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八的清晨,我抱着子軒,小心翼翼地往家門口走去。幸好子軒睡得很沉,沒有發出什麼哭鬧聲,不然我的“離家出走”可能就不能順利進行了。我把防盜鏈解開後,就打開了門鎖,大概是覺得勝利在望,被慾望衝昏了頭腦,我竟忘記了家裡這陳舊的里門打開後會有刺耳的聲響。聽到這聲響後,我頭髮都差點豎起來了。我知道我可以逃的時間不多了,一般這個點,我媽都處於意識清醒的狀態,只是在賴牀而已。果不其然,我剛走出家門,媽冷酷的聲音就從耳後傳了過來。
“你想幹嗎?”
我躊躇着,該不該停下腳步。
“你試一下走,走了就別回來了。”
我停下腳步,回過頭對着媽說:“我只是想回去把那邊的東西都收回來。”
“那你把子軒留下,自己去就好了。子軒沒法跟你這樣奔波來,奔波去。”說完媽就走到我身邊,堅硬地一把奪過了子軒,然後繼續說道,“你是我帶大的,你在打什麼小算盤以爲我會不知道嗎?”
“房子我已經找朋友幫你找好了,等你回來你過來籤合同就好了。”
我站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什麼都不想說。
“你不是要回去拿東西嗎?還不趕緊去,再不去要晚點了,速去速回。子軒你別擔心,我會把他照顧的好好的。”媽說道。
我甚至忘記再看一眼子軒那張沉睡的臉,沒頭沒腦地回了句:“知道了。”然後就往樓下走去。
回到青島後,我沒有回自己的住所,而是直接就往美欣家去了。
“寧馨,你怎麼回來了?回來了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美欣一邊打開門一邊說道。
我剛想走進門,美欣就在旁邊小聲跟我說道:“房裡有別人。”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趕緊問道:“是你那個同事?”
美欣害羞地點了點頭。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這次回來我都覺得美欣整個人精神了不少。
“那去我那裡吧。”說完我們倆就一起到我的住所去了。
“咦?子軒呢?子軒沒有一起來嗎?”美欣像突然醒悟了一般,趕緊問道。
“他,他在我媽那。”
“啊?以後由你媽帶他嗎?你捨得嗎?”
“不不不,你先坐下,我慢慢跟你說。”我把椅子往美欣那拉。
“你快說。”美欣剛坐下就催促我說。
“哎,是這樣的。”我整頓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我家人都逼我留在那邊,不讓我過來。本來我今早是想帶着子軒偷偷跑回來的,但是還是被發現了。他們覺得我一個人帶着孩子太辛苦,如果我留在那邊,他們就可以替我分擔。”
美欣聽我說完,立馬反駁道:“你哪裡是一個人,我不也在這嗎?”
“哎。”我重重的嘆了口氣,真希望嘆完這口氣,所有的煩惱和憂愁也能隨之呼出。
“那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我不想反抗他們,他們年紀也大了。我覺得自己很不懂事,那麼大個人,什麼都要他們操心。”我抓着自己的手指低着頭說。
“其實回去也好啊,有爸媽照顧着,真的也好很多,沒那麼辛苦。”美欣說道。
“有時間就帶子軒回來看看我,或者有機會我過去找你玩,反正我還沒去過你那。”美欣拍了下我的肩膀繼續說,“我知道你肯定覺得我幫了你很多忙,然後你現在就這樣走了,心裡愧疚着。你就是這樣一個人,這有什麼。更何況,我現在不是自己一個人了,你就放心的回去吧。”
我擡起頭看着美欣,不知道該說什麼話來感謝她,最後思來想去,也只是憋出了個:“謝謝你。”
“沒事啦,記得告訴子軒我是他乾媽。”美欣笑着說。
“什麼時候回去?”
“明天吧,子軒還在那邊。”
“那今晚過來吃飯吧,給你煮好吃的。”
我忍住自己的淚水,輕聲回了句:“嗯。”
把租房合同簽了之後,我把行李都載到新居去了。這一年來我似乎都被套在了整理新居的循環中,反反覆覆。
我將子軒留在媽那裡,自己過來收拾。我把幾個大箱子從樓下送到了樓上,幸好有電梯,不然我估計已經累死在樓道上了。把行李都運上來後,我坐上箱子上,喝了口礦泉水,稍微休息了一會兒。這個房子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母子住的話,絕對綽綽有餘。客廳外是個大陽臺,陽臺上還放着鞦韆蕩椅,盤坐在這蕩椅上看着外面的海景也是一種不錯的享受。我媽挑房子的眼光,還是不錯的。
休息得差不多後,我站起身,把箱子都一一拆開,並且把裡面的東西全都歸好位。待拆到一裝滿回憶的箱子時,我停了下來。看着裡面的東西,我不禁掉入了回憶的泥淖中。我將箱內的畫拿了出來,輕輕拭去鋪在上面的灰塵,好像將灰塵拂去後,從前的日子就會在畫上播映般。正看得入迷,門鈴就響了起來。我被這突如其來的門鈴聲嚇了一下,趕緊把畫放在箱子上,走到門邊。
“真奇怪,會是誰?有誰知道我住這裡嗎?”我在心裡自言自語道。
接起門鈴對講機,我問了句:“誰?”
