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小跑奔去政德殿卻撲了個空,殿內空空如也,父皇並不在裡面。詢問門旁小太監,才知道父皇去了芙賚宮。我又急匆匆奔去芙賚宮,人還未到,便聽得似有吵嚷之聲傳了出來。又吵架?母妃和父皇好像有吵不完的架,不見面反而還好。
走到殿前,我擺手揮去宮女的稟報,將將想要跨進殿門,卻聽到父皇怒意滔滔的聲音傳了出來:“不行!朕說不行就不行,朕不會讓她去犯險的。”
母妃嬌柔細密的聲音隱忍着絲絲恨意:“怎麼?你到現在還放不下?她根本就不愛你,你何苦這般折磨自己。我,你是不管不問,可李嫺姬是你明媒正娶的皇后,你也這般不管不問。她到底有什麼好,你這般念想着她,念想了這麼大半輩子還不肯放手。”
“夙錦,是朕不對,她本可以幸福的,是朕害了她。可是朕愛她,看到她的第一眼朕就已經愛上了。要朕怎麼放手,朕已經無法回頭了。可不管她怎樣,殤兒是朕的女兒,朕不能拿自己的女兒開玩笑。”父皇微怒的嗓音裡含滿悲慼,好似瞬間蒼老了許多,低沉晦暗。
“是,皇上說的對。她是你的女兒,是你養了整整十六年的女兒。可是皇上別忘了,她也在西廖。若是此番你的寶貝女兒嫁過去一定就能見到她,她們長得這樣像,她肯定認得出來,她又會對你存下多少感激之情?”母妃的話越說越糊塗,我茫然不懂,不知母妃口中的她是指何人。
可也能隱約聽出他們是在商量要不要把我嫁去西廖的事情。
“你,你這是說的什麼話,”
“父皇,”父皇未說出口的話被我生生堵了回去,我推開殿門走進去,見他直挺挺的立在軟榻一側,而旁邊榻上端正坐着一臉冷漠的母妃,“給父皇,母妃請安。”
“殤兒,你怎麼來了?”父皇一臉詫異的望着我,眸色中隱藏了些微心虛。
“父皇,兒臣來此是專程尋父皇的,兒臣願意嫁
去西廖。”我一臉坦然,眼神堅定,無半分動搖之勢。
“爲什麼?殤兒,你可知道廖靜宣是何樣之人?傳言他心狠手辣,殺個人連眼皮都不擡一下。你去了豈不是自尋死路?父皇又怎會忍心讓你去那般地方,忍受那般苦痛。”父皇一臉哀痛,忐忑不安的望向我。
“父皇,兒臣已經決定了。淳哥哥可爲東舒百姓放棄自己的生命,兒臣也願爲百姓安寧放棄自己的幸福,就當是兒臣爲淳哥哥做的最後一項未了的心願吧。請父皇成全。”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低下頭斂了眉眼裡那份決然恨意。
“衣殤,你真的想好了嗎?此去西廖,再不會像今日這般自由隨性。廖靜宣喜怒不行於色,且性情變化迅速,到他面前那可等於是提着頭顱,踩着刀尖在走路,你可明白?”母妃柔密的嗓音自頭頂想起,沒有一絲緊張擔憂,全然不拍平靜之色。
“兒臣明白。父皇,母妃兒臣已經想的很清楚明白了,請父皇,母妃成全!”我俯下身去,扣出一個大禮。
父皇頗感無奈,冷哼一聲,丟下一句“造孽!”便忿忿然拂袖離去。
母妃又恢復以往那般平靜淡漠,眺望着舒璽翌離去的方向,久久無語。
迎親之日由廖靜宣定在八月初八,據使臣上報說這日是個吉祥平安之日,極宜出行。我查的老黃曆上說此日,宜祭祀,沐浴,修飾垣牆,出行,安葬。忌行喪,掃舍,嫁娶。
八月初七日正午時分,皇后李嫺姬晃着一張蒼白的容顏,緩緩行進璇殤宮。送與我一些新作的衣衫羅裙,並着金銀首飾一大堆。
我強作歡笑的接下禮物,又陪她閒話了幾句,安慰之語自然多說無益。我怕揭開她的喪子之痛,她怕觸到我的遠嫁之傷,我們很有默契的誰也沒有提到舒子淳,這個名字好似禁忌。
下午酉時,父皇遣人送來一大堆的賞賜無數,我一一接下,謝恩。宮女太監們瞧見我俱是滿含憐憫
,好似我這個公主做的比他們那些下人還要可憐。許是見到我這一天中收到的賞賜足足可以和我以往生命中收到的全部賞賜拿來媲美。
這也難怪,今日不是皇后就是父皇,賞賜我這些金光璀璨的東西,不免讓人疑心是爲我即將作爲俘虜嫁去西廖而做出的些許補償。
不過,也許,這也是真的。
用過晚飯後等了又等也不見母妃前來,我以爲她便不會來了。她的性子一向淡漠,不僅是待我,待其他任何人都是這樣,當然去掉父皇。她對父皇好像有着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希翼,卻不知希求的是什麼。
晚上亥時過去,夜深露重之時,母妃卻出乎意料之外的前來尋我了。
“衣殤,明日一大早你便要啓程去西廖了。母妃也沒什麼好送你的,這隻鐲子你就帶上吧。”母妃說着自袖口中摸出一隻通體碧綠的手鐲,在暗黃的燈光下,閃着奪目的光滑。細看之下,一絲雜質都沒有,一看就非尋常物件。
“母妃,這個太貴重了吧。衣殤恐怕會弄丟的,還是放在母妃這裡吧。”我婉言推了回去。
“衣殤,你帶上它。它可不是一般尋常的鐲子,你到達西廖皇宮後,盡全力尋找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年齡與母妃不相上下,眉眼也和母妃長得很相似。尋到之後你給她看這隻鐲子,就說是母妃臨行前送與你的,她便會保護你平安無事的。”母妃神秘兮兮的說着,眼神不經意間又飄出好遠,朦朧之中,看不真切。
“哦,好的。母妃,這麼晚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我望着她無甚的雙眸,絲絲憂心。
“恩,你也早些睡去吧。我明天就不去送你了,自己一個走好。”說着,她轉身往回走去,快要跨出宮門時,傳來低低的一聲,“若是見到她,替我向她問聲好。”
“母妃說的是誰?”我話還未問完,她便已順速消失在了宮門外,身影沒入夜色,尋不到半分蹤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