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海天之上,電閃雷鳴,大雨傾盆,淋漓滂沱,趙茹早淋得溼透,秀眉卻不皺一下,雙目秋水之中,仍盯着百里外、融天山下,那無底洞口。
這時劫雲大半都被吸入洞中,不知多少丈寬的幽深洞口,早被黑雲電雨填滿。
女子心中,仍在深恨,這樣的劫雷,金丹長老都直避鋒芒,不敢強撐,而那臭小子,此刻多半正在那萬千雷劫之心,以己身獨抗,都不用想象那場面,光是立在數百里劫雲外圍,趙茹的瞳中,便已電光四溢,滿耳被雷聲填滿,遊離電光“滋滋”環繞,身側數十丈內,不時有蟒蛇般的雷電轟下,擊在海中島上,霹靂炸響的同時,照亮她的身姿。
他能挺過去嗎?
我的人情,不會永遠還不上了吧……
正惆悵間,面上驚現喜色,因爲她遙遙望見,百里之外,一道迅捷的身影從烏雲中驟然射出,懸停在了融天山島之上。
是他?!
趙茹再也不管不顧,御劍疾飛,直透烏雲,游龍閃電追着她的劍尾,卻最終一道都沒有追上,片刻後,她已出現在了融天山的上方。
“是你……何師兄。”
趙茹的語氣,竟然頗爲意外,“他們呢?”
“咳咳……”
何重霄吐着血,捂着胸口,慘然道:
“朱師弟還在原處洞窟之內,獨自抗雷,掩護我和原師弟逃生……原師弟爲了救我,此刻……多半、多半凶多吉少了……”
“什麼!你是說原平死了,那臭小子還活着?”
趙茹的語氣,竟聽不出是驚是喜。
“咳咳……他們都不會死,我堅信……我何重霄就在此處等着他們,他們一刻不出,我便一刻不回……我們第七峰,來時是三人,回去,也必是三人!”
何重霄的目光中,竟透着決絕。
趙茹望着他,佩服地點了點頭,咬了咬嘴脣,忽然低下頭,從囊中珍重掏出一顆丹藥,蔥指一彈,已飛到何重霄面前。
“雪霽丹?”
見到趙茹輕輕點了點頭,何重霄一把抓住丹藥,“謝謝!”
“不必謝我,”趙茹卻扭過頭。
“我們都欠第七峰的人情,若姓朱的那小子出不來了,我的人情就更還不清了……你還中毒了吧,放心,稍後我叫呼延庭將那顆避毒珠給你,正好你替我還給那臭小子,若、若……算了!”
趙茹忽然把頭一扭,不再說了。
兩人就這樣遙立烏雲之上,一動不動,望着下方電閃雷鳴,心情複雜。
……
第二日,雷電終停,烏雲散盡,重見碧海藍天。
天空中的兩人,心中的陰翳,卻還未散去……劫雷停了,他們怎麼還不出來?
兩人身邊,曾長老和其他幾人重又出現,同樣和他倆一起,盤旋半空,眉頭緊鎖,似在靜靜等着什麼。
第三日,沒有消息。
第四日,也沒有。
第五日,這一天,何重霄已用避毒珠逼出了殘毒,身上的內傷也已漸好。可心頭卻依然沉重,因爲這一天,便是曾長老說的最後一日!
他們,已不能再等了。
此刻天已近暮,彤雲火燒,天邊彷彿盡染,如此海天美景,衆人卻無心留略,都在想着今天會是什麼結果,明日啓程又復如何。
幾人正神思不屬間,忽然,下方洞口之中,赫然飛出一人,箭袖黑衣,濃眉大眼,正是原平。
“朱珏呢?”
“那臭小子呢?”
衆人立刻圍攏上來,何重霄和趙茹已是激動出聲。
“哇——”
原平當先噴出一口鮮血,面色蒼白無比,卻說不出話來,先是搖了搖頭,復又點了點頭。
“他沒死?!”
“還是死了?”
……
衆人七嘴八舌,着急不已。
“你們都別問,等他緩過這口氣再說!”
還是曾長老有經驗,知道原平內傷未平,又真氣不足,此時氣息紊亂下,倉促開口,恐有走火亡身之虞。
曾荃飛快扶住半昏的原平,已是喂下一顆丹藥,同時駢指一點原平的人中要穴,緩緩渡去一縷真元,原平竟忽然變得無比平靜,不多時,竟徹底昏了過去。
“別打攪他,有什麼事,等他醒來再問!”
“是。”
“是。”
……
半個時辰後,原平悠悠轉醒,睜開眼,便是一圈關切的眼神。
“怎麼樣?”
是何重霄,他此刻呼吸急促,滿眼擔憂地問道。
“我……沒事了。”
“沒事就好,快說說下面怎麼樣,朱師弟他……他到底如何了?”
“朱珏麼——”
原平忽然瞑上了眼睛,陷入了回憶之中……
五日之前。
當原平悠悠醒來,已不知身在何處,儘管入目之中,盡是朦朧,但直覺告訴他,這依舊是地底,某處洞窟之內,感受到身邊熟悉的氣息,他正要發問,耳邊卻忽然收到一縷密音。
“別說話,咱倆正在幻陣之中,魔族正在附近,他們此刻還找不到我們,但一說話就麻煩了。”
是朱珏!
他還活着!
即使原平沉默寡言,但此刻也有無數的話要問——
對方是怎麼渡過雷劫的,又是怎麼發現的自己,怎麼他倆又重新被困住了……
“雷劫麼……”
朱珏淡淡一笑,當然用的還是密音。
“這本是丹劫,我見時間差不多了,你倆差不多該逃出去了,就把丹藥一咽,劫雲自然就散了。”
“這究竟是什麼丹,怎麼會有此等威勢?”
原平知道他本不該問,一問出口便已後悔。可他對此百思不得其解,若不知道,難免耿耿於懷……朱珏再怎麼厲害,也還沒有築基,只是凝氣境而已,凝氣境的丹藥,什麼時候都有丹劫了!就是傳說中的築基造化丹,輕易也引不來這等聲勢的無邊劫雲吧……
孰料朱珏竟連奔兒都不打,毫不隱瞞道:
“凝虛丹而已,上古丹方。”
一說出“上古丹方”四字,原平豁然頓悟,原來如此!
既然是上古丹方,必是如今這世上沒有的丹藥了,看來上古之時,丹道果然難以估量,強出今世太多。
原平雖沉默寡言,卻也不算孤陋寡聞,知道但凡丹藥,哪怕是最普通的那種,一旦和“上古丹方”四字沾上了邊,必然便是天價,何況是這種引來無邊劫雲的上古丹藥!
望向朱珏的目光,更加不同——差距越來越大了麼……
曾幾何時,我們還是對手,如今的他,我卻只能仰望……再過幾年,又當如何?
雖然知他服下了丹藥,卻未見到什麼變化,但這種修煉的私密之事,又怎好再問,只得換了個話題。
“如今,在找我們的,是誰?”
孰料話一出口,朱珏自信狡黠的目光卻變了,瞳孔中,竟露出一絲凝重,只見他嘴角一撇,淡淡答道:
“剛剛突破到金丹後期,身邊近衛無數的魔族太子,獄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