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第一縷晨光打在高麗紙上,映照出一室亮堂。無情坐在鏡子前面,黑亮的長髮柔順的披在一邊,給人我見猶憐的嬌柔,忍不住想好好呵疼。一夜未眠的她頂着一對熊貓眼圈,呆呆的坐在鏡前,人看上去雖然有點兒憔悴,可是,這並不有損於她絕美亮麗的外表。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思緒漸漸變得清明起來,伸出手,無情慢慢的撫上自己的容顏,秦無霜已經死了,鏡中的女人已經不是過去的自己。既然她能夠重新沿用“洛無情”的名字,那她還有什麼好怕的?最壞的打算,不過是跟那個男人同歸於盡!
思及此,無情的瞳孔倏然方法,眯起眸子,美顏罩上了一層薄冰。她雖然恨着那個男人,但是卻不能退縮!她是母親,她的傑兒還在那個華美的囚籠裡。就像沈傾說的,德妃雖然死了,張曦月還在,相較於德妃,張曦月更不是一個可以小覷的女人!不過是她的一句話,就那麼輕易地要了尚未出生的孩子性命!就憑着她當初笑裡藏刀的陰險,她就可以想到她的孩子生活在後宮會有多少困難!
她的傑兒縱然是太子,畢竟還只是個孩子,前途也很艱險。如果那個女人再懷上皇嗣……
一想到這裡,無情不禁打了個激靈,眸子裡閃過的驚惶泄露了她真正的心情。不行!她不能坐任危險發生!哪怕是不能明目張膽的守護傑兒,她也要保護她的孩子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她“嚯”地一下站起身來,心中有了決定……
正在大廳裡一起用早飯的衆人看到她來,除了沈傾以外,大家都很疑惑爲何她的氣色看上去不大好。按理說,像藥王谷這麼幽靜的地方,應該是最適宜人居住的,她也早該習慣了纔是,怎麼這會兒……
寇玉瞄了一眼旁邊的夫婿,發現他只是噙着笑,照舊喝了一碗粥,好像什麼異常都沒看到似的,這不禁讓她心生疑惑:莫非,她的親親夫婿又在打什麼主意?
“情兒,你……”
昊明有些錯愕的看着她,關心的話卻被攔了回去。
“大家別擔心,我沒事。”
她笑着安撫了一下衆人,然後也加入了大家的行列,跟着一起吃飯。儘管她吃飯的樣子和平時沒什麼兩樣,可是,食量卻比以往大了很多。
昊明和娜比來有些吃驚的看着她不停的往自己嘴裡送食物,幾乎接近自虐的方式,讓他們從剛開始的驚訝,到後來的擔心:這樣吃下去,真的不會有問題麼?
“情兒,你怎麼了?”寇玉疑惑的問道,這幾年來,她沒有看過無情像今天這般失常的樣子。
“她沒事,不過是想通了一些事情。”
無情還沒出聲,放下碗的沈傾就搶先一步代她回答了,嘴角有着瞭然的笑意。
“可是,就算是想通了什麼,也不用吃這麼多吧?”娜比來狐疑的說着,眼睛還望着被掃空的碟子,她以前怎麼就不知道無情這麼能吃?居然把桌上的東西吃了一大半!
天哪!真是太可怕了……
聽到娜比來這麼說,無情的臉上頓時有一抹紅暈,或許是因爲昨晚吃得太少的原因,再加上整夜沒睡,她今早的肚子可以說是非常餓了,由於沈傾的話讓她糾結了一個晚上,所以當時也不覺得餓。一旦思緒被清空了,那股無力感彷彿被擴大了好幾百倍,鬧得她五臟六腑都不得安寧!要是不多吃一點兒補充能量,只怕她還沒走出藥王谷,就會飢餓得昏倒了。
不過想想,自己也吃得夠多了,而且也很飽,甚至可以說有點兒撐,她索性放下筷子,朝沈傾遞了一個眼神,提出要他陪她一起出去走走。沈傾會意的點點頭,要在座的三人多吃一點兒,道了一聲“失陪”,就和無情一前一後的出去了。
“這兩人怎麼看着神神秘秘的?”寇玉小聲嘟嚷着,沒想到親親夫君居然還有秘密瞞着她,看來晚上得“嚴加審訊”一番了。
倒是昊明望着他們走遠的樣子,心裡有了幾分瞭然。沈傾不愧是沈傾,沒有讓他做朝廷的言官,真是有些可惜了……
“但是……”娜比來嬌俏的臉蛋有點兒抽搐,她的嘴角肌肉因爲眼前的一片空白而僵硬,“無情幾乎吃完了桌上所有的東西,請問,我們還要吃什麼?”
