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沒有立刻動作,他睜開眼,看到外面的天光從窗櫺上翠葉交織的花紋鏤空中投下,原本晶沁一片的天光染上一層幽綠,不由得緩緩吐出一口氣。
現在離修煉成道術飛金帝白輪只差最後一步,越是臨門一腳,越不能大意,必須保持最好的狀態。
想到這,他站起身來,來到室中的書架前,一處隔斷上,橫有羊脂玉淨瓶,瓶口之上,楊柳木所雕的塞子緊緊堵着,細密的花紋向上,如狹長的一片柳葉,泛着淡淡的幽綠。
周青沉吟了一下,還是將玉淨瓶拿起,他看着瓶塞上的花紋,按照一種奇異的軌跡轉動,三五個呼吸後,只聽啪嗒一聲,瓶塞打開,自玉淨瓶裡涌出一道丹氣。
丹氣一出,周青的眉宇間立刻撲來一片白光,如月色墜下,再被秋霜一洗,澄明非常,最外圍,偏偏又有細碎的寶氣,來來回回。
只一聞,就有一種橫浸到骨子裡的香氣,把人的疲倦一掃而空,神意和真氣節節上升不說,甚至道體之中,都有莫名的火焰,嫣紅一片,欣欣向榮。
周青見此,重新把瓶塞堵住,然後把羊脂玉淨瓶放回原來的位置。
羊脂玉淨瓶裡的丹靈寶氣好用是好用,但存之有限,得節省一點使用。
周青重新回到雲榻上坐下,一轉玄功,見自內到外,處於鼎盛之時,不再猶豫,按照《靈命降金書》中修煉道術飛金帝白輪的法門,開始推進。
下一刻,六道庚金煉神劍氣倏爾一卷,繞成一圈,莫名的力量裹住,形成一道寶輪雛形。
再然後,肺室肺竅裡,落下一片又一片的火焰,到了上面,開始淬鍊煅燒。
從上往下看,整個肺室肺竅成了一個鼎爐,而六道庚金煉神劍氣凝成的寶輪雛形置於其中,要不斷淬鍊,纔可成功。
而且在淬鍊的過程中,必須全神貫注,時刻關注,根據寶輪雛形的變化,不斷打出新的法訣,不停調整。
可以講,這已不是一般的修煉道術,近乎是煉器一般了。
周青垂下眼瞼,打着光,注視着肺室肺竅裡的變化,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按照這個進度,恐怕得三五天才成。
“不容易。”
在這淬鍊過程中,不能停下來,對神魂和真氣的強度都是一種嚴格的要求。
即使在真一宗中,能夠在煉氣境界就成功修煉出道術飛金帝白輪的,也不會很多。
不過周青根基之深,在煉氣境界中少有能及,加之他又謹慎小心,所以淬鍊過程中,一切順順利利,沒有意外。
不知多久,只聽一聲輕鳴,從周青的肺室肺竅裡響起,初始之時,纖而細,音微弱,須臾後,如擊鐘,鏗鏘激越,再然後,轟然作響,四下雷鳴。
“咄。”
鳴聲之後,周青一張口,自裡面吐出一道白光,左右一繞,化爲寶輪,其色如霜,不染雜色,唯有周匝所懸掛的六個小輪,氤氳金黃,花紋一縷。
嗡嗡嗡,
寶輪一出,橫於半空中,風一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然後接引四面八方的金行之氣過來。
周青立刻看到,在外面,忽然升起一輪燦白的大日,與氣機摩擦,暈開漣漪如雪色,其受寶輪的力量牽引,以一種極快的速度飛來,待到了靜室口上,被禁制法陣一蕩,散去衝擊力,只餘下庚金之氣,涌入室內。
