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爲何是我?”木已成舟,朱槿原不想多此一問,但終究還是開了口。
有關這一點,綰翎也很疑惑,想了想,委婉問道:“皇上在……那天晚上……和你說過什麼沒有?還是你說了什麼?”
“當時我又屈辱又害怕,哪裡還會說什麼。”朱槿垂着眸子道,隨後又道,“倒是今日,我站出來承認,皇上找的那人就是我的時候,有宮女專門聞了聞我的頭髮。等到了皇上面前,他又湊近我親自嗅了嗅,隨後問了我的名字,稱讚是好名,但感覺他說我的名字時,似乎有些恍惚。”
朱槿將自己所知道的全都說了出來,卻更加一頭霧水了。綰翎皺眉想到,難道問題是出在朱槿的頭髮上?
她這麼想着,就也湊近朱槿聞了聞,平時沒怎麼注意,現在倒發現的確是有與衆不同處,朱槿的髮絲間隱隱透着一股木槿花的清香。
這種香在平民女子間很常用,因木槿是很好的天然洗髮劑,很多女子用木槿枝條煮成水來洗頭,但因其“普通低賤”,這在名門貴女中卻非常少見。
“你平日是不是用木槿水洗髮?”綰翎問道,十有八-九問題是出在這上面。
朱槿點頭:“我素來喜愛木槿,又因爲懷念孃親……”她也反應過來,可木槿又怎麼了?因爲皇帝格外鍾愛?可若是皇帝鍾愛之物,后妃們會不知道?她們知道了爲何沒人效仿來邀寵?
“看來,只有你入宮後,慢慢找出真相了。”綰翎一時間也琢磨不出來,接着陪朱槿說了會兒話,就告辭離開了廖府。
沒想到的是,朱槿這邊的“閒事”,綰翎尚未來得及管,自己就被一個晴天霹靂給打懵了。
“什麼?爹你已經和泊遠侯定下了?還交換了婚帖?!”綰翎雙目瞪大,完全失去了平日的鎮靜,簡直震驚到了無以復加。
葉景城卻很淡定,眼皮也沒擡一下,點點頭答道:“是啊,婚期就定在中秋那天。”
“爹!”居然連日子都定下了,綰翎簡直不敢相信。
“那天在泊遠侯府,聽人說,葉府二小姐親口說的,心儀凌家公子。”葉景城終於看向了女兒,眼中少了往日的慈愛,而是蘊藏着沉沉的深意。
綰翎一時語塞,她就知道那天的事一定會傳出去的,但是沒想到竟會傳到父親的耳朵裡,而且還惹出這樣一場風波來!她該怎麼解釋那天說的話?
“澈影是個好孩子,爲父也很喜歡他,綰翎你沒看錯人,此事就這麼定了,不用再議,你有時間少看點醫書,開始繡起嫁妝來吧。”葉景城根本不等綰翎想好怎麼開口,直接就這麼說道,接着就拿起了公-文表示要開始處理公事,讓她離開。
綰翎張了張口,終於忍住沒再說什麼,看來,葉景城這回是下了決心的,否則也不會這麼快就把日子給定了下來,木已成舟,讓她一點退路都沒有。
“爹爹,那您忙,女兒先回去了。”
見綰翎告辭離去,看着重新閉上的書房門,葉景城眼中開始浮現出心疼。
“綰翎,不要怪爹爹,你繼續這樣跟六皇子糾纏不清,不會有好結果的,倒不如嫁進凌家,以澈影對你的一派深情,還有泊遠侯的庇護,絕不會受虧待的。就算你現在怪爹爹,也不要緊,總好過將來眼睜睜看着你不好過。”
葉景城的這番話,綰翎雖然沒有聽到,但她心中多少也能猜到一點。哪個父親不希望子女過得好,理論上來說,葉景城並沒有做爲她選錯郎君,嫁進凌家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既有凌澈影的深情厚意,又有侯府的榮華富貴,又不會被牽扯到皇室鬥爭的漩渦中去,實在是富貴與安穩兩全了。人生得此,又復何求呢?可是,爲什麼她的心裡空落落的。
“明天,我就要進宮了。”在朱槿即將進宮的前天,她邀上綰翎和江陌染,最後再遊覽一番這宮外的自由光景。
綰翎現在實在是沒有心情安慰旁人,自己的事情還不知道怎麼辦呢,但是她很清楚,一入宮門深似海,朱槿這一去,今後要想再出來可就難了。
“這不還沒進去呢嘛,想那麼多作甚,今兒咱們姐妹仨好好玩耍一天。”綰翎儘量讓自己的笑容表現得不那麼勉強。
其實江陌染心中又何嘗好過,她跟朱槿雖然關係一般,主要還是因綰翎的緣故才走得近了些,但卻莫名地有種兔死狐悲之感,牽動了心中不爲人知的愁腸。
“是啊,聽說烏巷那邊有家很好吃的燒餅,平日咱們也吃不着,要不然現在去嚐嚐?”江陌染素來循規蹈矩,今天卻也想任性一番。
“好啊!”朱槿一聽就來了興致,語氣卻又似有些不屑,“燒餅再好吃能好吃到哪兒去,撐破了天,它還不就是個燒餅嗎?”
