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如此生氣,我便識相的住了嘴,沒有與他爭辯。這在我看來,是應該的。可是在他看來,也許就不一樣了。既然聖旨都出了,我也實在沒有必要再去梳那種髻了。
雖然這次的事情就此結束,可是碧笯的事還是沒有解決。更因着這道聖旨的原因,我害怕碧笯會因此反感於我。雖然聖旨並不是我求來的,我也是不知情的人。可是,在她心裡也許就會認爲是我想要留在淳哥哥身邊,而故意爲之的。
我深深感覺到現在的淳哥哥,和以前不一樣了。近段時日,他變得特別敏感,我稍微做一些什麼事情,他便會懷疑我另有企圖,懷疑我想要爲別人說情,懷疑我竟然也和那些頑固的大臣們一樣了,非要逼着他立後。
故而,每每見到他,想要開口說說碧笯的事情,又害怕他更加反感。一次次到了嘴邊的話,就要硬生生的再咽回去。我想我需要再多一些的時間,可是這邊又害怕碧笯等得心急了。便央求淳哥哥准許我到姚將軍府上一行,也好當面向碧笯說清楚。
這日天色還不錯,進入了秋天的日光倒還是那般暖洋洋的,灑在身上,只覺得溫暖許多,心情自然也跟着好了許多。淳哥哥不放心歡兒一個人跟着我,硬是派了小祿子一起跟着,纔算稍稍放心了。
到得姚將軍府上,見姚將軍已經率領全府上下迎在了府外面。我連忙下得馬車,親自將姚將軍扶了起來,不好意思的說道:“姚將軍何苦這般隆重,可要折煞衣殤了。”
“公主尊駕到來,理應如此!公主裡面請!”我看了站在姚將軍身後的碧笯一眼,便轉身朝裡面行去。
待得大家又在一起寒暄了會子後,姚將軍便藉故還有他事要處理,便先行離去了。一瞬間殿內只剩下了我與碧笯,漸漸沉寂下來。
在我還絞盡腦汁的在頭腦中搜尋合適的說詞之際,碧笯已經迫不及待的先行問出:“怎麼樣了?衣殤,皇上他怎麼說?”
“這,碧笯,你也知道,皇上剛剛接掌東舒,現下瑣事繁多,實在脫不開身談這個事情。”我十分爲難的望着我,遲疑道。
“我知道皇上他現在很忙,可是就算再忙,再晚,他不是都會去璇殤宮裡看你嗎?就這麼幾句話的事,一小會子功夫不就說完了嗎?”碧笯猛然站起來,走到我面前,一副很是不解的樣子。
“可是,想來你也知道,這立後之事,可不是一件小事情,怎麼能是我說句話,就會草率的決定的呢?”我皺起眉頭,爲難不已。
“我沒有非要做皇后啊,我知道皇上他肯定心裡有了別個喜歡的人,或者是他認爲最適合做皇后的人。畢竟這皇后之位,大多數都是爲了政治利益啊。我懂,我明白。衣殤,我不奢求什麼,只要能做皇上的人,嬪妃皆可。甚至,甚至是御女,采女之類的也可以啊。難道這麼一個小小的要求,對於衣殤你來說,都是那麼難嗎?”說着說着,她竟然落下淚來,想是對我的做法實在是失望已極了吧。
“可是,那樣做豈不是委屈了你嗎?堂堂一個大將軍的女兒,怎麼能做嬪妃呢?淳哥哥肯定也不會願意的,我更是不願意看着你落得那樣的結果。你對我們有恩,對東舒國有恩,若是做了一個小小的妃子,豈不是要讓天下人恥笑我們無情無義嗎?”我心下一沉,有些不知名的落寞襲上心頭。
“你不願意看着我落得那樣的結果?那樣的結果怎麼了?天下間多少女子想做舒皇的妃子,她們還做不上呢?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難道是你想要獨佔皇上,才故意這樣說的嗎?”她反問向我,眸子裡全是難以自信。
“你怎麼可以這樣想?我怎麼會想要獨佔淳哥哥呢?他是我的哥哥,自我出生起我就知道他是我的哥哥,永遠都是。我怎麼可能會有那種不着邊際的想法呢?”我皺起眉頭,百般爲自己辯解。