庚金之氣,不斷而來,源源不斷,越聚越多,這一瞬間,靜室之內,染上一層霜雪之色,四下瀰漫一白,只有庚金之氣的呼嘯,如風刀霜劍的碰撞,越來越響。
“去。”
周青見此,用手一指,寶輪飛騰上下,所到之處,不斷吞噬積累下來的沉甸甸的霜白之色,隨時間的推移,室內的霜白之色越來越少,到最後,只餘下淡淡一抹,如雲鬢挽髻一般,而寶輪越來越亮,越來越明,上面綴着的六個小輪上的紋理變得密密麻麻的。
好一會,周青念頭一轉,寶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化爲瑩瑩一點,落入他的掌心。
他靜靜地看着寶輪,眉宇間映出一片森然如冰雪的冷意,鋒銳之氣貫通下來,似乎耳邊不斷地響起錚錚輕鳴。
“成了。”
周青感應着掌中寶輪的威能和變化,其有質而無形,比起法寶來,變化很多。
當然,在強度上,比起同層次的法寶差一截了。
周青熟悉了飛金帝白輪之後,手一揮,飛出一滴滴的水珠,其玄色幽深,不見其底,落在寶輪上,金水之氣氤氳,寒氣大盛。
“金水之相。”
周青看着這一幕,面上有笑容,自己修煉成功飛金帝白輪後,這一門道術在自己手中的威能可遠超同輩的。
“開府大典。”
周青修煉了一會《元皇化龍圖》和《靈命降金書》兩種強大玄功的配合,越修煉,越是感應到金水相生之相的不凡。有這樣的變化,有這樣的進步,在開府大典上遇到事兒,也可從從容容應對。
洪淵洞。
其在長陵妙真御道洞天之下,洞天之力順而貫通而下,貫通而下,接引福地的地氣,於半空中,凝成九道懸環。遙遙看去,每個懸環都有十幾丈大,其色如霜,白虹橫之,把四下都氤氳上一層玉質的光。
每當時辰到了,就有一環輕搖,自裡面噴吐出無數的白珠精華,洋洋灑灑,待到洞府鬱鬱蔥蔥的竹林之上,在樓閣前剔着翎羽的仙鶴之前,在打磨地光滑如鏡的臺階上,落下之後,倏爾散開,化爲細小的珠花,庚金之氣大盛。
在洞府中央的一處大殿裡,蔡信蔡真人端坐在雲榻上,他頭戴寶冠,身披錦繡天衣,上面繡着祥雲朵朵,他面容俊美,宛若處子,頂門上的罡雲之上,卻是雷霆呼嘯,聲勢浩大。
他正低頭看着來信,看了一會,擡起頭,吩咐身邊侍奉的童子,道:“讓他進來吧。”
“是。”
童子答應一聲,到了外面,很快領了一人進來,其是個青年人,一身青衣,五官俊美,未語先笑,一看就給人一種如沐春風之感,讓人難以拒絕。
來人到了殿中,整理衣冠,向上行禮,道:“見過蔡真人。”
蔡信一擺手,一股力量發出,將之託起,道:“起來吧。”
“蔡真人。”周樑知道對方的身份,於是也沒多囉嗦,直接點題,道:“我族中子弟周青即將舉辦在太和島的開府大典,若真人有空暇,可否移駕前去看一看?”
這番話,他說的理直氣壯。
要是一般的活動,元嬰真人去參加一個煉氣小輩的事兒,聽上去就是屈尊,甚至是羞辱人了。但真傳弟子的開府大典不同,每個真傳弟子的開府大典,都會有真人蔘加。
“周青這麼快就要開開府大典了?”
