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城玄曦皺眉,道:“你想多了!”
“是我想得多了,還是夫君心裡壓根沒有我?”王嫺婷悽然問。她神色悽楚,聲音淒涼,眼中憂傷,整個人好像在風中抖動着的一朵小花,只等待一個答案。
如果這個答案是肯定的,也許她就會支撐不住倒下去。
看她這個樣子,司城玄曦心中輕輕一嘆,不錯,他心裡是沒有她,在雲霄之前,他從不覺得女人是可以傾心相愛的對象,成親,不過是因爲男大當婚,娶妃,不過是爲了打消父皇的懷疑,側妃,同樣。
這樣的司城玄曦,心裡怎麼會有王嫺婷,及至後來,當他在和藍宵露一次次的接觸之中心思觸動,改變,但那也是對藍宵露而已。
一個從來不會愛上女人的男人,聽到的,是那個女子天方夜譚一樣的觀念,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是有意思的是,這句話竟然深入他的內心,讓他不斷地腦補着,如果真的一生一世一雙人時,是什麼情形,然後,他開始接受,開始期待,開始嚮往。
而這個時候,當年他中毒之後神智昏迷時的事被挑了出來,藍宵露離開,在尋找的三年裡,一生一世一雙人這句話幾乎一直在他心裡生根發芽成長。
現在,他心中已經只有雲霄。
哪怕這個王嫺婷曾經是他正經娶回來的側妃,可是這三年裡,他的心早已經被雲霄佔滿,哪裡會有王嫺婷一絲一毫的影子?
可就在這時候,王嫺婷問他,他心裡有沒有她。
怎麼會有她?
可是,他怎麼能在這時候回答沒有她?
他是冷麪王爺,但那只是因爲親情的冷漠讓他心寒心冷,能在戰場上爲部下擋箭,能在戰場上和兄弟們出生入死的人,怎麼會是冷血的人?
這時候的王嫺婷,問出這樣的問題,哪怕他再是心中無情,也不忍在她的心上插上一刀。
所以,他只能不答。
王嫺婷緊緊地抓住手中的絲帕,手指指節發白,顯然她用了很大的力氣在控制着,她絕望地道:“王爺,你看不上我,不愛我,我心裡明白,畢竟,我出身低微,蒲柳之姿。但是,我卻是一直愛慕王爺的,此生,能夠嫁給王爺,是我的榮幸。”
她本來在叫夫君,但是現在改口叫了王爺,語氣又是卑微,又是低下,似乎小心翼翼,又似乎傷心欲絕。
司城玄曦嘆了口氣,看向王嫺婷的目光,便帶了一絲歉疚。
王嫺婷悽然一笑,笑意中,滿透着自嘲和譏誚:“你知道嗎,王爺?當初,聽說我要嫁的夫君,就是我一直仰慕的王爺你,我多開心,做夢我都能笑醒,我覺得我真是太幸運了,天下又有幾個女子能夠嫁給她仰慕的人呢?王爺那天來迎娶,我抑制不住心裡的喜悅,頭上蒙着紗,卻悄悄地掀起一角偷看你,你一身紅袍,英挺俊偉,丰神俊朗,你眼睛明亮深沉,眉頭卻輕輕地鎖着,好像很累的樣子,當時,我真想爲你撫平疲累,爲你撫平眉頭。嫁給你後,我也一直是這麼做的,我每天挖空心思做各種點心和補品,每天爲你溫酒,爲你親自下廚炒菜,只爲了你在靜月院時,能夠過得輕鬆快樂,只希望我能讓你輕鬆快樂!王爺,不管你怎麼對我,我都不會怨你,也不會怪你,這是我的命。”
司城玄曦擰着眉,他無言以對,想說幾句話安慰一下吧,但是他對着雲霄可以口若懸河,對着這個心中沒有感覺的女子,任他怎麼調動自己的情緒,也無法說出安慰的話來。
王嫺婷又笑了,她笑得那麼哀傷,那麼悽楚,真是我見猶憐,然後,她低低地,求懇般地道:“王爺,嫺婷不要求什麼,也不奢望什麼,只是希望,能夠時時遠遠地看着王爺,哪怕你三妻四妾,後眷成羣,只要還給我留了這個側妃的位置,我就心滿意足了。我從沒想獨佔王爺的心,只是想,王爺在有空的時候,能到靜月院坐坐。王爺,您能答應嗎?”
司城玄曦默然點了點頭。
他怎麼能不點頭?他又不是鐵石心腸,面對一個對自己傾心的女子,而且還是他的側妃,而且人家真的沒有提出什麼非分之請,只求遠遠地看着,有時間的時候到她住的院子裡坐坐,多麼簡單的事?
這些事,三年前他也是常做的,只是那時候,純只是坐坐而已,不帶任何心思。
見他點頭,王嫺婷眼睛一亮,臉上現出一絲喜色來,竟是難以置信地,驚喜無措的表情,先前就在跟眼眶中滾來滾去的兩顆淚珠,頓時滑落下來。
司城玄曦鬱悶了,女人怎麼這樣子,不答應的時候要哭,答應了還要哭?
