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天中,山高谷深,溪回石轉,晴雪落於竹葉之上,霜氣徘徊在松柏之間,時不時,傳來一聲清亮的鶴唳,餘音如碎玉,四下回響。
看在眼裡,周青只覺得前所未有的生動和美好,那一種鮮活的色彩撲面而來,讓他的神識時時刻刻處於活躍中。
得到洞天之印,他已經算長陵妙真御道洞天半個主人,一改往日客居,絕對不一樣。
不緊不慢,來到洞天的深處。
那是波光粼粼上的一座竹樓,細花滿戶,雲氣臨窗,森森的水色和臺階齊平,泛着一種冰冷冷的森然,鋒銳之氣,貫通內外,如不計其數的劍鳴。
稍一接近,細細碎碎的金芒不斷飛過來,相互碰撞,蘊含殺伐。
觀德真人以《靈命降金書》成道,洞天中,金行玄妙瀰漫,近乎無窮無盡。這樣的金行玄妙,即使周青所見的林風來那獨樹一幟的金行理解都比不上。
畢竟林風來在《靈命降金書》這一門玄功上再有造詣,現在也只是元嬰二重境界,而觀德真人則是宗門中的老牌洞天真人,站得高,看得遠,兩者不在一個級別的。
一位洞天真人對修行的理解,絕不是下境的人能想象的!
深吸一口氣,周青來到水上的竹樓,踩着若有實質的金芒,到了裡面,盤膝坐下,念頭一動,從他師尊觀德真人手中得到的洞天之印在他頂門罡雲上冉冉升起,光怪陸離之相,紛至沓來,源源不斷。
洞天之印一出,立刻引得四下出現水紋漣漪,一縷縷的莫名浮出,交織縱橫,闡述道理。
玄妙過於恢宏,周青立刻有了決斷,他口中發出吟唱,元嬰冉冉升起,上覆淡淡的燦白,正西東,立南北,強大的神識躍出,和洞天之印瀰漫出來的玄妙結合。
下一刻,神識和一部分的洞天之印所衍生出來的玄妙化爲一面古樸的寶鏡,無數的篆文在鏡面上流轉,開始變化,以一種極其玄妙的軌跡飛行,映照出洞天的一角,纖毫畢現,絲毫不差。
這一剎那,周青只覺得在一片奇異之中。
剛開始之時,無光無象,無音無聲,無宗無祖,一片幽暗,繼而一點金芒迸射,越來越多,成千上萬,到最後,無窮無盡,覆蓋四下,萬象森羅,流轉不定。
這樣的玄妙,鋪天蓋地,無所不至,充塞所有。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青從這一種沉浸中醒過來,只覺得眼前一亮,前面出現高聳入雲的奇峰,浩浩蕩蕩的大河,密佈山林的雲氣,以及偶爾劃空飛過的仙鶴。
“這是洞天裡的景象。”
周青的神識和洞天之印融合,化爲寶鏡,如真正的星斗一樣,緩緩而行,所到之處,把景象盡收眼底。
見山,見水,見草木,見飛禽走獸,見洞天中的萬物按照一種軌跡在運轉。每看到一幕,就有所得,讓他神識中閃過一圈的光暈。
居高臨下觀天地萬物,隱隱的,甚至有一種巡視天地的從容。
這樣的局面,就是洞天之印上瀰漫的玄妙如書本上的知識點,洞天中的實物是實踐,先看知識,再用實物驗證,一下子豁然開朗。
這樣的獲取,不但速度快,而且非常紮實,周青只覺得自己沉浸於如此奇妙的過程中,提升肉眼可見。
洞天的一處,懸空有一架玉臺,下面正有一道驚瀑衝下來,擊中亂石,無數的水珠飛濺,來來回回,如霜雪一般。
蔡翰墨端坐在玉臺上,正用力握着拂塵,柄端上的餘色不斷墜下,無形的力量發出,他頂門上的罡雲開合,隱隱的,雷鳴上下,把驚瀑的呼嘯聲都壓了下去。
他現在心情不算好,面容之上,有一片陰霾,就好像一叢叢的暗色氤氳下來,令他英俊的面容都多了三分冷厲。