昊明和寇玉也無語的對看了一眼,唉,現在的情況只能再去叫丫鬟做了……
也就是這一刻,他們深切的體會到:愈是外表沉靜的女人,其“實力”愈是強大!
走出大廳的無情和沈傾緩緩的縮短了彼此的距離,走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停下腳步。
“大哥,你昨天和我說的事情,我已經想過了。”
無情開口打破了彼此間的沉悶,明亮的眸子閃爍着熠熠光彩。沈傾看得出來,那是自信的目光。
“哦?說說看。”
其實,無論無情會不會答應,他都不會去責備她。畢竟,那個男人過去的所作所爲太可恨!他說服自己的妹妹再入虎口,也需要很大的決心,甚至多少還帶了一點兒“賭博”的意味,他的對手不是別人,正是上蒼!
“我要回到皇宮!”她堅定的說道,這一次,她要爲了她的寶貝兒子而戰!爲他掃清成長路上的每一處障礙!就算因此變成雙手染滿血腥的魔鬼,她也絕不後悔!
“這麼說來……你的心中已經有計劃了?”沈傾挑眉問道,眸子裡閃過一抹興味。看來,後面又會發生有趣的事情呢!
無情點頭,所有欠她的人,她都要從對方身上加倍討回來!而那些幫助過她的人,點點滴滴的好,她都會盡全力報答!
無情義無反顧的表情深深震撼了沈傾,他一直都知道,她是堅強的。尤其是現在,爲母則剛,這話用在她身上,怕是再合適不過了。
“情兒,你體質‘特殊’,一定要萬分注意自己的安全,知道麼?”沈傾收起方纔嬉笑的眼神,俊顏嚴肅的叮囑着,雖然現在的洛無情有足夠的能力自保。但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不得不出言提醒她。尤其是在面對張曦月那種人,就更要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了。既然她能把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全部推得乾乾淨淨,就足以證明那個女人不是省油的燈!
“我會的。”
剛開始的洛無情來到這個朝代舉目無親,秦府被抄家後,唯一未曾謀面的“兄長”又病死在了流放的途中,都說富人家的孩子,大部分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這話應驗在了“兄長”身上,她很是同情,同時也替秦徵感到惋惜:秦府的子嗣,到這一刻已經徹底終止!
如今想來,若不是多虧了寇玉當時的幫助,他肯定撐不了太久。寇玉爲了報答秦徵的養育之情,也爲了回報“兄長”的救命之恩,始終陪着“兄長”走到最後,再加上她冒死進宮,爲自己澄清揹負多年的“冤情”,讓她能夠重新做回她自己,她該感謝她的。所以,在她成爲沈傾的妻子那一刻,她就決定和她做一輩子的好姐妹了!
事實上,她們相處得分外融洽,現在的洛無情有着親朋好友的眷顧,她相信自己無論走到哪裡,他們都會陪着自己,支持自己!哪怕是受傷,終會有人願意懷抱自己!
不想感受離別的氣氛,沈傾壓下心頭的不捨,淡然一笑。看出了她眼底一閃而逝的感動,沈傾輕輕擁住了她。
“情兒,凡是往好的方面想,別太悲觀了,嗯?”
他安撫的拍拍她的後背,太清楚懷中的女人有多麼脆弱和勇敢!在她僞裝冷硬的心靈下,有着比誰都細膩的感情。她在挑戰心愛男人的同時,又希冀着對方能夠轉過身看她一眼,哪怕明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惡意的報復與羞辱,她也微笑的咬牙,一一承受。
皇甫昊辰,你可知,你錯過了多好的一個女人?不過,也正因爲你的錯過,無情才能夠蛻變得如此美好!