“哎,你還真別說,這家林記燒餅還真是不錯,我也聽人說起過,就是一直沒嘗過。”綰翎也顯得興致勃勃,“既然朱槿你不信,那咱們現在就去瞧瞧去。”
朱槿身邊的兩個丫鬟相互對視一眼,都有些焦急,雖有些不忍,但還是硬着頭皮勸道:“小姐,您明天可就要進宮了,烏巷那邊魚龍混雜,可去不得啊,萬一要是出點什麼事……”
“能出什麼事!頂多不就是把這賤命還給老天麼?!”朱槿當場變臉,鐵青着臉就率先往烏巷方向走去,轉頭間,隱隱能見到她眼角的溼意。
涼音和牽縷都不敢再說話,只得緊緊地跟上,一左一右隨時以戒備的姿態護着主子。
綰翎幽幽嘆息了一聲,強笑着拉上江陌染,一起跟了上去。
自由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幾人從烏巷出來,本還想去胭脂鋪逛逛,廖將軍卻親自來接朱槿回去。
“表哥,明天槿兒就要成爲籠中鳥了,你就不能讓我在外面多玩會兒?”朱槿倔強的眸子閃着淚光,卻依舊昂着下巴,一副天生的貴女之姿。
原來這位就是廖將軍,只見他身量魁梧,濃眉大眼,要論英俊稍遜了幾分,但常年的行軍生涯讓他身上多了濃重的英武之氣,很容易讓人產生安心的感覺。
“槿兒,你說的這是什麼話,若是讓宮中的人聽見,你還活不活了?”見朱槿依舊倔強着沉默,廖將軍嘆了口氣,無比自責,“都是我害了你啊,如果有得選,我寧可自己死了,也斷不會讓你進宮的。可是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你若是不好好地當槿妃,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表哥,你別怪自己,這一切都是槿兒心甘情願的。”朱槿終於忍不住流下淚來,繼而又強笑着道,“其實進宮也沒什麼不好的,享盡榮華富貴,幾人之下,萬人之上,多好,多少人爭還爭不來呢!”
聽朱槿這麼說,廖將軍心裡就更不好過了,但現在說什麼也都沒用了,他只想儘量護住這最後的親人平安,活着總比死了強。
“那我們回去吧,你甫一入宮就封妃,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你呢,可不能被人抓到把柄。”廖將軍說完,朱槿就回轉身去,與站在不遠處的綰翎她們道別。
“綰翎,陌染,那我就先回去了……”朱槿的話尚未說完,卻見江陌染雙目愣怔,呆呆地往前方走去。
“恩人?”江陌染走到廖將軍的面前,又驚又喜,漲紅了臉,半晌才道。
廖將軍這才注意到面前的女子,愣了愣才勉強笑着回答道:“原來是江小姐。”
綰翎恍然,沒想到當初那位救了江陌染的俠士,居然就是朱槿的表哥?也就是眼前這位廖將軍?
而朱槿顯然也有些吃驚,當時事情發生的時候,她還在塔上和綰翎一起牽制嘉梨,並未看到是誰救了江陌染,事後也沒聽表哥提起過。
“沒想到江小姐的恩人原來是朱槿小姐的表哥。”木蘭這時在一旁道,“當時我是見了廖將軍他的,只是將軍並未表明身份,並交代我們不要對外提起,免得壞了江小姐的名聲。”
見到心心念唸了許久的人,江陌染一時間又悲又喜,似有無數話要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看着江陌染這樣的反應,綰翎倒是心裡“咯噔”一下,這傻丫頭不會是喜歡上廖將軍了吧?雖說這位廖將軍品貌端莊,仕途明亮,又是朱槿的表哥,知根知底,可他畢竟是年近不惑的人了!
“江小姐,若是無事,在下就帶槿兒先回去了。”廖將軍不知是不是也察覺了什麼,面對眼前的小小女孩,竟有些莫名的尷尬,就拱了拱手告辭離去。
第二天,就是朱槿的封妃大典,她請求皇帝,讓綰翎進宮陪伴。
“朱槿,你要記得,從今往後,你就是皇上最寵愛的槿妃,要是不能籠住皇上的心,那你今天有多風光,將來就會跌得又多痛。”
爲朱槿戴上最後一支紅寶銜珠步搖,看着她與原來判若兩人的樣子,綰翎最後鄭重其事地說出這番話。不管從前是什麼樣的,從今天起,原本的朱槿就死了,能在宮裡活下去的,就只有槿妃。
“娘娘,不好了,您的禮服後面怎麼染上了血跡,而且還……”這時,只聽邊上的一個小宮女突然驚恐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