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說什麼?你說你是綠蓮裳的丫鬟?緑如浚?緑如浚!”舒子溶一定是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雙目圓睜,他完全不能相信,眼前這個與別個不甚相同的,甚至眉宇間有些清冷的宮人,竟然就是當年綠蓮裳身邊的那個小丫鬟。
我覺得與其說他不願相信,眼前的這個宮人就是綠蓮裳的丫鬟。還不如說他壓根就接受不了,當年武林傳言紛紛的綠蓮裳,竟然會是南薛國人,還是南薛國的公主!
如果我猜測的不錯的話,他之前肯定盤算着應該用什麼樣的方法,自薛皓羽手中將這把血玉琴弄回東舒去的。可現下,這個宮人如此一說,他肯定就沒有了這個機會。
我知道父皇其實,心裡念念不忘的就是想要得到這把琴,雖然我不知道爲什麼。
但是我知道父皇想要,自我很小的時候,父皇就一直不間斷的在派人尋找着這把琴,只是這麼多年來,一直不曾尋到就是了。
我想既然我都知道的這個事情,舒子溶肯定就更加清楚了。故而,在這個節骨眼上,他想要討好父皇的心,比誰都要強烈。
想來就是因爲我一直知道他的野心,他這輩子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要做王爺,也從來沒有做過王爺應該做的事情。
他的心裡只有一個夢想,一個願望,那就是要控制掌管着整個東舒,成爲一國君王!
“奴婢不敢有半分欺言。若是溶王殿下不相信,可以在回去後問問舒皇的。倘若舒皇沒有忘記當年的姑爺,沒有忘記當年的公主,那麼,就一定會記得奴婢的。”緑如浚低下頭去,向着舒子溶又矮了矮身子,恭敬答言。
“唉?如浚怎麼說話呢?是不是這麼多年不和外人溝通,說話也不會了?溶王殿下怎麼會不相信你的話呢?他只是感覺到吃驚,一時半會兒難以接受罷了。”薛皓羽擺擺手,示意緑如浚退向一邊。
爾後,又將盈盈閃亮,掛着無限笑意的眸子移向了我身上:“不知舒皇后是否準備好了?現在贈曲一首可好?”
“那本宮就先行獻醜了。”我站起身來,由身後的喜兒幫忙,將那架隱藏了諸多故事的七絃琴,擺到了大殿中央的琴桌上。
手指微動,試了試音調,果然是把好琴!在心裡讚歎過後,我便凝神靜氣,選擇好了一首心中的曲子,彈奏起來。
這首《斷橋殘雪》,於我來說,雖然曲調是有些緩慢。可內中詞句,卻似句句出自我的肺腑。
“尋不到花的折翼枯葉蝶,永遠也看不見凋謝。江南夜色下的小橋屋檐,讀不懂塞北的荒野。…”
一曲終了,我仿似還正自沉浸在詞句中,久久無法回過神來。大殿之內,也是靜悄悄的一片寂然。
感覺好似過去了好久,久得我以爲這個宴席已經結束了。卻忽然又聽到薛皓羽不經意的碎碎念道:“像,很像!”
“皇太子說的什麼。什麼像?”我自琴架中站起身來,由喜兒攙扶着坐回
了宴席中去。
離得近了,這才發現廖靜宣看向我的眼神,帶着幾絲迷茫。下一個瞬間,卻又轉變成了驚訝,以及驚喜。
“哦,小王是說舒皇后的曲子果真是天下一絕,完全可以比得上當年的公儀公子了。”薛皓羽粲然一笑,滿嘴裡全是讚美之詞。
“皇太子說的哪裡話?本宮這般琴藝,可不敢與當年的公儀公子相提並論。”我謙虛的回給他一笑,內心裡還是抑制不住的歡悅與欣喜。
“皇后,你就不要這般客氣了。不光皇太子誇讚你,連朕也要忍不住誇讚幾句呢。皇后這首曲子彈的確實好,韻律有致,琴音純正,又夾帶着清冽之音。
想來最資深的樂師,也奏不出來這等音量吧。”廖靜宣完全改變了往日的態度,笑吟吟的望着我,毫不吝嗇的誇讚着。
我僅僅只是疑惑了一愣神的功夫,便欣然接受了他的誇獎。
“早先二公主的琴藝就非同一般,現在更是精進了許多。”姚碧笯也隔着中間的空地,望了過來。
前面都厚着臉皮撐了下來,縱使如今面對的是姚碧笯,我也毫不謙虛的,一展笑顏,照單全收了進來。
“哈哈。好。廖皇好福氣啊,小王當真羨慕的不得了。來,這一杯就爲廖皇的好福氣,幹了。”薛皓羽一時之間,豪氣十足的端起面前的酒杯,率先一飲而盡。
“皇太子,客氣了。朕也不能落後了纔是,幹!”說着,廖靜宣也舉起面前的杯子,仰起頭,一口氣全喝了下去。
當然,一向爭強好勝的舒子溶,又豈能被他們笑話了去。當下也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了。
待身後的宮人又斟滿酒後,他們三人又開懷暢飲起來。好像完全都忘記了,宴席上還有姚碧笯和我,我們這兩個女眷的事。
姚碧笯卻顯然沒有這般憂慮,端起面前的杯盞,一臉泰然,慢慢悠悠的飲起茶水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得時辰,他們三人已經喝了不少的酒,狀似都有了些微微的醉意。薛皓羽這個做東道主的,顯然更興奮一些,一直要喝個不停。
也是,人家這後日就要登基稱帝了,能不高興嗎?