“我知道。”她悶聲道,沈傾的懷抱很溫暖,可以讓她輕易就感受到被愛的需要。曾經,她試圖在另一個男人身上尋找溫暖,但是,無論她多麼努力,最後也只能化爲雲煙。“若是我早前愛上你,該有多好!”她開玩笑的說道。
其實,他們心裡都清楚,即使最開始就相遇,他們依舊不會是對方紅線另一邊的牽引者。
“你這種孤高的性子我可受不了!”他一臉嫌惡道,大概也就只有皇甫昊辰那樣的變態男人,纔會不怕被蟄傷,爲了報復,連“刺蝟”也敢往懷裡抱!
“呵呵!大哥是在暗喻我孤僻難相處麼?”
“大家心知肚明就好,小妹你實在不用說出來的。”他無謂的笑着。
望着沈傾的俊顏,無情的心裡剎那間覺得很溫暖。
“謝謝你,大哥。”她柔聲道謝。
“笨蛋,說什麼傻話呢!”沈傾沒好氣的揉了揉她頭頂的秀髮,他們都這麼熟了,幹嘛還要那些虛僞的客套?“情兒,記住,不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是你最堅強的後盾!”他定定的說道,感受到懷中人兒的頷首。
“我永遠都會記得你今天的這句話!”
是的,她永遠都記得這麼溫情的一刻。直到多年後回憶起來,她的嘴角都還有着淡淡的笑容和甜甜的幸福。
此刻,她的心是感動的,感謝上蒼賜給了她這麼好的親人!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他們,是種妙不可言的緣分。彼此相知,相惜,相愛,他們永遠都是她最親的家人!正是因爲有了他們,她才重新有了愛人的能力!
“哈哈!這麼久沒出過藥王谷,可別到時候不認得回家的路啊!”
聽了他這句玩笑的話語,無情剎那間沒了感動,她擡起頭來,沒好奇的白了他一眼。她看上去有那麼路癡麼?居然說她出去一趟就認不出回來的路了,實在是過分!藥王谷就算再怎麼隱秘,她也不會找不着北的!
“依我看,兄長才是那個要好自爲之的人呢!”
她不服氣的回了一句,嘴角揚起一抹邪惡的笑意,看得沈傾有些頭皮發麻。
“你笑什麼?”
無情平時很少流露出這麼邪氣的笑容,只要她這般笑了,肯定沒有好事!
沈傾的心裡忽然有了一種大禍將至的感覺……
“嘻嘻!我不在藥王谷,只怕到時候嫂嫂罰大哥睡門外,都不會有人幫你說好話哦!”
一想到堂堂的江湖神醫會被自己的老婆關在門外睡地板的情景,她就覺得心情大好,好到暫時忘卻了要去面對另一場艱險的戰鬥……
“你……”
果然,下一秒,沈傾的俊顏直接垮下來了,眼底還有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狼狽。這世上,恐怕也就只有自己的親親孃子和小妹洛無情敢拿此事嘲笑他了。
說到他被罰睡門外的這件事,起因不過是他未經過寇玉的允許,就私自出了藥王谷去找一種很稀有的藥草,長達一個月沒有回來,也沒有音訊,等他回來了,寇玉連問都懶得問一句,直接把被單給扔了出去,還把他給推出門外,當着他的面摔上了門。
想想那三天,每晚只能數星星,少了懷裡的軟玉溫香,他就覺得渾身都不對勁。偶爾有幾隻小兔子蹦躂過來,瞅瞅他就走了,那孤零零的滋味忒難受!
要不是無情出面說服寇玉,只怕他就真的是要過很久“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的夜晚了。
一想到那情景,沈傾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大哥別急着動怒,火氣傷身哪!”她嬌笑着,用他們醫家的話語回敬他。呵!她洛無情可不是隻會醫藥使毒,說話也足以毒“死”人!
