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有歪理了……”李翰林雖然挺贊同他的話,但卻死也是不肯承認的,忍不住還是要罵幾句。
天知道這個兒子已經成爲李翰林的驕傲了,只不過是說不出來罷了。
對這個兒子,他是又愛又恨,疼到骨子裡,也恨到心眼裡,真真是酸爽到不行。
“我說的本來就是真的嘛……”李琛瑜笑着道:“所以說你看我做了戶部尚書,你卻還是翰林,是不是說明了一個道理……”
李翰林氣的吐血,陰着臉道:“……你還瞧不起你老爹了,你老爹可是堂堂正正考上的進士,前三甲,第三名探花郎,就憑你這個逆子也能比,你肚中可有幾斤文墨?!不害臊的慌……”
“好好好,我不與你說這個……”李琛瑜認輸的笑着道:“你看你,我一說你就急了,我只是擺事實,講道理嘛,你別急着罵我啊。任他們這一屆是狀元,還是探花,我都是主考官,他們心裡再鄙視我,我也是他們的恩師,這就是事實,爹,時代不同了,大禹今非昔比,你的腦子可不能停留在這些官場上的其它官員身上不進步,不然遲早要被淘汰……”
李翰林一怔,沒有說話,只是緊緊的擰起了眉。他一向比較謹慎,做事從不出格,無大錯,也無大功績,所以一直穩穩妥妥的,做着翰林。原以爲這樣也是夠了的,沒想到,今日被兒子點出來,李翰林多少也有點心裡不是滋味了……
“爹,你還記得年少時的夢想嗎?那個時候你的夢想也不是隻是做一個翰林修修書這麼簡單吧?!”李琛瑜低聲道:“……爹,你做官就是太中規中矩了,也太小心謹慎,在勝帝時,這樣是沒錯,是自保的辦法,可是現在,一代天子一朝臣,你不出色,遲早有一天要被新人取代,哪怕是翰林之職……即使你在這個位置上呆到老死,又有何用?!後來者居上極多,難道你甘心,你的後輩,你的子孫,甚至官位都要超過你,而你在史書上卻連個名字也沒有?!你甘心嗎?!”
“你看,探花又如何?名聲又如何?你看的太重,我卻看的太輕,因爲現在衆人戲說的不過是人云亦云的流言,真正見真章的只有鐵筆史書……”李琛瑜笑着道:“……現在說的痛快的人,又有幾個真正能在史書上留名的?!”
李翰林聽了心裡頗不是滋味,道:“……倒被你說教起來了?!哼,你倒是看得開。”
“我只是勸勸你罷了,你開明一些,我的日子也好過,不然天天被你罵,我是家也不敢回了……”李琛瑜笑言道:“爹,你可要想明白了。不要天天拘泥於過去的探花郎的風光中,史上又有幾個狀元探花能被人記名的,史書上可從來不比這些,比的是功績……”
李翰林渾身一怔。看着李琛瑜,暗忖其子雖然顛狂,行事無狀,但卻是真正看透的人。
他這個親爹,果真不如其子啊。李翰林一時間心裡酸酸澀澀的甜甜的。很是複雜難言。
“不拘泥於過去之榮光,因爲這只是一時之名聲……”李琛瑜繼續行走着,早已經出了宮門,來到集市上,一面又笑着道:“……爹,你也該看一看,時代不同了,我又非士子出聲,要什麼名聲呢?!可我照樣任戶部尚書,只要我想,還可更進一步,大禹歷來多少的狀元郎,有幾個是真正的做到這個位置的?!爹,你看你,當年探花郎打馬遊街,倒是風光,可你真的甘心在翰林院老死嗎?!”
李翰林不說話,他倒是想起年輕時的豪言壯志了。只是多年的勝帝朝時爲官,被壓抑了所有的志向,只甘心做一個小小的翰林……
現在想起來,他又如何真的能甘心於此?!
“我非探花,也非士子,甚至胸無點墨,還可爲官,爹是風光的探花郎,可是到如今也不過是翰林之職,這朝堂之上,又有爹的幾分位置?!爹可想清楚了?!”李琛瑜道:“看看這街上,有多少人,馬上也將是白丁之身,進入工科院,爹啊,以後不要再拘泥於此了,只要有一技之長,只要能幫着大禹進步,什麼出身都不重要,你的思想也不要僵化了,這麼多年來,我也怕與你不好溝通,與你爭吵……”
李翰林不說話,李琛瑜甚至牽着馬給他繞行了路,他經過這熙熙攘攘的市集,看着民生百態。
李翰林看着看着就說不出來話。
“爹,你有多久沒有這麼近距離的靠近這些平民百姓了?!”李琛瑜道:“……自你入朝爲官,有多少年沒有關注過民生了?!這些百姓,他們想着什麼,做着什麼,爹你都知道嗎?!”