“我是許靖。”
怎麼會是許靖?我一邊驚怪着,一邊打開了門。
“你媽說你一個人在收拾,我就過來看看要不要幫忙了的。”許靖一上來就解釋道。
“你,你住的離這近嗎?”我察覺出了什麼。
“這房子是你媽託我找的,我就住你樓下三層。”許靖說完就走到箱子邊。
我在心裡埋怨着我媽,回家真的要好好“感謝”她的一番苦心。我暫且把不滿的情緒壓下,轉過頭想繼續收拾時,卻看到許靖正拿着那幅畫認真端詳着。我立馬把畫從他手上搶過。
“不好意思啊,擅自動你東西了,我就感覺這幅畫,挺有趣的。”許靖一臉尷尬的說道。
“那你有發現什麼有趣的嗎?”我試探性的問道。
“這……這是兩個人一起畫的?”
從許靖那難以置信的語氣裡,我感覺出他發現了什麼。
我默不作聲的把畫塞回進箱子裡,然後把箱子搬到了房間的衣櫃下,繼續收拾其他東西。好在許靖也比較識相,並沒有追問什麼,只是安安靜靜地在旁邊幫忙我收拾。
收拾完後,爲了表達謝意,我說要請他吃飯,但因爲他今晚有事,我們就改了期。
我拿起電話叫了個外賣,爲了消磨時間,我點開了娛樂新聞。頭條是某某某明星出軌,然後評論區就是一堆網友的抨擊。我退出了這一新聞,再次回到主頁,然而,另一則新聞,無聲無息地進入了我的眼簾:女星韓雪晴與富商之子馮景將於本月30日在海外舉辦婚禮。
我的下巴一下子就要掉到了地上去了,整個人瞬間就丟了魂。好一陣子後,我漸漸緩過神來,然後發現心裡被一陣陣辛酸的潮水侵襲着,淚水也不爭氣的流下,有着不捨,有着難過,但更多的應該是喜悅。
我沒想到雪晴會那麼早結婚,也沒想到她終於願意收心,找一個真正的歸宿了,我以爲這一天會很久遠,但人總是會長大的,從前那個不會付出感情的,玩弄感情的雪晴,終究也在感情上步入正軌了。
我感覺到自己的內心波濤洶涌着,那雙拿着手機的手在顫抖不已。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打開了手機通訊錄的頁面,找到了雪晴的名字,然後撥打了她的電話。
我焦急地等她接通,無論如何,我要給她祝福,把我最誠摯的祝福,送給這個陪伴我多年的好閨蜜。只是當鈴聲響起時,懦弱,忐忑一步一步浮現。我多希望聽到那句久違的“喂,你好。”但同時我又祈求鈴聲響至自動掛機,因爲這一年多來,我都沒有聯繫過雪晴,我不知道接到電話的雪晴,會是什麼樣一種心情。
“喂,你好。”就在我想象這一切的時候,我還是聽到了那個我想念至極的聲音。
“喂?你好?你是誰?”雪晴的聲音顯出了她的不耐煩。當然,她總是那麼忙。
“雪晴,是我。”
這世界靜止了片刻。
“是你嗎?真的是你嗎?寧馨?你是寧馨嗎?”雪晴用帶着顫音的聲音問。
“恩,是我,寧馨。”我也不知道該答什麼,該說什麼好。
“你,你去哪了?那麼長段日子,爲什麼不聯繫我?你不是說安頓下來就聯繫我嗎?爲什麼現在才突然出現?發生什麼了嗎?你現在呢?現在怎麼樣?現在在哪裡?過得還好嗎......”雪晴的問題就像迫擊炮一樣,一串串向我打來。
這讓我該如何解釋。
“對不起,現在才聯繫你。一時間,我說不完,真的說不完。”
“你現在在哪?我們可以見面嗎?”
“過一陣吧,等過一陣後我就去找你好嗎?”
“你是說真的還是隻是騙我的,我不想等了。你總是這樣,上次你就騙我了,這次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還在騙我呢?”雪晴生氣又受傷的說。
“對不起。你先聽我說吧。我剛看新聞,知道你要結婚了,真的很替你開心。希望你以後一定要倖幸福福,過自己想要的日子。還有就是,別再那麼累,也別再那麼拼命。以後好歹也有人養了。”
雪晴沒有說話,電話裡傳來的,都是她的哭聲。
“就是這些了,這就是我的電話,以後有事都可以找我。不換號碼了,再也不換了。我是有苦衷,是你們不能明白的苦衷。”
“你有空記得真的回來,看看我,我有孩子了。”雪晴哭着說。
“你你?你有孩子了?”一時間我反應不過來。
“嗯。”
“照顧好自己。”說完我就把電話掛了。我不敢再說下去,也不敢再聽下去。我怕自己會忍不住,再一次倒回到從前的生活裡。
放下電話。我還是仍不住流了眼淚。只是流眼淚,沒有哭。
走進房間,我拿起筆,給雪晴作了首詞。我把我所有的祝福,都注入其中。
這應該是我能送她最好的禮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