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允央聽到這裡也緩緩將手裡的碗筷放了下來。她想了想有些擔憂地說:“前朝的北方邊境也曾遇到過類似的問題。當時中原受到夏,遼,金這三個遊牧部族的夾擊。中原皇帝爲對付這三個民族,便派人和金約好,共同夾擊遼國。相藉此收回原來被遼國侵佔的土地。這就是前朝的‘以夷制夷’法。”
“從理論上講,似乎合情合理,各種推算下來,也是百利而無一害,但是最終結果,卻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中原王朝輸得很慘,他們沒想到雖然金國攻入遼國都城.但金國國王卻不願意再把遼國土地還給中原。最終,這種‘以夷制夷’的方法非但沒有成功,反而成爲了後人恥笑的把柄。”
“愛妃的這段話,羅道今天在宣德殿裡也說過。他譏諷崔琦立功心切,專門挑一些標新立異的說法來博得朕的注意。卻完全沒有想在實戰中,這些新鮮的說法倒底有多少實用價值?更可怕的是,這種‘以夷制夷’的方法,不僅讓前朝的北方戰線功虧一簣,更是使中原王國遭受了滅頂之災。”趙元的神色也凝重起來,看得出,他是真的在竭力思考,真的在猶豫。
“看來皇上還沒有下定決心。”允央輕輕地說:“臣妾學識淺薄,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是我覺得這次羅宰相是正確的一方。”
現在輪到趙元感到意外了,他一挑眉毛道:“原以爲愛妃會向着崔琦說話,卻沒想到,你這麼幹脆就站到了支持羅道的這一隊中。”
允央神色淡然地說:“臣妾只是向理不向人。前朝的這個作法,風險很大,若是沒有足夠的兵力作後盾,如何能讓北方的部族俯首帖耳,聽命於中原?”
趙元聽到這裡神情也嚴肅起來:“這些話確實有道理。但是現在北方邊境上,契丹人與赤穀人的部族都在日益壯大,大齊若是一直這樣任他們爲所欲爲,只怕助長了他們狂妄的氣焰。”
允央道:“自然是不能如了他們的意。只是這兩個部族都十分驍勇善戰,大齊國的軍隊若是向北進發,只怕反而會逼着這兩個部族同仇敵愾,合爲一體,到時候,遭殃的就是大齊國的百姓了。”
趙元聽到這裡沒有說話,只拍了拍允央手背:“別憂國憂民了,還是快把桌子上的御膳給打掃了。”
允央臉一紅,低下頭說:“皇上又取笑臣妾,臣妾哪裡憂國憂民了,臣妾能憂的就只有皇上了。”
趙元低頭吃着冰碗,允央在旁細瞧着,皇上還是擔心的,畢竟北方的兩大部族若是真聯了手,那大齊國的北方邊疆將陷入到空前的威脅當中。
且不說去年,趙元剛剛平南歸來,雖然打了勝仗卻是個花錢的買賣。因爲趙元得到了江南的土地,想得是如何讓當地的百姓生活富足起來,所以縱然繳獲了無數金銀錢材,也全都留在了當地,並沒有填充國庫的虧空。
若是以今年冬天的情形來看,寒冷的日子意外加長了,北方部族的生存環境更加惡劣,這些情況都將促使草原部族的南下,到時候肯定會有一場惡仗要打,這筆錢又從哪裡籌得呢?
允央當然知道趙元心裡擔憂什麼,她寬慰趙元道:“皇上,不必多想了。且不說大齊兵強馬壯,又挾去年平定南疆的餘威。契丹人與赤穀人,縱然有心騷擾我大齊邊境,恐怕也沒有這個膽量過來。”
“皇上一向重視北方戰線,在這裡派駐的皆是大齊武官之中的精英。而這些人又皆不負皇上所託,身經百戰,連年勝利,令草原部族難以侵佔我大齊邊境一寸土地。有這樣的人替皇上守着北疆,您還有什麼擔心的呢?”
趙元輕輕一笑,用手指點了點允央的鼻子道:“你這個小姑娘,知道的事情還不少。朕本就是戍北的天威將軍,前半輩子一直都在和這些北方部族打交道,沒有人比朕更加了解這些人。”
“所以,上次你和朕提起冬天變得漫長一事之後,朕便開始憂心起來。”趙元從炕桌前站了起來,微微低着頭,在內殿裡度起步來。
允央見狀也馬上站了起來,默默地立在一旁陪着他。
趙元度了一會步子,像是想起了什麼,擡頭說道:“雖然羅道與程可信皆是極力反對。但是朕卻以爲崔琦的建議有一定的道理。”
允央有些吃驚地問道:“皇上,有什麼新看法嗎?”
趙元目光堅定地說:“並不是朕不知前朝因爲以夷制夷的作法而招致滅頂之災。只是今天的契丹與赤穀人,與前朝的遼、金、夏都有所不同。”
“契丹人之值多事之秋,首領去世之後,後繼無人,部族之中天天內訌不斷,三天一大仗,每天都在打小仗。契丹人中的精銳力量,正在不斷被消磨。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他們還敢南下,那便是自不量力了。”
“赤穀人雖然有了新的掌權者,卻是因爲其經驗不足,不能對大齊構成威肋。赤穀人現在自身立足未穩又面對着契丹人多年的欺壓,他們一直都想南下奪回原本屬於他們的豐美草場。”
“所以綜合考量,契丹人若想南下攻我大齊北方邊境,他們也知勝算不大。在這種情況下,爲了彌補自己部族中草場的不足,他們有可能會出其不意地北上,攻打赤穀人,從他們手裡搶奪本就爲數不多的草場。”
允央聽着,柳眉慢慢地擰上了,點點頭道:“皇上說的極是,很有這種可能。”
“若是如此,那我大齊確實應該與赤穀人聯手,抓住機會,先將契丹人一舉擊敗。契丹人現在不敢南下,除了攝於大齊軍威外,主要是部族內耗過於嚴重,已是傷筋動骨。”
“但是,咱們也不能高興得太早,越是這般慘烈的鬥爭,最後的勝出者必將更爲優秀與出色,並且他以後行事起來也會更加不管不顧,因爲他早就經歷了生死,已然忘記了恐懼。這樣的對手,纔是最可怕的。”趙元目光深邃又莫測:“所以一定不能等到契丹新首領上臺的那一天,大齊與赤穀人一定要把他消滅在混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