李翰林說不出來話,看着集市有點發愣。又看着兒子這個樣子,一時間心情極爲複雜。
李琛瑜沒有回頭,與街上有的認識的人打着招呼。甚至還有幾個人拿着包好了的東西給了李琛瑜,李琛瑜也沒看,給了對方銀子,對方也習以爲常的拿着跑了。
李翰林有點納悶,道:“……這是什麼?!你買的……”
“當然是買的,不然是搶來的?!”李琛瑜笑着道:“這是一點海貨,就是海帶之類的東西,沿海地帶的,很少,在那邊不怎麼稀奇,不過路途遙遠,運過來成本太高,到了這邊,這東西這麼一小包,就得賣上二兩銀子一包了。”
“你經常買?!”李翰林納悶的道。
“是啊……”李琛瑜嘆了一口氣,道:“……等以後修好了路,我想北方的百姓都能吃上這不算稀罕的稀罕海貨了,到時成本降低,肯定更便宜,我甚至還與思思說過快遞行業,若是四通八達的發展起來,百姓的生活也能大大的降低,不光這些,甚至是鹽價……”
“鹽價?!”李翰林道:“怎麼可能?這是稅收之一,國之根本,怎麼能降價……”
“爹,你是翰林,我纔是戶部尚書,我就能就一定能……”李琛瑜說的淡淡的,但李翰林還是聽出了他語氣裡的強烈自信。
他看着兒子與人打着招呼,不斷的有小販留了東西給他,他一一的買了,給身後的人,甚至還有不少人都認識李琛瑜,叫着李大人,李三公子,或是李尚書。
如此親民……
李翰林被震憾了,道:“……你天天來?!”
“有空就來,我經常買東西,他們都認識我了,有什麼稀罕的海貨都會給我留一份……”李琛瑜極其自然的笑着道。
“你……”李翰林說不出話來,他似乎看到了兒子另一面,道:“……你想的真的這麼多……”
“什麼多?!鹽的事?!修路的事?!”李琛瑜輕笑道:“也許我不及爹飽讀詩書多年,但這些民生之事,我懂得比爹多,想的比爹深,這大概就是我勝過爹和很多官員的地方,皇上也是,出身顯貴,但生在平民之家,他對這些更在乎,更關注,我和皇上都想要百姓過上好日子,僅此而已……”
李翰林不說話,怔怔的看着李琛瑜,好像第一次認識了兒子一樣。
百姓一向對官員是敬畏的,可是這些小販對李琛瑜完全沒有,就像待一般的客人一樣。李琛瑜擠在鬧市裡,也不嫌累嫌髒,反而東問問價錢,西問問行情。再三五比較,甚至還會還還價,看到有什麼稀罕的東西來了,他還會停下馬,伸手看一看,聞一聞,再買。
從未看過兒子這一面的李翰林也有點震憾了,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良久,才道:“……我不及三子多矣。”
他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原來糊塗的是自己。一直以來他與官場上很多的官員一樣,都很不明白,三子這樣的人,怎麼能做官?!雖然他心中質疑,但對兒子還是很維護的。但是也不掩心中的疑惑。
現在他終於明白了,也許他從未看清過,兒子顛狂之下,真正的本質。
真名士,真風流。他是真的在乎百姓,民生,與民沒有距離。
就連李翰林現如今也是明白了,真正的明白了三子的可貴之處。
他嘆了一口氣,也乾脆從馬上下來了,走到李琛瑜旁邊,也蹲下身,一點也不在乎弄髒了華貴的衣服,一一看着這些運來的貨物查看。
老闆笑着道:“李三公子,這位是李翰林吧?!是李大人的爹?!”
李琛瑜對李翰林弄的吃了一驚,隨即又笑了,道:“……是啊,是我爹,我爹還年輕,又帥吧?!”
老闆大笑道:“是啊,李大人特別像李翰林,有其父纔有其子,子肖父嘛,很帥,哈哈……”
李琛瑜也跟着大笑了起來,桃花眼亮着很招人眼。
李翰林抖了抖鬍子,也笑了,道:“……這小子。竟也信口張狂……”
這一聲,李翰林也融入到兒子的世界中去了,第一次開始正視兒子真正的心態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