王嫺婷已經很快地擦去淚,但似乎擦不乾淨,她一邊手忙腳亂地繼續擦着,一邊笑着,邊笑邊期盼地道:“王爺,我已經備了點心,您去坐一坐,嘗一些好麼?我爲你彈琴,好麼?”
聲音卑微,神色惶然,毫無底氣,卻又充滿希望。
司城玄曦遲疑了一下,點頭道:“也好!”
換了從前,司城玄曦絕不會假以辭色,女人在他心裡,什麼也不是。你愛我,那又怎麼樣?我不愛你。你傷心,那又怎麼樣?那是你的事。你難過?與我何干?
但是,現在,他的心境改變了,因爲雲霄,因爲他愛上了雲霄。正因爲愛上了雲霄,他反倒能體會王嫺婷說的這種感覺了。沒有付出愛的人,是不會知道愛上一個人的感覺的,沒有付出愛的人,是不會體會愛而不得的那種感覺的。
不管王嫺婷這樣的想法是真還是假,但是,她說出來時,卻絕對的情真意切,幽怨哀傷,楚楚楚可憐。
司城玄曦的心軟了,不是因爲王嫺婷而軟,而是因爲,在王嫺婷的這番話裡,他想起了三年的尋找,想起了那種愛而不得,尋而不遇的愴然和無奈。
也因爲王嫺婷的這番話,讓他心中對愛有了一種更深刻的感受。這世上,感情最是難以測量,也最是難以把握,愛我的人我未必愛,我愛的人未必愛我。難得,他愛上雲霄,而云霄對他也不是無動於衷。
兩情相悅,是何等的幸福!
因爲他心中有着愛的甜蜜和幸福,所以,也就不想傷王嫺婷的心,畢竟,這個女人,在他還是燕王的時候,似乎也有責任。
王嫺婷頓時笑逐顏開,她臉上淚痕沒幹,這一笑,卻如春花綻放,的確是很有梨花帶雨的韻致。
只不過,這番楚楚動人的情態,卻沒有落在司城玄曦的眼裡,他已經轉過身,當先向靜月院走去。
王嫺婷也立刻跟上,臉上的淒涼憂傷仍在,只不過,眼裡卻有一絲得意一閃而過。遠遠的地方,果兒已經飛速回去靜月院安排去了。
王嫺婷說她已經準備了點心,倒也並不是虛話,只不過,這點心不是她親手做的而已,而是先前她在房裡一邊怒罵雲霄,一邊心疼拿出的銀子時,果兒去廚房裡做的。
跟着她這麼久,果兒的廚藝不比她差。
酒有現成的,果兒如飛回去的時候,趕緊溫上,等到司城玄曦和王嫺婷走進靜月院時,便已經溫好了。
點心和酒,端到了靜月院小花園中的涼亭裡。這點頗合司城玄曦的意,畢竟,和王嫺婷單獨待在房裡,以前的他無所謂,現在的他,感覺卻很彆扭。
果兒又飛快地捧了王嫺婷的琴來,一切安頓好後,就帶着所有的丫頭們遠遠地退開了。
王嫺婷喜不自勝地上前,爲司城玄曦斟了一杯酒,然後步步生蓮地走到琴臺,緩緩坐下,神色雍容端莊,手指在琴絃上輕輕一撥,琴聲“錚——”地一聲輕鳴。
王嫺婷的琴藝不錯,在琴棋書畫這方面,除了書,另三樣她遠遠超出了雲霄。
這支曲子曲調輕雅悠揚,頗有意境,尤其是現在,清風徐來,涼亭之中,除了司城玄曦,就是王嫺婷,兩人獨處,配着這麼悠揚的樂曲,着實讓人心情愜意舒暢。
司城玄曦沒有動那些點心,他喝了兩杯酒。
王嫺婷一曲完時,他便站了起來,道:“我該走了!”
王嫺婷看着他的眼裡滿是失望,卻突地眼波流轉,嫣然一笑,站了起來,對着司城玄曦福身一禮,充滿感激和快樂地道:“謝謝王爺!”
司城玄曦道:“嗯?”他不過是來聽了一支曲子,喝了兩杯酒而已。
王嫺婷已經用一種感恩的口氣道:“王爺,這是你回府後,第一次到靜月院來,你可知道,嫺婷心裡多麼開心嗎?王爺,謝謝你肯來靜月院,謝謝你肯聽我一支曲子,謝謝你能給我這麼一段開心的時光。王爺,您去忙吧,嫺婷知道王爺每天要處理很多事,嫺婷不是不懂規矩不知進退的人,嫺婷絕不會成爲王爺的拖累的!”
司城玄曦看着她,心中的愧疚感覺又多了一絲,最難消受美人恩,最難還清感情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