他憑藉從其他渠道得到的奇異之寶,輔助修煉,終於在近日一舉突破關隘,凝練出屬於自己的元嬰法身。雖因爲過於藉助外物,他所凝練出的元嬰法身只是下乘的,但元嬰法身就是元嬰法身,成功之後,他的實力和壽元都有大幅度上升。
在長陵妙真御道洞天中,這樣的實力絕對能數得上的,以他的出身,以後未嘗不能爭奪一下洞天的繼承權。
這是大好事,可沒等好好慶祝一番,突然這一屆門中大比的排名之戰的消息傳來,觀德真人的關門弟子,洛川周氏的嫡系子弟周青,以下克上,一躍成爲真一宗十大弟子的首席。
聽到這一消息,蔡翰墨整個人如吃了死耗子一樣難受。
對周青,他一開始就有着極大的不滿。
長陵妙真御道洞天門下的弟子,包括正式弟子和記名弟子,也不全是元中蔡氏的子弟,也有其他勢力的子弟,但那些其他勢力的子弟在洞天中最多是個吉祥物,並沒有半點可能以後會爭奪長陵妙真御道洞天的繼承權。可週青不一樣,他身爲洛川周氏的嫡系子弟,不但是觀德真人的關門弟子,還有資格競爭長陵妙真御道洞天的繼承權。
長陵妙真御道洞天分明是元中蔡氏之物,周青一個外人卻要染指,這絕對是一種仗勢欺人的侵奪,簡直豈有此理!
本來在他的想法中,他凝練出元嬰法身,成爲大修士,在長陵妙真御道洞天的地位會上升,已經有更多的盟友主動或者被動地過來,一起合作,壓制周青。最起碼,不能讓周青肆無忌憚地在長陵妙真御道洞天裡發展,一副長陵妙真御道洞天以後必在掌中的姿態。可這個時候,周青成爲真一宗十大弟子首席的消息傳來,一下子打亂了他的計劃,讓不少現在的盟友和潛在的盟友出現了動搖。
無他,真一宗的十大弟子首席就有這樣的威望,讓人一想起來,心裡就沉甸甸的,輕易不願意與之作對。
計劃剛開始就有夭折之相,蔡翰墨這一位新晉的元中蔡氏的大修士心情好纔怪!
正在此時,心情不好的蔡翰墨突然若有感應,就看到一道光從洞府上方掃過,清清冷冷的,如從鏡面裡出來,泛着一種銳利的寒氣。
他體內的元嬰法身立刻一動,睜開眼,發現這光掃來之時,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那是一種把所有一切都視作囊中之物後進行觀察的靜氣。
“誰在巡視觀察洞天?”
蔡翰墨一怔之下,就是一驚,馬上站起身來,看向天穹上空。隱隱的,一縷微不可察的神識波動,正在遠去。
“是誰?”
蔡翰墨負手而立,目光之中,雷霆閃爍,泛着一種森白,映照遠方。
一般來講,只有洞天之主纔有這樣居高臨下俯視洞天之姿,他有着權限,自可巡視和觀察自己的地盤。只是長陵妙真御道洞天的洞天之主觀德真人即使遭了劫數,壽元無幾,但境界擺在那,他巡視的話,不可能讓人發現。
剛纔的巡視,更多的是觀察,是在觀察洞天裡所蘊含的玄妙。雖然也如星斗般高高在上,可有一種稚嫩,是在學習。
“不是觀德真人的話,會是誰?”
蔡翰墨來回踱步,眸中的雷霆越來越深,縱然是他,都做不到這一點。
因爲不經觀德真人這一位洞天之主允許,肆意窺視洞天玄妙的話,這是觸及洞天真人的權柄,越了雷池,後果不堪設想。
“權柄。”
想到這兩個字,蔡翰墨心裡突然浮現出一個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頭:莫非觀德真人把洞天的權柄拿了出來,讓那個人成爲了長陵妙真御道洞天的半個主子,於是巡視洞天,觀察和參悟觀德真人在洞天裡所留下的玄妙?
只是這樣一來,讓渡出自己的權柄後,堪比世俗中的皇帝立太子監國,自己只掌控大局,權力大減,觀德真人這又是何苦?
莫非,莫非觀德真人的傷勢又有出乎人意料的惡化,時日無多了?
不然的話,不可能有這樣的舉動的!
