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銘欽銘欽。”我感覺到身後有人在叫我,那聲音是寧馨的,我回過頭,上一秒還看到那個穿着白T恤牛仔褲傻笑着的寧馨,下一秒眼前就只剩一片空白。我在這片空白裡找着她,邊找還邊大喊着:“寧馨。”
“爸,起牀啦,你又做夢了。”我睜開眼,是小童。
原來我又做夢了。
寧馨走後的很多個夜裡,我總是會像現在這樣,在夢裡見到她,然後喊着她的名字醒來。有人說如果你在夜裡夢見一個人,那是因爲她剛好也在想你。
寧馨,你是不是也在另一個國度想着我呢?
那時候的我們,纔剛剛認識。她一見到我就衝上來要簽名,以致於我懷疑了她很久,懷疑她是不是真的是那個三爺給我介紹的填詞人,還是隻是路上突然出現的我的衆多粉絲之一。
我們能成爲這樣的摯交,不僅是因爲合作關係,還是因爲她那顆天真善良的心。起初的時候我剛離婚,對女人總是有些排斥,而三爺這麼巧,就在那時給我介紹了寧馨,讓她幫我填詞。我的前妻跟寧馨一樣,也是我的一個粉絲,但最後還是不歡而散。我以爲寧馨也會像她一樣,於是我總是故意在她的詞裡挑毛病,讓她再三修改,那個時候的她應該覺得我很討人厭吧。直至有一天我在查看郵件時,偶然注意到她給我發稿的時間是凌晨五點,我忽然良心發現,再也不爲難她了。當然,她填的詞,我都是很滿意的。後來的日子,我常到她那去玩,還遇上了雪晴。她對小童也很好,準確說,她對誰都好。說來也奇怪,她那麼好的一個人,我居然沒有主動去追求她。可能是因爲我害怕摧毀這樣一個美好吧,也可能,是我從心底裡就知道,自己配不上她。
在遇到安辰前,寧馨是個天天傻笑的人,每當我有不開心時就會去找她,她會跟我說一些趣聞逗我笑,然後自己就跟着在一旁樂呵。每次只要一看到她那燦爛的笑容,我就會被治癒好。
可惜,大概,安辰就是她今生不可越過的那個劫吧。
寧馨走後的幾天,我們一起到家裡收拾她的遺物。在她的衣櫥裡,我們找到一個大紙盒,紙盒的上層,是她分別留給我和雪晴、安辰、子軒、許靖還有夏璐的信,紙盒的下層,都是她離開安辰後,斷斷續續給他寫的沒有寄出去的信。她給我的信,我是前陣子纔打開的。這是她對我說的最後的話了,我一直都捨不得看。她在信裡一直感謝我,感謝我這些年對她的幫助,對她的支持,還在裡面回憶了從前我們一起度過的快樂時光。在信的最後,她拜託了我件事,要我幫忙看住安辰和子軒。她知道我一定是我們中最快走出陰影的人,因爲我最容易忘記悲傷。但她錯了,她的離去在我心裡不只是悲傷,是一種無法磨滅的痛。我只不過是自控力好一些,能夠控制自己不去回憶過往罷了。
我是我們幾個當中最快恢復正常的。
聽雪晴的丈夫說,她在家裡悲傷了將近一個月。最後是他和孩子帶着她出國旅行,才逐漸好起來的。
我們當中最難走出這個陰影的人,非子軒莫屬,畢竟寧馨是他從小到大唯一的依靠和寄託。所幸安辰在子軒之前走了出來,並對他悉心照顧,不然我真的也很害怕子軒會越不過這個坎,。
不得不說,安辰真的是一個很有擔當的人。他一邊得頂着輿論的壓力,一邊得承受着寧馨走了的悲痛,一邊還得照顧着自己的家人和子軒。有時候我都忍不住在想,世若間要有輪迴,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去祈求月老,求他給這對苦情人拉一條好線,讓他們來世能夠轟轟烈烈,無所畏懼的愛一場,然後倖幸福福地過着自己的生活。
