還是讓無情給捕捉到了。
唉,若不是德妃自掘墳墓,又怎會讓稚子受到傷害?說到底,她和傑兒一樣可憐,都是少了母愛的孩子……
面對這個自己曾經救過的孩子,她不希望上一代的恩怨繼續往下延續,一切的一切,希望能隨着德妃的死而告一段落。
就在大家說笑的時候,爾嵐也帶着禮品來到了皇子所。她站在門外,聽着裡面的說笑聲,嘆了一口氣。曾經,主子也曾站在她現在的位置,想要陪兒子一起過生日,誰知,他纔剛剛跨進門,太子就板起了臉,大吼着要他出去,他不要他的假好心!
主子當時雖然表面上冷漠,但是,一路上都沉默不語,她能感受到主子身上散發的哀傷。後來,每次太子殿下過生日,主子都會藉故不來,只叫她把東西拿過來,送給太子。
真不知道,這樣的父子關係什麼時候纔能有所改善吶……
“奴婢爾嵐求見太子殿下!”她站在門外高喊道。
本來在和大家嬉笑的毓傑一聽到爾嵐的到來,小臉立馬就收起了笑意,重新走回座位上端坐,屋裡的氣氛也漸漸的安靜下來。
“進來吧。”他道。
爾嵐拿着禮品盒走進花廳,雙手呈到毓傑面前。
“太子殿下,這是皇上特別交代奴婢要親自送給太子殿下的生日賀禮,還望殿下收下。”她恭敬的說着。
“你拿不回去吧,本宮不會要的!”
毓傑想也不想就拒絕了,那個男人倒是識趣,知道親自過來會影響自己的心情,既然他不願來,那麼,他的禮物他自然也不想收!
“這……”
爾嵐沒有想到他會當着衆人的面拒絕,頓時也不知該怎麼辦。若真的拿回去,只怕主子要責罵她了。
唉,早知道她就找個藉口不要來了,這太子有時候比主子還難擺平啊!
“傑兒,這是你父皇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淑妃勸道,她知道,傑兒這孩子吃軟不吃硬,只能哄着,不然他的個性比誰都執拗。
“我不要!”
他偏過頭不看爾嵐,過去四年,每年的禮物都被他扔出去了,這次他懶得扔了,乾脆就不收。
“傑兒,你不可以這麼任性的!”
淑妃蹙起細眉,他們都把這個孩子寵壞了,纔會養成他現在說一就是一,完全沒有通融餘地的個性。太過強悍,對一個小孩子來說不是一件好事。
毓傑沒有說話,還是不願看他們一眼。
“傑兒,你的父皇不過是想讓你開心罷了,別生氣,嗯?”
昊明也加入了勸說的行列,可是毓傑依舊不領情。驀地,只見他衝下座位,從爾嵐手中搶過盒子,作勢就要扔出去,這可嚇壞了在場的所有人,只有無情噙着笑,不慌不忙的走近他,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小傢伙這才放下手裡的盒子,坐了回去。
在場的諸人都是面面相覷,不解無情爲何有這麼大的魔力,居然能夠讓毓傑乖乖收下禮物?這使得淑妃的臉色又沉下了一分。
“你……你不就是?”
爾嵐驚愕的望着無情,這不是那日在街上遇到的高傲女子嗎?她怎麼會在這裡?而且還成爲了太子的座上賓,還有啊,她臉上那道醜陋的疤痕居然消失不見了!這……這也太神奇了吧?
“好了,太子殿下已經收下禮物了,你也可以回去覆命了。”無情笑道,以前爾嵐對她也有所照顧,這次就當是還她一份情吧。
爾嵐愣了一下,差點兒忘了給昊明等人行禮,眼前的女子實在是太令人驚奇了!不行,她得趕緊回去把這事告訴主子!
想到這裡,爾嵐欠了欠身,飛也似的離開了皇子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