沈傾深吸了一口氣,平復心底的惱火,轉念間似乎想到什麼,俊顏又恢復了以往鎮靜的表情。
“洛無情,看來你是不需要我的幫助了,嗯?”他眯着眼睛,危險的問道,只是笑意沒有到達眼底。
無情望着他突然轉變的表情,心裡也知道他要說什麼了,遂收起逗弄人的心情,俏顏上轉而浮現了一抹討好的笑。
“大哥,那個……你會帶我出藥王谷的,對吧?”
既然他也支持自己回去照顧傑兒,那他應該不會想把自己困在這裡纔是。然而,看着他臉上愈來愈濃的“笑”,她心裡也不那麼確定了……
“哼!你剛纔說話那麼沒規矩!我要是不關你幾天,你以後怎會尊敬我?”沈傾端起長兄的架子來,說道。
“哎喲!我都不知道大哥何時變得這麼小家子氣了,居然和我一名弱女子斤斤計較!”無情不怕死的反諷道,嘖!不帶她出谷就算了,知道出谷辦法的又不是隻有他一個,大不了,她去找寇玉就是了。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她就不信他的鐵齒銅牙在寇玉面前不破功!
似乎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沈傾不以爲意的笑了笑。
“實話告訴你好了,五行八卦陣已經被我改了,就算是玉兒,她現在也不知道。”
沈傾殘忍的打破了她的希冀,嘴角還揚起一抹得意的微笑,看得無情很想過去揍他兩拳泄憤。
小氣鬼!不說就不說!她就不信以自己現在的能力,會研究不出解決的辦法來!
“你要是不願意告訴我,就閃一邊去,我自己想辦法解!”她不服氣的回道。沈傾在這方面是行家,可她不是。不過,昊明在這裡也待不了多久,大不了她到時候跟着昊明一起出去唄!反正還要靠他進入皇宮呢!
“好!有骨氣!那我等你的好消息囉!哈哈……”
沈傾囂張的笑聲伴隨着他的背影愈飄愈遠,直至最後消散……
無霜見他走遠了,懊惱的低下頭,跟着往回走。只是,她太專注,因而未能注意到一抹深紫色的魅影。
“是不是心裡不舒服?”
男子好聽的聲音響在身後,寇玉詫異的轉過身去。
“九爺,你怎麼會在這兒?”寇玉微蹙柳眉,問道。
本來她是想吩咐丫鬟再做一點兒早膳的,但是娜比來和昊明都說吃飽了,她就沒有多說什麼,三人就在客廳裡散了。只想到處走走的她無意間聽到沈傾和無情的對話,便留在暗處,想聽聽二人的秘密。
“我和你來這裡的初衷一樣。”昊明微笑以對,若不是早就知道沈傾和無情之間沒有曖昧,剛纔的那一幕,就足以讓他發狂!
寇玉沒有說話,無情的過往,早在她和沈傾成親前,沈傾就已經交代清楚了。作爲他的妻子,她當然相信他的話。她相信,無情只是他的妹妹,是他的朋友,不會再有別的任何身份。更何況,她看得出來,無情的整個心思都在兒子毓傑身上,不可能再有多餘的精力談情說愛了。
“寇玉,我希望你不要介意方纔的事情。”
寇玉微微一笑,知道他說的是那個擁抱。她不答反問:“那九爺呢?你介意麼?”
昊明愣了一下,隨即搖頭,相反,他很感激好友對無情的愛護與疼寵。
“那麼,我的心和你一樣。”寇玉笑答。儘管無情和沈傾之間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但是,他們之間存在更多的,用無情的話來說,只是那種“藍顏紅粉”,彼此欣賞的感情,她相信,沈傾給無情的擁抱,只是爲了給她一個前進的動力,沒有其它邪念。
昊明望着眼前這個日漸柔美的女子,心裡忽然有了一絲佩服。
“你真特別,如果換做平常人……”
寇玉用清脆銀鈴般的笑聲打斷了他的話。
“呵呵!都說‘耳聽爲虛。眼見爲實’,可是,人們不知道的是,眼睛有時候是最容易騙人的。只有用心看,纔不會錯信。”
說罷,她欠了欠身,翩然的從昊明身邊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