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裡,春柳對童宓悉心照料着,秋菊見她醒了有些不愛搭理的樣子,總是一得空便獨自在院子裡翹首。春柳看着秋菊的樣子,也只有無奈的嘆息。
童宓自從醒過來之後就極少再說話的,總是一個人獨自發呆。因爲躺着的時間有些久了,雙腿如今也僅僅能勉強站立,想要走路怕是還需要一段時間。春柳怕她一個人悶着會有事,就去弄了輛輪椅過來給她,可是她一次也沒有用過。有些時候見到她獨自一個人在無聲無息的流眼淚,春柳就十分的難過。
這天中午,童宓在屋內睡下了,秋菊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春柳一個人在院子中繡着繡活,忽然那日來看童宓的那個白衣女子進了來,春柳擡眼看到她,立即放下手中的繡活,“少夫人。”
白衣少女點了點頭輕應了一聲,“那位姑娘這幾日還好吧?”,聲音裡滿是溫柔的哀傷。
春柳嘆息了一聲,“身體是好了大半了的,只是下牀行動還有些不便。可是也不知道爲什麼,總是一個人靜靜的發呆,還時常落淚。”
白衣女子眉頭輕輕一蹙,朱脣微顫,“這也難怪她會這樣,這世間有哪個女子能夠承受她這樣的苦痛。最是奼紫嫣紅開遍,卻怎道生死兩重天……”她靜靜的盯着那院子中的金菊,眼神飄忽着無盡的傷痛。就這樣失神的呆了一會兒,轉身對春柳說道:“我來是告訴你一聲,二少爺已經回來了,她晚些時候會過來看這位姑娘,給她訂做的衣服晚些時候紅秀會送過來,記得給她換上之後再去見二少爺。”
春柳應承的點了點頭。
白衣女子憂鬱的看了看院中開得正好的菊花,靜靜的轉身離去了。
沒過一會,紅秀着人送來了幾件裁製很精美的新衣,多少綾羅緞子的,顏色甚是素淨,想必是按照少夫人的標準去做的。春柳將衣服收進屋內的衣櫥,轉身看到牀上的童宓已經醒了,正盯着撒帳定定的出神。“姑娘,你醒了,正好剛剛少夫人給姑娘裁製的新衣已經送過來了,一會姑娘起身我給姑娘換上吧?”
童宓靜靜的閉了閉眼睛,算是同意了。現在的她像極了木偶,春柳說什麼她從來沒有說過不。
春柳看着她的樣子,輕嘆了一聲,嬉笑着:“要不這樣吧,我先拿過來給姑娘選選,看看姑娘更喜歡哪一件?”
童宓淡淡的一笑,自己撐着做起身來。這恐怕是醒來之後第一次笑,雖然很輕,但也讓春柳感覺好了不少。春柳急忙將剛剛收好的衣服一一拿出來在牀前展開給童宓看,雖然都是些素淨的衣服,但童宓還是覺得太過明豔,所以她一直都沒有表態,只是靜靜的看。最後一件打開的時候,童宓點了點頭,這件衣服是件略顯清冷的綠色,上面簡單的染着白羽一般的圖案,款式十分的簡單,很像那日白衣女子身上的那個剪裁。不知道爲什麼,她雖然只見過那女子一面,卻總覺得她的身上帶着無盡的傷……
在春柳的照料之下,童宓現在已經能夠慢慢的自己下牀行動了,這一日,屋外秋雨綿綿,她一個人端坐在正對着門的紅木圓桌旁,怔怔的看着屋外的雨,思緒飄飛。已經半年了,這半年來她一直都在夢中度過,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外面的天空,卻是這般的陰沉,一如她曾經的心情一樣。現在的她整個心都空空的,宛若一副沒有靈魂的空殼,行屍走肉的感覺強烈的籠
罩着她整個人,用生無可戀來說應該最恰當不過了。
正躊躇間,不知道什麼時候房間裡多了一個人,正定定的看着自己。那眼神深不見底,微微勾起的嘴角凝留着勾魂的笑意,一身華服在身倒也顯得他身姿挺拔俊秀。童宓回頭看他的時候,他正一腿耷拉在牀邊一腿高高的墊在了牀褥之上,低垂在膝上的手中握着酒壺,看見童宓回頭,他仰首喝了一口酒,然後晃悠着起身坐到了童宓身旁的圓凳上。
童宓看着他的樣子卻並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眼睛隨着他的身影走動着,最後定定的看在他的臉上,他的臉很是純淨,輪廓也很清晰,只是那一雙勾魂攝魄的媚眼與他男兒的身份稍有些不大相稱。
他見童宓一直盯着他看,竟吃吃的笑了起來,“在下臉上長花了嗎?”
童宓淡淡的笑了笑,靜靜的搖了搖頭。
“姑娘的膽識還真是不錯,居然見到有人進了來還可以那麼的處之泰然,果然是不簡單啊!”他笑對着童宓,一雙媚眼如絲,攝人心魂。
童宓並不理會他,只自己看着雨,仿若什麼都無法打擾到她。
那人見她不曾說話,也覺得無趣,起身舉步酒不離口。還未出門就被人硬生生的撞了進了懷裡,扶正了一看正是春柳。她慌忙進來收傘,沒注意後面有人,倒叫她嚇了一跳,回身看到是二少爺,很不好意思低下了頭,“二少爺好。”
童宓突然記得醒來的時候春柳說過是二少爺帶她回來的,她看了看眼前這個人,一副吊兒郎不正經的樣子,怎麼會救人呢。見他正要出門而去,童宓急忙起身開口,“是你救我回來的是嗎?”