“若是你沒有那種想法,爲什麼不願意幫助我?難道讓皇上收下我,就那麼難嗎?我長的不好,會辱沒了皇上,配不上皇上是不是?再說了,若是你沒有那種想法,爲何南薛國會突然下達出那樣的聖旨?你就知道若是沒有那道聖旨,你就不能留在皇上身邊。若是沒有那道聖旨,以你是廖皇之妻的身份就根本不可能嫁給皇上,根本就沒有資格做我們東舒國的皇后。所以你才千方百計的弄到了那樣一道聖旨,給了全天下最充足的理由,最正當的理由,留在皇上身邊,對不對?你說對不對?”碧笯一步跨到我面前來,越說越激動,眸子就像要噴出火來,雙手揪住我的衣領,大聲喊道。
我淚眼婆娑的望着同樣流淚不止的她,極力辯解:“碧笯,你在說什麼?我從來沒有那樣想過,你誤會我了。淳哥哥在我的心裡,永遠是我的哥哥,我沒有別的想法,真的沒有。碧笯,相信我,我永遠都不會自你手中搶走淳哥哥的。”
“你在幹什麼?放開公主。姚小姐,請你自重,放開公主。”小祿子與歡兒忽然推開殿門,急忙跑了進來。小祿子皺着眉頭,上前就去抓碧笯的手。
“你這孩子,快點放開公主。”姚將軍亦是跟着進來了,十分擔憂的樣子。
“哈哈。看看,你來一趟我們將軍府,他都這樣緊張你。竟然不顧及自己,連祿公公也派到你身邊來了。你還有何話可說?但是,話說回來,我也沒有想要和你搶
啊。衣殤,我只是想要呆在皇上身邊就夠了,我不奢求別的什麼,只是希望能夠呆在他身邊而已。”碧笯忽而放低了聲音,失魂落魄。
“芯兒,小姐身體不適,趕緊將小姐扶回屋裡去。”姚將軍趕緊吩咐一起進來的那個丫環。
“是。”她垂首答應了一聲,就趕緊跑過去扶住了碧笯。
我望着碧笯傷心欲絕的離去,心裡也是絞痛不已。淚水一遍一遍的滑落下來,早已經迷茫了前路。
迷濛之中,我聽見姚將軍在一旁說道:“小女今日對不住公主的地方,還請公主原諒。”
我本想擺擺手,就此作罷。可是,擡頭望向他時,卻見他已經跪在了一旁,正自請罪。心內一沉,我趕緊過去,將他扶了起來:“姚將軍這樣,可就真的使衣殤難做了。我與碧笯一向要好,今日之事,也只是些誤會而已。姚將軍不必放在心上,我亦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既是如此,微臣斗膽,請公主不要將此事告知皇上。”姚將軍垂首說道。
“我不會的,您放心就是。你們兩個也都聽到了嗎?”我一口答應下來,又轉向歡兒與小祿子吩咐道。
“是,公主。”小祿子瞧了姚將軍一眼,爾後與歡兒一起說道。
我又望了眼碧笯離去的方向,傷心不已,轉身便向着門口行去。就要到得門檻之際,卻聽姚將軍在我身後沉聲說道:“公主,老臣有一句話,雖然也知道不當說,可是還必須要說。”
“您但說無妨。”我並未轉過身去,只是輕聲答道。
“雖然今日之事,是小女太過強求了,也太爲難公主了。但是,皇上既已登基,現下東舒國也已經逐漸穩定下來。皇上實在沒有理由再不立後了,到時對全天下的百姓們也無法交代啊。”姚將軍稍微停頓了一會,纔開口說道。
“我知道將軍的意思了,告辭。”我慌忙應聲,狼狽不堪的離開了那裡。
“臣恭送公主。”都快要行到府門口了,卻還聽到了姚將軍沉悶的聲音。