轉過這個念頭後,蔡翰墨一雙眉又壓下來,觀德真人把長陵妙真御道洞天的權柄拿出來給的人,有且可能只有一個。
“周青!”
蔡翰墨眺望遠處,目光深深。
觀德真人真胳膊肘往外拐,他還在,就要把長陵妙真御道洞天交給周青這樣的外人,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就是洛川周氏這樣傳承久遠的世家,也沒聽過有這樣的事兒。
蔡翰墨越想越氣,越想越難受,他面上陰晴不定了一會,最後有了決斷,先喚來門下的人,讓她去打探打探洞天中出現的事兒,然後一轉身出了門,向外面去了。
周青並不知道有人發現了自己的舉動,他自顧自沉浸於這一種巡視中,不斷地接受洞天之印上的玄妙,再以洞天中的實地驗證,讓他在《靈命降金書》這一門玄功上的造詣不斷提升,越來越強。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股針扎般的刺痛從神識中傳來,周青一驚之下,連忙從這一種奇妙中掙脫出來,然後用手一扶眉心,一縷縷的溫潤浸入,滋養神識。
這樣觀察和參悟洞天的玄妙,提升《靈命降金書》的造詣,固然迅捷,但洞天的玄妙何等浩瀚,洞天真人在上面的造詣又何等精妙,對神識的消耗極其驚人。
也就是他,神識在同輩之中無人能及,強大到無與倫比,才堅持了這麼久。換個其他人,早就神識承受不了,不得不退出來了。
“大有收穫,大有收穫。”
周青重新坐下,把洞天之印暫時收起來後,開始整理這一次感悟洞天之印和巡視洞天的收穫,實在太多了。
只這一趟,就讓他在《靈命降金書》上的造詣大爲提升。這樣堅持下去,不說《靈命降金書》的進展趕上天大奇遇的《紫青高聖元皇化龍圖》,但到元嬰二重圓滿,絕對是水到渠成之事。甚至以後真凝練出元嬰法身,成爲大修士後,還可以繼續以這樣的方式修煉,不斷進步。
毫不誇張的講,從現在到洞天境界之前,洞天之印和洞天實況都對他很有幫助,能讓他修煉速度急劇加快,參悟的玄妙驚人。
觀德真人給予的這一重禮,恐怕真不亞於從洛川周氏得到的真器乾元遊神劍。
“早日凝練元嬰法身,踏入第三重境界。”
周青眸光深處有一種渴望,他現在的條件得天獨厚,必須爭取早日晉升。
洞天中。
一處靜室內,上懸一玲瓏剔透的寶珠,細細碎碎的光旋轉而下,瀰漫紫青,氤氳一種沁人神骨的香氣。
自從飛英殿的排名之戰後回來的林風來,一直端坐在下面的木榻上,他頂門上的兩朵罡雲不斷來回,一道道的燦白劍氣升騰,倏快倏慢,倏隱倏現,時不時有劍鳴聲響起。
珠光打在臉上,林風來面容平靜,好像飛英殿上被以下克上讓出首席之位,也沒有讓他有絲毫的動搖,反而讓他身上的銳利之氣越來越盛,要披荊斬棘。
從開始修煉到現在,他總是越挫越猛,每經過一個挫折,就會有一個極大的進步。這一次的挫折,也不會例外。
正在這個時候,一道宏大的氣機降臨,然後煙氣冉冉,化爲一個道人之相,他頭戴蓮花寶冠,身披瑞彩仙衣,看不清面容,可背後一圈圈的光暈,似乎聯繫着莫名,不斷用吉祥之氣涌進來。
“師尊。”
見到來人,林風來從雲榻上起身,行了一禮。
道人感應到林風來身上昂揚的氣勢,暗自點了點頭。
自己這徒弟也是天才之輩,但和景北玄這樣的天才比起來,在資質上又遜色一些,他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想來穩紮穩打,磨礪出堅韌不拔的意志。
即使這一次的挫折看上去比以前大,可自己的徒弟還是堅定不移。
不過就這樣,道人還是覺得得安慰一句,於是道:“沒有常勝將軍,這一次你敗給周青,下一次你再贏回來就是。”
“是。”
林風來挺直背脊,眸子攏上一層燦白,耀眼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