子軒和安辰的關係,最終還是被外界所知道。在寧馨走的那一天,我們仨一起着急地跑去停車場,引起了媒體和狗仔的注意。事後,關於寧馨和安辰以及子軒的關係就被狗仔們翻了個底朝天,一下子整個娛樂圈都騷動了,好像發現了什麼驚天大秘密般。
然而儘管外面再怎樣鬧得滿城風雨,安辰仍舊沒有任何行動,他推掉了所有的工作,一直陪在子軒的身邊。等子軒恢復過來後,安辰對着媒體公開了子軒的身份,也說清了她和寧馨之間的故事。並宣佈就此退出歌壇。
我也是在那時才知道,原來他早在樂怡十八歲後,就跟清如離了婚。
大概兩個月後,子軒終於從悲傷中走了出來。因爲他不想從此以後都被冠以“私生子”的名義,頂着“歌王孩子”的頭銜在舞臺上被人指指點點,所以他放棄了唱歌。他跟我說,他不再想過上那種掉根頭髮都要被外界廣爲宣傳的生活了,以前不懂事的時候覺得這樣很酷,現在才發現,人言可畏,平淡其實最是福氣。好在他只是放棄了唱歌而不是音樂,他承諾說閒暇之餘他會玩玩音樂,跟着學制作音樂。若不是這樣的話,樂壇當爲他失去了兩個才子而感到痛惜。
子軒用寧馨給他留下來的錢,在小區附近開了家書店。我問他爲什麼開書店,他忍不住哭着說他曾經跟寧馨許諾賺錢後就給她開家書店,讓她在裡面做鎮店之寶。現在再想起他說的這句話,我的心還會泛起陣陣波瀾。我們這一生中許下了那麼多承諾,到底有幾句能夠做到實心呢。
子軒憑着自己的努力和曾經的知名度,將書店經營得風生水起。我常常到他那去買書,雖然他總是不肯收我的錢。我問他許靖和夏璐去哪兒了,他說等夏璐完婚後,許靖就準備回老家享清福了。但我懂,如果不是因爲所住的城市有太多悲傷的記憶,誰會願意在老的時候離開自己居住多年的城市呢。我們總以爲告別一個地方,就會告別掉很多痛苦的記憶。其實不然,記憶是你的真真實實的過往,只有你打心底裡願意放下了,它纔不會再痛。
跟許靖相反的是安辰,我原以爲他再也不會回到那個在25層的房子去了,誰知他仍舊長居在那。我問他爲什麼,他說他跟寧馨的感情,就是在這裡開始的。這房子裡,快樂的記憶太多。以前他總藉着去“小天地”的藉口,跑來見寧馨。他說其實每次寧馨給她蓋被子時,他都還沒睡,他總是以此,更靠近寧馨一些。
是啊,這裡是有很多快樂的回憶,這樣一間充滿着我們昔日歡聲笑語的房子,怎麼捨得讓它空置呢。我在事後纔想起,最後一次吃飯時,寧馨只給自己裝了一口飯。安辰問她時她說下午吃過東西了很飽,事實是那個時候的她,早就失去了胃口。若不是她想給我們都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那段時間的她,理應當躺在病牀上輸液。
我們每個人都在默默地爲着某些人做着一些他們所不知道的事,或是一次妝容,或是穿出門的一套得體的衣服,可這當中的心血,卻遠比這樣一件小事耗費得多。
子軒在賺到了第一筆資金後,將他的書店新增了飲品區。那天下午,我和雪晴約好一起去店裡給他慶祝,順帶去試試他們的新產品。
等我們聊完天散場時,我在店門口收到了這樣一條短信:昨天子軒終於叫我爸了,好久都沒有這麼開心過,這已經足夠了。我走了,想去當初她去過的那些城市看看。去感受一下失去了那麼久的自由。我會回來的,這段日子,麻煩你幫我看一下子軒,有什麼事記得通知我,謝謝。
後來,安辰每到一地都會給我寄張明信片,再附上一張照片。
我記得最清楚的東西就是,他脖子上掛着條項鍊,帶有個愛心吊墜,墜子上面有寧馨的照片。
每張照片都有。
其實寧馨只是換了種方式,陪伴在他身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