對於這件事情,我並不是不想答應他,也更不是不想淳哥哥趕緊立後。可是,這樣的摺子堆在乾華宮,已經堆的像小山那麼高了。淳哥哥看到之際何時理會過?不理會也就罷了,還要再生那麼一陣子悶氣。面對這樣固執的他,我又能如何?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碧笯再也沒有來找過我,一定是對我失望已極了吧。我想要去挽回,可是也不知與淳哥哥說了多少遍這件事情,他都是不等我說完,就將我的話打斷,或者小祿子就稟報說有政事還未處理完,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弄得我每天都像是要上戰場一般緊張,他不來的時候,時時刻刻就在腦海中盤算待會子見到他要說的話。可是,他一來,又是這事,又是那事的,他自己說的都停不下來,根本沒有我要插嘴的份。等到終於該我上場的時候,他又有別的事情要離開了。
一段時日下來,弄得我們兩人都是疲憊憔悴。看他一時半會的也不想留給我數落他的機會,我便索性也不說了。或許過段時間,他自己想明白了,想清楚了就好了。就連皇后娘娘都不管這件事情,也不從催促於他,只是在祠堂中唸佛。我想我也沒有那個能耐,能夠在短時間內就說服他。這樣一想,我自己反而覺得輕鬆了許多。
*
時間一日一日滑落過去,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到了寒冷的冬季。光禿禿的樹木,以及那堅硬無比的土地告訴了我這一點。終於在某一日的某一個時刻,送木炭的人也來到了璇殤宮。我想真的是冬天到了。
於是,我想念天佑,想念喜兒的心就更加強烈起來。我害怕他們照顧不好,會凍着我的天佑。可是,我卻更加膽怯起來。我是那麼的想念他,又害怕見到他。見到他,我想我會擔憂,我會不能承受他拒絕讓我擁抱,拒絕讓我靠近的舉動,害怕他會以極其陌生的眼神望着我。
我更爲膽怯的卻是,自己看到天佑後便會止不住的,控制不住的要想見那個他,那個作爲我兒子的父親的人。
就是在這樣一種無比矛盾的心裡之下,我既想立刻就回去西廖尋找他。可是,又害怕回去了之後,便還想去看他一眼,又回到那個傷心欲絕的地方,那個我不想再踏足的地方去。
許許多多的事情,一次又一次啃開我已經千倉百孔的心。我由最初的無所畏懼,變得害怕擔憂會失去,又變成了如今這個只想做個縮頭烏龜的樣子。
我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只要我不去想,那個孩子就是不存在的。只要我不去想,他也就是不存在的。可越是這樣,漫長的思念就越是變得更加痛苦不堪。想要回去看望他們的心,慢慢的在心內生根滋長,漸漸佔據了越來越多的心田,這樣的想法也就越來越迫切。
可是,回過頭來想一想,我要怎樣回去呢?就算回去了,我要如何才能見到天佑與喜兒呢。上次廖靜宸的不辭而別,還歷歷在目。我怎能去尋他?我該以何樣的面容去尋他呢?他一定是恨我的吧,或者討厭見到我。一定是恨透了我的,是我讓他那樣難過絕望了。
“殤兒在想什麼呢?竟然顯得是那樣深沉。”我擡頭望去,見淳哥哥與小祿子剛剛自外面進來。斗篷之上全是潔白的雪花,已經濡溼了一大片。小巧趕緊
跑過去,將他身上的斗篷解了下來,放到裡間晾着去了。
我趕緊迎上前去,將他拉到火爐前坐下後,纔開口說道:“沒想什麼啊,就是胡亂想想唄。今兒個怎麼樣?累不累啊?”
“看到你,所有的疲累一瞬間都消失了,你說奇不奇怪?”淳哥哥展顏一笑。
“胡說,我又不是那治病的藥,還能藥到病除了不成?”我嗔怪的瞥了他一眼。
“你別說啊,還真有這功效呢。比那良藥,都要好上千百倍。”淳哥哥笑嘻嘻的望着我,好像見到我真的是藥到病除了一般。
我卻突然將臉一沉,嘟囔着:“淳哥哥這是在說我苦,我真有那麼苦,不招人待見嗎?”
