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面落在別人眼裡,真是要多曖昧有多曖昧,綰翎饒是被他捉弄過多次,還是禁不住紅了臉。外人看來,倒更像是戀人間調情,女子不勝嬌羞。
等綰翎擡起頭來時,先前那書生已經不見了,她這才小聲開了口:“王爺,多謝。不過,你現在是否能放開我了?”說着,她朝自己腰間淡淡地瞟了一眼。
顏離卻絲毫沒有放開她的意思,也完全不顧忌邊上還有個木蘭在,反問道:“綰翎是要謝本王什麼?可是因爲本王及時把閒雜人等趕走,來英雄救美的緣故?”
“謝王爺爲我教訓那些,我不喜歡的人。”綰翎想到在望湖閣中,鄭語琴無故摔倒在地的樣子,還有那個慧黠的小女孩,以及被揍得鼻青臉腫的鄭奇,忍不住有些想笑,不過看到面前的男人,心裡又有些複雜。頓了頓,她加了句,“還有,多謝王爺上回慷慨贈藥。”
顏離面上的冰霜總算融化了些,偏又挑着鳳眸道:“本王接受你的感謝,不過,怎麼沒感覺到半點誠意?”
剛剛醞釀出來的真誠謝意,又消失了個無影無蹤,綰翎瞪着他一言不發。而後感覺到路人的怪異神情,她壓下怒意,露出些許淺淡的笑意道:“王爺,要不您放開我,我們慢慢聊?”
“今天陪我?”顏離突然冒出這麼一句,眼神灼灼地看着她,用的雖是問句,但卻完全是命令式的口吻,容不得人反駁。
他墨黑的絲絲髮縷在湖岸微風的扶動下,不住飛揚着,不時有幾縷拂過他涼薄的脣,高窄的鼻樑,如山上雪般襯着幽光,拔卓挺立。而那雙細長劍眉下幽深的眸子,仿如千尺幽潭,深不可測。
綰翎一愣,胸口有些起伏,頓了半晌,她微微擡起眼眸直視着顏離,回道:“一個條件。”
兩人說起話來都是“惜字如金”一般,旁人聽來,還真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顏離卻笑着鬆開了手,冰山融化:“成交。”
綰翎略略理了理身上有些凌亂的衣衫,心裡暗自躊躇。先前因爲救秦薰然的事,她向顏離借了一萬兩銀子,因此許給他三個條件。有這麼個事被人攥着,總覺得不安,天知道他什麼時候突然拿出來要挾她。
今天只要陪他逛逛,就能換回一個條件,倒也合算。何況,跟他接觸幾番下來,綰翎覺得,顏離雖喜怒無常,冷厲怪異,倒好在說一不二,能夠守信。
這麼想着,綰翎便也放開了,今天難得出來遊玩一番,沒必要白白壞了自己的興致。何況,細細想一下,這男人似乎也並沒有真正傷害過她,尤其是近幾次,甚至還幫了她不少忙。
想到這,綰翎的腳步不自覺的越發輕快起來,看了眼身邊的冰山臉,心想:就當是多帶個保鏢!
兩人剛走了幾步,發現前方不遠處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聚了格外多的人。擡頭一看,高處掛着許多大大小小、五彩斑斕的錦囊,還有面大大的旗幟上寫着一個“詩”字。
莫非這就是方纔那書生口中說的,西亭軒的鬥詩賽?
“我們也去看看。”見綰翎眼中露出一絲好奇,顏離便拉起她的手往那邊走過去。
綰翎掙扎了一下,沒掙開,心裡想着:不過就是牽一下手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輕輕咬了咬脣,便也順從地讓他牽着了。
木蘭則跟在兩人後頭,警惕地注視着周圍,暗暗祈禱不要遇到熟人,一邊又很是慶幸,幸好小姐帶了面紗,不然被人看見的話,清譽就毀了。
“各位公子小姐們,今日的彩頭,可是李廣老將軍生前用過的靈寶弓,並一本前朝書聖王允祈的詩作手稿!”綰翎和顏離兩人穿過人羣,走到前頭,正聽到一中年男子在講本次鬥詩賽的彩頭,話語中極爲得意。
那人講完,朝後面一揮手,有五六個人護着兩個雕工精緻的紅木托盤走了出來,站在臺前。聽得主持者一聲令下,托盤上的紅布應聲揭下,臺下衆人皆紛紛發出驚呼聲!
只見其中一個托盤上,赫然是一把泛着陳年曆史滄桑感的寶弓,上頭還架着一支食指粗細的箭,箭頭閃着幽幽的冷光,顯然鋒利無比,箭尾綴着黑褐色的鷹之羽!
還有那本王允祈的手稿,封面暗黃,有些破損,但此刻正在現場的讀書人們,幾乎都看得紅了眼!
