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朱珏看清海面的時候,朝陽也在同一時刻升起。
人的一生中,不是總能看到這樣噴薄而出的畫面的……
那光照之源躍動而出的一瞬,彷彿還經歷了一次掙扎,稍稍一頓,接着隨着一點耀目白光,出現,變大,連成一片,終於射出了刺眼光芒……彷彿一個新的生命誕生了。
海天相交那極遠之地,一抹瑰麗耀眼的紅色瞬間灑滿海面,直鋪到少年的腳下,爲萬物罩上彩衣——太美了!
“輪迴,又開始了麼……”
這是少年第二次看海,但卻是第一次注意到這燦爛日出,年輕的心不禁感慨萬千。極目遠眺之下,海中五座環繞小島,已經躍入眼簾。
環島距海岸百餘里,恰如個五邊形。島島之間也差不多百餘里,即便最遠的那座島,距離岸邊,也不過二三百里。
“島上?”
朱珏依稀又想起了那密地之靈對蒼炎所說的話:
“你若不服,海島之上,自己找他理論,那時我絕不插手……”
看來就是那五座島了。
朱珏心中很是篤定,因爲那五座島,距離是那般的天造地設,竟不似自然生成。而且一二三四五、五座島遠遠眺望,竟分顯五色——白、綠、黑、紅、黃,恰如“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布……若不是這裡,還能是哪裡?
少年正在疾飛中察瞰前方景色,卻不意竟看到一個人。
幾十裡外,海岸一線半空之中,正懸坐一落腮鬍茬的三十歲中年,精赤上身,目露兇光,不是那蒼炎又是誰人!
空中無遮無擋,恰被朱珏瞧個真切……兩個仇人陡然相見,一時果然分外眼紅。
蒼炎目露兇光,心中卻驚懼——他怎麼這麼快!
自己雖然傷重,卻並沒耽擱多久,最多半個時辰,稍稍養好了下巴和脖頸的傷勢,便又加急趕路,剩下的那點傷,便在路上慢慢恢復了。
而蒼炎趕到此處,也不過數刻之前,經過了一夜趕路,他要稍稍調息,恢復到最佳狀態,畢竟,前方,已不能飛行了。
他並不知道,朱珏,是不需要休息的。
凝氣十層,無暇築基,源源不竭噴涌生成的真氣,令少年早迥異凡人,遠非常理能夠想象。
是以他金丹境的修爲,稍稍耽誤之下,竟被一絲不慢的築基境少年,攆上了百里的差距……
不明所以的蒼炎,對朱珏的戒畏,更深了。
他目露兇光,也只是心中焦慮的不自然表現……真正的獅虎,看到牛羊,是不會嘶吼咆哮的,而真正令它們嘶吼咆哮的,往往都是使它們害怕的東西……
天這一邊的朱珏,同樣心下一凜,但卻沒有放緩飛劍的速度,因爲他知道,一旦他緩上一緩,對方便知道,他也害怕了……當差距不太大的時候,心理層面的較量,往往是決定性的!
果然,看到少年一絲不停,甚至還有些加速般向着自己衝來,蒼炎臉上一陣猙獰,猶豫片刻後,終於降下了身形,落在海岸沙灘,向着百餘里外最近處的那座白色小島,邁出了步伐。
“看來真的不能飛,想必他已經試過了。”
見到蒼炎背向自己,踏波而上,朱珏也不那麼急了。
——因爲他知道,第一輪心理上的交鋒,他已經勝了。
當朱珏落在海灘的時候,蒼炎已走出了數百丈,看他初始幾步,還蹣跚欲跌,此刻竟已熟練,步伐加快間,竟不慢凡人平地奔跑之速。
“我也試試……”
方纔半空飛近海空之時,朱珏已感到些不適,越近海面,身形便越是沉重,及至岸邊,果然已飛不起來……看來,這煙霞海的“煙霞”之源,即眼前籠罩整個海面的透明薄霧,並不簡單,自己也就罷了,前面的蒼炎,金丹境修爲都不能飛,便足以說明問題了。
該怎麼辦還怎麼辦,不能飛,便只能走了。
踏波而行,並不一定就比剛學御風術那會簡單,須以氣御足底,隔絕海面,更要掌握平衡,這需要極強的力量和身體控制力……好在,朱珏如今天魔不屈身成就,煉體同樣不比前面的蒼炎差多少。
第一步邁出,還有些搖晃,沾溼了鞋面,第二步邁出,全身定在海面的那一刻,已然平穩許多,少年深吸了一口氣,昂首向前,邁出步伐……
此刻朝陽漸起,遍染層波之時,當中更金紅一線,宛如鋪就的海天之路,與天上煙霞,照相輝映,朱珏步在海面,暢望眼前美景,腥鹹海風灌進口中,心臆舒蕩無邊,竟比飛行還要縱情!
“我自天邊來,欲往海中去,人生常如此,愜意幾時還?”
當年書生胸襟,復又生成,不覺偶吟出一首不對不仗,半仄不偶的詩句,甚對此刻心情。
自己吟完一首,復又想起古人詩句,“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
“呵呵,如今我足便在海上,不過我不讓你‘濯’,你便‘濯’不到了……”
他這邊神思翩飛,對海對天,自言自語,足下可沒耽誤,疾運緊趕,百二十里的距離,不多時已趕出了近二十里。
前方的蒼炎,卻已拉開至千丈。
千丈距離,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一千丈,便是六七裡。若是凡人視線,已近乎極限,馬上便能消失目中。
朱珏望着前方愈變愈小的黑點,不由皺起了眉頭。
看來對方之前的調息,並沒有白搭,以養精蓄銳之姿對抗自己,果然還是有優勢的。畢竟,拋開半斤八兩的煉體不說,蒼炎可是實打實的金丹修士,落下築基後期的朱珏一小一大兩層境界,這種需要平衡時對氣息的細微調控,仍明顯在朱珏之上。
“先手,先手……”
少年反覆唸叨着這兩字,稍稍皺了皺眉頭,終於從懷中緩緩抽出了一張符紙。
“看來,還是我想複雜了,原來就是趕路這麼簡單……關鍵是看,什麼時候用!”
這樣想着,符紙撕碎,兩半飄飛在空中,須臾燃燒殆盡,與此同時,白光一閃,少年的身形,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