“我何時這般說了?你可不能曲解我的意思啊。”他忽然緊張起來,探過頭來望着我。
“怎麼沒說?人都說苦口良藥嘛,你說我是良藥,豈不是在變相的說我苦?”我嘟囔着嘴,很不高興的說道。
“你看這,都是我不好,竟是胡說八道。殤兒可千萬別生氣啊。”他有些惱了起來,來回搓着自己的手,看起來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看到他這個樣子,我突然有些心疼。勞累了一天,我亦是不想他來到我這裡,還要費盡心思的哄我。便立即展顏開來,笑嘻嘻的朝着他說:“我是騙你的啦,笨蛋。我可沒有生氣噢。”
可沒想到,他卻無視我的話,皺着眉頭,十分不悅,依舊不停的數落着自己:“殤兒你不用好言勸我了,都是我不好,是我害的殤兒生氣了。我是個壞人,我怎麼能這樣對待殤兒呢?殤兒,你說,你怎麼樣才肯原諒我?你只要一生氣,我便會跟着很心痛的。”
“淳哥哥,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剛纔只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我沒有生氣啊,我沒有要怪罪你的意思。”我更加擔心起來,害怕他會這樣自責下去,害怕他不能原諒自己。
上次就是因爲一件極其小的事情,我也是無心說出的,卻沒想到他回去後竟然自責了自己整整一夜。若不是小祿子匆匆忙忙的來叫我,想來他早朝都不會去了。由此,我便更加擔心起來,懊悔自己不該對他開這樣的玩笑。
“哈哈,我也騙你的了,笨蛋,也是殤兒。”卻沒想到,正在我愁的不知該怎麼辦的時候,他卻一下子大笑起來。開懷不已,笑的前仰後合的樣子,實在沒有辦法和先前的那個愁眉不展,自責不已的人相比較。
這次卻換我呆愣頓住,好久都緩不過神來了。直到他笑的眼角溢出淚花的時候,才強迫自己停了下來,還煞有其事的問我:“殤兒,你怎麼不笑啊?”
“我,我能笑得出來嗎我?淳哥哥,我是受到傷害的那一個,您是得到樂子的那一個,我若是隨着您一起笑了,您還能笑得出來嗎?”我頗爲無奈的望着他,非常認真的說道。
“這倒也是,你若是也笑了,那呆住的就該是我了。不過,我也不能平白樂你纔是。祿公公,拿上來。”淳哥哥朝着一旁候着的小祿子擺了擺手。
我莫名其妙的望着小祿子,自外面廊內接過一個托盤端了進來。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封信。不由得更是詫異起來,不知淳哥哥到底賣的什麼關子。
想是看到了我那般驚異的眼神,淳哥哥開口說道:“再怎麼驚奇的看着我也白搭,我的臉上又沒有寫着答案,對不對?”爾後,以眼神示意我去看那封信。
我便伸手拿了起來,展開信件之後的字跡有些陌生,看起來很是娟秀,卻又帶着股不服輸的倔強。稍稍讀了幾行,我便知道了這是母親寫來的信件。她說這麼多年仇恨始終積在她的胸口,讓她根本喘不過氣來。又覺得當初狠心的丟下,也就更加沒有顏面來見我們。
可是,直到這些日子她才漸漸的想明白,冤冤相報何時了的道理。故而,這次父皇過去,她才選擇了原諒。只不過,她極力讓父皇回來,父皇卻不願意回來了。再加上師父也在那邊,便也就勉強同意了。讓我們不必擔心,她這樣的做法,也是希望我們不要兩面爲難。
讀到這裡,我的心情突然開朗了許多。脣角不自覺便勾起了一抹淺笑。想想他們雖不至於相處的很愉快,可至少都放下了心裡沉重的擔子。
“怎麼樣?這還算是個好消息嗎?”淳哥哥淺淡笑出,嗓音低低的詢問我。
“當然了,這可是我現下最盼望的消息。你是派人去專程尋母親了嗎?”我試探的問向他。
“當然不是了,是谷主派紫伶專程送到宮裡來的。就是害怕你再每天擔心父皇,傷了自個兒的身子。”淳哥哥又是淺淺一笑。
“看來我們都沒有看錯母親,你更是沒有看錯啊。這件事情算是了了,我的心裡也便不再擔憂他了。”
“我知道殤兒還擔心什麼,肯定就是天佑和他了。可是,他不可能派人給我們送信報平安的。我也想過派人去看望一下他,順帶打聽一下天佑的消息。可是,現在這個時候,尤其是薛皇的聖旨已經頒出,三國之中沒有不知道的人。他一定會或多或少的有些難過,或者憎恨。
這個節骨眼上,我們若是派人前去,肯定不是明智之舉。別的我倒是不害怕,就是害怕他拿天佑作爲人質來要挾我們,怕一不小心會傷害了天佑。”淳哥哥緊皺着眉頭,很是擔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