綰翎突然想到了葉濬遙,上回墜崖夜不歸宿之事,若不是他幫着瞞下,怕是沒那麼容易善了。正想着送些什麼作爲答謝好,一直沒合適的物件,現在看到那發黃的手寫書稿,綰翎倒是有些心動,但卻並不打算出這個風頭。
“不知如何才能奪得這彩頭?”綰翎還在默默驚歎的時候,人羣中已有人開口問道,是個年輕男子的聲音,語氣中隱隱帶着飛揚的自信。
綰翎聞言略有一絲好奇,便也隨着衆人看了過去,只見那人說着正從人羣中走出,竟是位二十上下的年輕公子。髮束白玉冠,身着大紅色緞子衣袍,袍內露出銀色鏤空木槿花的鑲邊,腰繫玉帶,手持摺扇。
身旁還跟着一個十五六歲的美貌女子,發綰交心髻,綴以點翠嵌珊瑚松石葫蘆珠花,身着古煙紋碧霞羅衣,下身是碎花翠紗露水百合裙,眉眼張揚,明豔不可方物,身後還跟着兩個秀麗的小丫鬟。
臺上立刻便有人回道:“莫非公子欲一試?其實規則很簡單,公子應當看到這高處的香囊了,每個香囊中都有一道詩謎,只要公子您射下高處的香囊,並答對其中的詩謎,那這兩件彩頭便可都由您拿走!當然了,在座各位人人皆可挑戰,最後勝出的便可奪得頭魁!”
綰翎暗忖,這幕後策劃之人倒是好巧的心思,這事聽着簡單,實際上卻極難,非得文武皆備不可。要知道,那掛在高處的香囊並不是完全固定的,隨時都會在風中晃動,若非手上功夫極有兩下子,很難射中。便是等拿到了謎面,也還要看此人是否有那般才智。
不過她再看了一眼那兩樣寶物,略略感慨,這般稀世之品當然不是好拿的!
“若是想要,我即刻爲你取來。”顏離突然湊近了,在她耳邊輕聲道,言語裡比之那位紅衣公子更是自信狂傲,勝券在握,彷彿根本不將旁人放在眼中。
“我不過只想看看熱鬧罷了。”綰翎並不理睬他,淡淡回了一句。那兩件東西倒的確是好,不過她可不要再欠這冷麪閻羅的情。
兩人說話的檔口,那紅衣公子已經一手拿起了案上的弓箭,拉開弓弦就對準高高處的錦囊射去!一箭正中,一紫色錦囊應聲而落。
立刻就有小廝將錦囊撿起,拿出其中的謎面,當衆念道:“畫時圓,寫時方;冬時短,夏時長。”
紅衣公子只略一思考,便道:“東海有條魚,無頭又無尾;更除脊樑骨,就是這個謎。”
圍觀衆人還不甚明瞭之時,西亭軒軒主親自出面了,眼中毫不掩飾地贊意:“公子好文才!”說罷,又向衆人解釋,“謎底就是個‘日’字。”
他聽聞手下稟報,今日參賽之人頗不尋常,出來一看,這答題的紅衣公子自不用說,果真是極具風儀。可旁邊卻還有一對年輕公子和姑娘,更加攫住了他的目光。
那黑衣男子相貌冷俊,卻是一派龍章鳳姿、貴氣非常!而那女子雖戴着面紗,卻也是難掩秀麗卓然,當的是風華絕代!軒主難掩異色,心道,今日果真是遇到貴人了!
接着那紅衣公子又連連射中錦囊,其中詩謎自然沒有難得倒他的,幾乎均是念出謎面,他的謎底就出來了,眼看着勝券在握,竟無人挑戰。
“這位公子,您不打算上來試試麼?”終於,軒主有些按捺不住了,他倒不是捨不得那彩頭,他既設了這獎項,終歸是要送出去的。只是,他已關注顏離多時,料想這必定是個深藏不露之人,很想親眼見一見高手對決,可這都半天了仍見他巋然不動。
見顏離被人點了名,綰翎不禁看了他一眼,大大的明眸中有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自己也沒發覺,這笑意中,竟有三分幸災樂禍般的頑皮。
“不打算。”顏離自然看到了,身邊小女子那促狹的表情,不過卻絲毫不惱,反倒有一絲不明所以的愉悅,但面上仍是冷得能叫周遭凍起來一般。
軒主也是見過世面的人,但對着顏離,也忍不住有些發虛,好不容易咬牙問了一句,卻得來這麼個冷冰冰的回答,當下也不再多言,只訕笑着回過頭去,對紅衣公子道:“若是無人挑戰,那今日這彩頭便是公子您的了。”
那男子自然很高興,笑着謙虛了幾句,又問旁人,可還有挑戰者?冷場片刻,倒也有人上臺,但均敗下陣來,有些是壓根連錦囊都射不中,便是射中了,卻又打不出謎題來。
最後,軒主終於宣佈,那兩件珍寶都歸了這紅衣公子。他身邊的美貌女子也很爲他高興,明媚的五官因帶上了璀璨的笑意,而愈加顯得生動起來。
但綰翎卻微微皺起了眉頭,她下意識地向那對年輕男女走近了幾步,細細打量了那女子的眉眼氣色,眉間蹙得越發緊。
而此刻,軒主正親手將那兩件寶物交到那男子手上,剛說半句:“公子文武雙全,可堪此寶……”人羣中便突然傳來此起彼伏的驚叫聲,只見前方有不少人被衝了開來!
綰翎面色一變,還沒瞧仔細,便被顏離一把拉入了懷中,她只覺得一陣眩暈,耳邊竟有雜亂的馬蹄聲傳來,還有幾聲男人的吆喝,但她卻完全聽不懂,彷彿竟不像是漢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