他回頭眼睛裡閃過一絲驚詫,笑了起來,“我還以爲姑娘口不能言呢?原來也有這麼柔潤的聲音。”
童宓低下頭去,俯身拜了下去,還未及地已被他有力的臂膀端了起來,“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在下可沒有那麼大的本事救你。”見這般光景他索性不走了,徑直在桌邊重新坐了下來,“所以你要謝還是謝我那位大哥好了。春柳,去拿些小菜過來,我要和這位姑娘好好的喝一杯。”
春柳聞言頗有些躊躇,但沒有法子只好出門去了。童宓靜靜的坐回去,撿了杯子倒了杯茶放在了他的面前,他倒也不客氣,端起來就喝了。“若不是公子帶我回來,我又怎麼能遇到家兄解我這一身的毒呢。還是應該感謝你。”
“姑娘客氣了,不過是因緣巧合而已。只是在下一直好奇,你怎麼會身中奇毒孤身倒在河畔,而且聽大哥說你已經有了足月的……”看到童宓痛苦的神情,他凝眉沒有再問下去。“算了,不提這些傷心事了。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童宓望着屋外的雨,絲絲入心,陣陣寒冷,幽幽地答道:“楚雨寒。”
“哦?那麼巧,在下也姓楚。”
童宓淡淡的笑着,“外面這雨一直下着,而楚公子卻未染一絲雨水,我甚至連楚公子怎麼進來的都不知道,可見雖爲一楚卻也並無一樣。”
“哈哈,姑娘果然聰明,想要奚落在下卻這麼不着痕跡。沒想到姑娘竟是這般的不外,在下喜歡。這樣,在下楚羽凡,跟姑娘着實有緣,以後就不用這些俗禮了,我叫姑娘雨寒,姑娘大可稱我羽凡,這樣豈不爽口?”
“凡弟,又在胡鬧了。”門外傳來
了一聲嗔怪。童宓擡眼望去,正是那日來爲他診脈的大少爺。此時他依然是一身白衣,身邊依舊跟着那個美人兒,後面依然是幾個相隨的丫頭。
楚羽凡看了看他們,眉頭緊緊的皺在了一起,舉起酒壺猛地仰頭灌下。不多時來到了跟前,楚羽凡也並未有要動彈的意思。
白衣少年看了看他的樣子,轉身衝童宓笑了笑,他的笑容總是那麼的淡然,“姑娘可好些了?”
童宓頜首,“救命之恩,無以爲報。”
“姑娘不必客氣,在下也不過是盡了一些綿薄之力,多虧了內人……”他轉身拉過身邊的白衣美人兒,“哦,對了,這是內人秦氏。”
白衣女子靜靜的點了一下頭,“叫我芊芊就好。”
童宓很喜歡她的感覺,“楚雨寒,多謝夫人救命之恩。”
芊芊夫人看了看童宓,“雨寒姑娘的起色好了不少,那我跟清幽就放心了。”
童宓看他回頭看大少爺的樣子,也大概知道了他便是芊芊口中的楚清幽了。正值春柳帶着食盒回來,見着這一屋子的人,楚羽凡只顧自喝自的酒,她不知該怎麼辦纔好。楚清幽看到了春柳的樣子,他淡然的笑了笑,“在下與芊芊路經此處就進來看下姑娘,如今見姑娘大好也就放心了。凡弟難得肯留在莊子裡,就勞煩雨寒姑娘陪着他了。在下先告辭了。”說着便帶着人慢慢的消失在了門外。
春柳待到人走後,將小菜擺上來之後也靜靜的退了下去。楚羽凡還是一個勁的喝着酒,彷彿有滿腹的愁苦,只有這酒才能消解。童宓一直靜靜的看着他,“雨寒能問問公子爲何這般對自己嗎?”
楚羽凡停下酒壺,怔怔的盯着桌面,無限的苦痛,“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今後,姑娘有何打算?”
童宓沒有想到會有此一問,不過也確實是該好好考慮這問題的時候了,她本就無家可歸,本以外生還無望只待埋身黃土,沒想到現在……童宓憂鬱的站起身來,“我身中劇毒,本以爲無藥可救,只想着能安一隅埋身黃土,卻有幸活了下來。可是這天下之大,再也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了。”
楚羽凡看着她沉思的樣子,想必也知道了一二,“如若雨寒姑娘不嫌棄,就在這莊子裡住下吧?”看見童宓躊躇的樣子,他環顧了下這屋子,“這吟風居早已空置了許久,如今有姑娘住在這兒,多少也有了點人氣。我跟大哥說下,他會同意的。反正這楚秀山莊有的是住不完的院子,少了這一個也不會少到哪去,他不會在乎的。”
“一直未請教楚秀山莊是……”
“只因這是在離歌邊境的流城,風景秀美絕倫,二十多年前,父親來到這裡,耗費了六年的時間建起了這座莊園。父親走後,將莊園留給了大哥,並將這流城的所有商店家業也一併留給了他……”楚羽凡有些落寞。
“那你……”
楚羽凡忽然振作起精神,從容的笑着,“我,習慣了過無拘無束的日子,閒散慣了,這些生意經營我完全不懂。大哥對我感情深厚,他的東西總會有我的一半,所以我也樂得自在。”
童宓有些不以爲然,“可是我剛剛見你跟你大哥楚清幽之間似乎並不像你說的那樣。”
楚羽凡愣了愣神,失神的說了一句,“那不是因爲我大哥。”說着他再次喝起了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