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裡之外,海天坊邊上的一處隱秘小島上。
這裡依然屬於海天閣的勢力範圍,不過卻沒人敢來這裡做生意,因爲神秘島主的脾氣並不太好。
時值盛夏,島上的一處五彩山麓之中,有一翼閒亭,亭中對坐着兩人。桌上有茶有酒,一邊是桃花夭矯,一面是海風腥鹹,好不愜意。
連海潮身着便裝,一件玉色襴杉,貼身適體,墨巾璞頭,腰間玉墜紫扇,哪裡還有半分“冰屍”顏色,活脫脫一個談笑鴻儒。
對面的中年卻頗爲神秘,偶爾海風吹來,卻吹不散他面上的淡淡薄霧,只能依稀看清薄霧後面黑黑的絡腮鬍茬,身形卻是個魁偉中年。
“無先生,”連海潮的語氣竟頗爲客氣。“怎麼見了老朋友,還是這麼神秘。”
那無先生卻淡淡一笑道:
“連兄無事不登三寶殿,你這個大忙人此刻當在丹華派中日理萬機,怎有閒暇來盤桓我這山野村夫的荒海野島啊。”
“無先生太自謙了……明眼人誰不知道,這南溟域中三大坊市之一的海天坊,乃是你東溟域無家的海外產業,海天閣的閣主,也要看你的眼色。若你都是山野村夫,那我又算什麼呢?”
“不過是小買賣而已……”
無先生淡淡一笑,已是轉移了話題。
“能讓連兄來到這裡,必是出了什麼大事,連兄何不開門見山說話,我倒是無所謂,就怕丹華派一時缺了連兄,就……”
聽到無先生停頓的話語,和那未盡的意思,連海潮面色微變。
點了點頭,掏出了一張符紙。
“還請先生看看這個……”
——片刻之後。
無先生凝重地點了點頭,忽然卻又擡頭,薄霧後面,露出兩個灼灼光點。
“我懂了……不過連兄何以來找我,而不去找易家,那易寰天不是恰在你丹華派中嗎?”
“易家……呵呵,”連海潮微露苦笑。
“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他們倒是放下話來,說屆時丹華派若有危險,會來幫忙緩頰……‘緩頰’,聽到了嗎,我丹華派就要面臨生死存亡,他們卻連‘援兵’兩字都說不出口!”
“易家一向這樣……”
無先生贊同似地點了點頭,卻忽然問道:
“何以虛空天魔一族一回來,丹華派就要危如累卵?箇中情由,我雖略有耳聞,卻也不是知之甚詳,還請連兄爲我解惑。”
“此事說來也不復雜”,連海潮呷了一口桌上的清茶,目光露出了追憶的迷離。
“昔年我丹華派祖師的恩師,也就是那一位,在寂滅之前,用無上法力,同時震懾住三大魔族,極大地削弱了它們。更將勢力最強的虛空天魔一族,全族攆往某處虛空逃避,其族倉皇之下,已不知迷失在了何處……以這張符紙推測,如今它們的後代,雖然有極少數強者,能夠穿梭這空間壁壘,但它們全族卻皆已迷失,是以此番花了絕大代價,買通極地妖魔一族,幫他們鎮守住座標點,而在另一面,他們至少要花數年時間才能打通這空間壁障,當然,還要耗用無數年積累下來的海量能量……”
“我懂了……”
無先生同樣呷了一口茶,淡淡道:
“年代雖遠,即便仇恨已淡,可魔族最講面子,輸陣不能輸勢。歸來之時,勢必會來丹華派祖地掘墳刨墓,將那位的屍骨翻出來。屆時連兄和丹華派諸位首當其衝,就是不想打也要打了……”
“不錯,”苦澀已是爬上了連海潮的嘴角眉梢。
“先生是個爽快人,如今符紙也給你看了,故事也講了,不知先生……可明白我的意思嗎……”
無先生卻忽然搖了搖頭。薄霧之後,兩點光亮再次閉闔。
“我無家縱是在東溟域,也不如那易家和道家,何況我並非主事之人,縱是微有些須話語權,在如此情勢之下,也是有心無力……”
“不然!”
連海潮卻打斷了他的話,忽然擡頭說道。
“東溟域四大世家,實力皆深不可測。皆視其他諸域爲提線木偶、勢力外沿。雖然表面看來,易家和道家微強,雲家首鼠兩端,無家卻不問世事、退避三舍,實則依我看來,最爲神秘的無家,卻絕對不比那兩家遜色,甚至猶有過之……”
“不然!”
無先生同樣打斷了連海潮的話語,忽然舉起了一根指頭。
“我無家這麼多年來,之所以能延續下來,不絕不滅,就是因爲這層神秘!能笑看易家和道家爭強,我無家能隔岸觀火,不損羽翼,也是因爲這份神秘!如今你卻要我以闔族壓上,幫你全力抵擋虛空天魔的傾巢而出……勝不勝先不說,縱算勝了,我無家勢必令那兩家側目,從此永失超然,你覺得這結果,我能說服無家的全族聯議嗎……私交是私交,連兄,這件事,請恕我愛莫能助……”
看到無先生歉意的眼神,連海潮落寞地搖了搖頭,嘆口氣道:
“早知是如此結果,可我還是要來這一趟……並非我想令先生作難,實在是我身爲……”
“不必說了,我懂……辦法嘛,想一想總是有的,既然極地妖魔已將本族聖物鎮住那融天山島,可我聽說,那件‘不外絕塵陣心’卻有個大致的範圍。如今五海融天山有這大陣,那它們的本處必然空虛,連兄何不聯絡南溟域三大派協力齊伐,攻它的冰火心獄島呢?”
“沒有用處,我早試過了……”
連海潮卻再次搖了搖頭。悠悠道:
“南溟域三大派,同氣連枝……呵呵,什麼同氣連枝,他們不趁火打劫就不錯了,可笑他們還自以爲得計,絲毫不明白脣亡齒寒的道理,虛空天魔一出,天下勢必動盪血洗……”
“可惜了——”
無先生理解似地爲連海潮又續了一杯茶,輕輕一推,溫言道:
“我這裡別的沒有,山、海、景、茶皆不錯,連兄不如再多品一品,凡事,看開一些,結果也許也沒那麼遭。天無必死之道,絕處必有生機……以連兄的修爲,若想獨逃,天下間恐沒幾人能阻你,再說,也不是非逃不可,等一等,也許,便有轉機呢?”
連海潮此刻已是站起身來。
“不必了,先生的招待,足感盛情,不管怎麼說,消息我是遞過來了。屆時無家若能襄助,我丹華派必不吝嗇……告辭!”
“連兄慢走……”
連海潮點了點頭,足下一點,已是駕着一朵白雲飛去,消失海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