蔡真人坐在高臺上,他的東面是垂地的琉璃大窗,澄明玉淨,正映出洞府中一處懸環上墜落的珠子,啪得一下,摔在外面,然後散成一縷縷如霜的寶氣,讓他的面容隱在一片森白裡,看不清楚。
對於周青,蔡真人還是很關注的。畢竟周青是觀德真人欽點的人之一,有希望以後到長陵妙真御道洞天修煉,被觀德真人收入座下。周青本人,也是一等一的天才,即使在天才如雲的真一宗,也鶴立雞羣一般。
而隨着周青強勢晉升這一屆的真傳,他份量大增,與另一個競爭者吳中的差距縮小,更讓人無法忽視。
周青在成爲真傳弟子的第一次亮相,關係不小。只要不出意外,開府之後,周青就會在東勝陸洲前進,直指凝丹。
想到這,蔡真人還真想去看一看。
“不過,”
蔡真人還是壓下了這一種心動,他畢竟身份有一點敏感,很多時候行事,外人會解讀成他背後的長陵妙真御道洞天的意思,周青開府大典之事,還是不去爲好。
想到這,蔡真人手一擡,把請柬收好,放到前面的玉几上,然後看向下面等着的周樑,道:“此事我知道了,到時候,即使我不去,也會派其他人蔘加開府大典。”
“好的。”
周樑沒有多說,很快告辭離開。
出了洞府之後,外面停着一輛寶車,其用不知何等材料的寶木打造,通體赤紅,上繪麒麟紋,後面升起的焰明一道,如紅霞一般,緩慢鋪開,搖搖晃晃。
寶車的周圍,簇擁十幾個人,俱是騎着飛馬,身上的氣質凝練,精神抖擻,一色的服飾,更讓他們顯得有一種與衆不同的出色。
周樑出來後,上了馬車,他沒有立刻出發,而是靜靜地坐着,把自己從進入洞府,到和蔡信蔡真人見面,以及雙方交談,所有的細節過了一遍,確定沒有遺漏之後,才吩咐一聲,道:“我們去下一家。”
“走。”
十幾匹飛馬,簇擁着寶車,騰空而起,長長的烈焰,橫空搖曳,非常耀眼。
開府大典請賓客之事,就該大張旗鼓,熱熱鬧鬧的,這樣的事兒,放在世俗中,恐怕比結婚都張揚。
同一時間,也是一處洞府。
顏鑫顏真人站在門口,看上去在等人。
時間不大,一名來自於洛川周氏的子弟出現,他見到顏真人後,恭恭敬敬行禮,然後遞上請帖。
“周青的開府大典。”顏鑫這位真人穿着以往喜歡的火焰法衣,上繡月色染赤,空空靈靈,他看完請柬後,笑着道:“這樣的天才,居然能夠讓周塵收回來,他倒是運氣好。”
他的聲音之中,有着一種讚歎。
對於洛川周氏這樣的世家,流落在外的子弟不是沒有,但一般而言,即使有機會回到丹陽洲,也會很快泯然衆人矣。畢竟流落在外,沒有族中精心的安排,不但很容易走錯路,而且修煉資源也跟不上。
可偏偏這個周青是個異類,他被周塵迎回洛川周氏後,再入真一宗,然後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崛起,在短短時間內就晉升爲真傳。
這樣的天賦,這樣的資質,就是從小在洛川周氏重點培養的天之驕子都比不上的。
“真傳。”
顏真人唸叨一聲,他的門下,到現在還沒有真傳弟子呢,不知道以後能不能出一個。
不求像周青這般急速崛起,只要能在任何一屆上位真傳,也算後繼有人了。
顏真人所有的念頭一掃而過,然後把請柬收起來,鄭重地道:“你回去告訴周塵一聲,周青的太和島開府大典,我會參加的。”
沒有猶豫,直接定下。
畢竟他和周塵的關係不同,這樣的開府大事,對方力邀,他不會不給面子。
“好的,真人。”
來的洛川周氏的子弟又說了幾句,然後告辭離開。
顏鑫顏真人站在原地,看着送請柬的洛川周氏的子弟漸漸消失不見,只有一個背影,似乎還保留着對方昂揚的姿態,以及眉宇間的喜悅。
再遠處,正有一道煊赫的赤光,其色嫣紅,所到之處,把四下都染成一種楓葉的焰明色,色彩極爲明亮。乍一看,就好像火焰燃燒,讓人覺得非常有力量,非常有希望。
洛川周氏出了周青一個真傳弟子,連前來送信的洛川周氏子弟好像都多了三分自信和從容。
家族之中,出一名真傳。並不是這一名真傳現在如何了得,而是代表着家族欣欣向榮,蒸蒸向上。
更何況,周青這一位真傳的上位,剛開始並沒有在洛川周氏的計劃中,他成爲真傳,愈發讓洛川周氏的子弟們發現自家家族的上升姿態。
和拜訪蔡真人,以及顏真人一樣,這幾天,洛川周氏的子弟,或駕馭金碧輝煌的寶閣,或乘着十幾匹天馬簇擁的寶車,或有着大批仙禽靈獸拉着的飛輦,等等等等,在真一宗中,在很多地方,不停地出現。
他們也不需要遮掩,聲勢搞得很大。
如此以來,真一宗中,凡是有心人也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也罷,反正都知道了,周青要在太和島進行開府大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