而恰在這時,對面的姚碧笯微不可見的朝我使了個眼色。示意我跟着她一道出門去,我想也沒什麼不妥當的。
況且不管她是誰的夫人,都是我自小玩大的那個清亮的不拘小節的女子。
看到我點頭之後,她便附耳到舒子溶身旁,嘀嘀咕咕的也不知說了些什麼。不過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在爲自己的離席尋找藉口。
而顯然,此刻的舒子溶正被上座中的薛皓羽,緊緊纏住,想是也沒注意聽她到底說了些什麼,只是胡亂的點了點頭,又轉身和薛皓羽說笑了起來。
她前腳剛走,我這廂便對廖靜宣說要去如廁。他也像舒子溶那般,不知在聽薛皓羽講解些什麼,精神集中的很,也同時只是敷衍似的點了點頭。
我將
喜兒也留了下來,畢竟若是廖靜宣忽然清醒起來,看到喜兒就在身旁,想來也能放心一些。
我行出殿門外面,正看到姚碧笯的貼身婢女轉過屋宇一角,向前面夜色濃重中行去。我猜想她定是專門在那裡等着我的,我便提起裙角跟着她一同向前走了過去。
走了沒多久的功夫,果然看到了一株柳樹下,姚碧笯被清冷的月光拉的無限延長的影子。寂靜的夜裡,在此地方越發顯得突出。
她碧綠的衣衫羅裙,在暗夜中只覺得是個淺色系,竟也分辨不出到底是哪種色了。孤寂的背影站在那裡,像一尊寂寞的雕像。
愣神了一會子,我見先前領路的那個婢女,已經很是識相的又轉回了前面那道出口處。
放下心來,我便踏着月色,踏着滿地斑駁的縱橫交錯的重疊了無數遍的,各種樹影,向着她身後緩緩行去。
“衣殤,今天見到你,我真的很高興。可是,我想,你一定傷心了,一定在怨恨我了,是不是?”姚碧笯夾帶着哭腔的言語,還未說完。她便猛然轉過身來了,望着我的眸子裡,淚水連連。
“不,你在說什麼呢?我怎麼會怨你,又怎麼會恨你呢?碧笯,去年的那一夜,我就已經告訴你了。你的那個決定我並不贊成,那樣太辛苦了。
我不忍心看你受苦,看你難過。這樣就很好啊,我祝福你,是真心祝福你的。”望見她的淚水,我再也忍受不住。
一把將她緊緊抱住,好似一瞬間所有的委屈,都幻化成淚水宣泄而出了。
我心疼瘦弱的她,我不願讓她承受那麼多的痛苦。她原本並不應該承受的,她是個好姑娘。只是,只是淳哥哥他沒有這份福氣。
“你又瘦了,碧笯。”我不經意間觸碰到她背後的骨頭,那樣堅硬的實感,卻忽然咯疼了我的手,亦咯疼了我的心。
“衣殤,我不知道爲什麼。我每夜都會夢見他,夢見他告訴我,讓我去救他。他說他很痛苦,他說快要承受不住了。
可是,過一會子,當我正要安慰他時,他又會一把將我推開,問我,我是誰,爲何要安慰他之類的。
衣殤,我想我真的快要瘋了,真的。衣殤,我好想他,好想好想。”姚碧笯輕輕趴在我的身上,瘦弱的肩膀不停的顫抖。濡溼的淚水,仿似已經浸透了我的衣衫。
“碧笯,你別哭了。你這麼一哭,我也跟着受不住了。淳哥哥是沒有福氣的,可自小到大你也是知道,溶哥哥也是不錯的啊。
你跟着溶哥哥也一定會幸福的,就將淳哥哥慢慢忘記了吧。”我眼裡蓄滿了柔軟的淚珠,卻努力向上撐起眼簾,不願落下淚水,唯恐她更加難過。
“衣殤,我不哭了,堅決不會再哭了。你千萬不要跟着我難過纔是,我心裡會不好受的。我知道,你過的也並不幸福。
可是,我卻無能幫助你。但是,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最初的初衷,直到現在都不曾改變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