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此言,閉目冥思的朱珏豁然睜眼擡頭。仰望起眼前這一線之天。
只見千里天池之上,百餘里的巨大島嶼,竟被這當空一劍一分爲二,天地心眼,仰首少年,恰在這一道劍痕之中!
上決浮雲,下絕地紀,一意浩蕩,竟至如斯。
這是——
天地劍!
良久,觸目驚心的少年漸漸平復下來。
“何以告訴我?而不告訴對面之人?”
“理由麼……本來是沒有理由的,你若想聽,我便想想……”
厚重的聲音並非響在少年的耳邊,而是直貫朱珏的心靈。朱珏知道這不是傳音入密,可也僅此而已。
“第一,他是神劍宗之人,此事本已知道;第二,這三月時機只剩下二十日,他現在纔開始融通那三道劍意,已經來不及了;至於第三嘛……”
那厚重的聲音竟透出一絲疑惑。
“以我的境界,竟然也有看不透你的地方……你是希望最大的一個!而我,也不希望這無上劍意的慧命斷絕。既然神劍宗找不出人來,就不能怨我選一個門外之人了……”
“那我必不令你失望!”
朱珏莞爾一笑,語氣卻是斬釘截鐵。
“其實,還有第四和第五個理由。”
“哦?”
少年沒有問,因爲他知道,必有下文。
果然,厚重的聲音再次響起。
“數日之前,神劍宗闔派包括宗主在內,都曾跪伏於我,唯獨你……”
“那只是個意外,其實,我也差點跪下來着,奈何有個多餘的身份拘着……”
“不,那不是意外……衆人的心意,包括你,我都是有感覺的……”
厚重的聲音反駁道:
“他們雖自號爲劍修,卻已生了多餘藩籬之心,自對着我下跪之時起,便再難一意天真,是以就連那南先雲,也只領略到無上劍意的一絲,除了修爲,再難寸進。而你……你卻不同,自然而然……形跪下無所謂,心絕不能跪下。而你的心,從未跪給任何人,包括天地……”
說到這兒,那厚重的聲音頓了一頓,加重了語氣。
“我要找的,是御劍之人……此心若爲劍所御,便是劍奴!”
“御劍之人……劍奴……”
朱珏咀嚼着對方的話語,目露深思。
“至於第五個理由……”
厚重的聲音透着蒼涼蕭瑟。
“我的時間也不多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等到那個時候……”
彷彿是下了什麼決心一般,那劍碑忽然射出一道紅光,直入少年掌心。
奇怪的是,神劍宗闔派上下,包括最近的那個左丘,都渾似不覺,彷彿沒有看到一般。
這是什麼神通?
朱珏反掌一看,手心之上,已多出一道紅色劍痕。
“我並非幫你什麼,這只是一道烙印,也可以說是一把鑰匙。剩下的二十日,若你悟不出那無上劍意,那這印記便毫無用處,屆時會自行消退。若是你悟透了麼……”
那厚重的聲音停了一停,竟也出現了一絲顫抖。
“待你到了嬰神境的一天,可復至此處,憑此烙印,以無上劍意,啓出碑下之物……切記,最低也要是嬰神境,絕不可早!絕不可早!切切……”
還未說完,那厚重的聲音便戛然而止,彷彿積攢的能量忽然用盡。
擡眼望,青苔寂寂,長碑無聲,彷彿從未出現過剛纔的一幕。
少年卻苦笑着搖了搖頭,肩上的擔子已經夠多的了,也不在乎再多這一樁。
擡眼掠過青苔遍佈的劍碑,眼角掃上一線藍天,光線刺眼的一剎那,他忽然生出一絲明悟,腦中竟跳出這樣一段口訣:
“無上之劍意,心劍也……不拘於萬物,不泥於天地,決之無匹,浩蕩長存……”
這段口訣,非人傳而天授。不過百餘字,卻字字珠璣,貫神凝意,震懾心肺。
接下來的時間,朱珏便狠命參悟百餘字的無上劍意口訣,不過幾日時間,瞳孔之中,漸起鋒芒,接着鋒芒之意消隱,神威斂藏,眼中之光,漸漸明悟……
又復十日,少年心中之劍意,歸至腑臟百骸,雙眼之中,再看不到半分劍意,唯覺平常自然而已。
這時,左丘終於將那三道劍意融會貫通。悄悄睜開一絲眼睛,趁機偷瞧了一眼朱珏閉眼打坐的身形,只覺得外表平平常常,絲毫不像是悟出了什麼,心中益發自得,卻也不敢鬆懈,畢竟,還有最後的幾天,自己說不定,真的能得到一絲無上劍意……
時間很快到了兩個月零二十九天。
此刻高臺之下,人已是越聚越多……神劍宗的人都明白,此時已到了關鍵時刻。之前三個月時光,來看的人還三三兩兩,此刻但凡沒有閉關的,都已在高臺下匯聚……因爲無論成敗,他們都想第一時間知道,他們想知道,最後剩下的兩個人,到底有沒有人能領悟那最難窺到的無上劍意!
等待是煎熬的,就只剩下最後一天——
恰在這時,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坐在碑下東南角的朱珏,忽然突兀地“哎呀”一聲,雙手捂住了太陽穴,表情痛苦掙扎,一番亂滾,竟從高臺上直接滾落了下來。
好在下方人多,有人及時接住了他。
一陣恍惚之後,他睜開了眼睛。
看到許長老探尋的目光,少年惋惜地搖了搖頭道:
“太可惜了,我終究是功虧一簣……似已探到了無上劍意的邊緣,卻在最後一刻,沒能堅持下來……”
“你已經很不錯了……”
許長老卻搖了搖頭,“你也只比那左丘,差了半天而已。”
“是啊,果然被他說中了,開始我還不心服,沒想到終歸還是他,堅持到了最後……”
半日時間,很快便到。
即便到了最後時分,甚至都過了,那坐在西南面的左丘卻仍在苦苦支持,不肯下來……他不相信,時間真的到了,他是最後一個,最有希望的一個,他還要堅持,他還有機會的啊……
然而,沙漏都被人撤了去,再不起來也不成了。
衆人看到他睜開眼睛,對着走到他身前的南先雲,無比惋惜地搖了搖頭,恨聲道:
“我只差半步,只差半步啊……”
“我知道,已經很不錯了,你盡力了……”
南先雲拍了拍他的肩膀,“下去休息吧。”
然而話音未落,對面氣急攻心的左丘已是昏了過去……
劍碑之下,七人的三月參悟,就這樣令人惋惜地結束了。
次日,朱珏前來辭行。
“多謝宗主厚待,弟子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