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睜開那雙仍想閉合的眼睛時,已經是中午的十二點半了。按照正常的上班時間來說,我已經曠工半天了。罷了罷了,最近那麼混亂,我就給自己放一天假整頓整頓,然後從明天開始好好構思安辰的傳記好了。安辰?提到安辰,我才突然想起來,安辰昨晚還在我樓頂睡覺呢。我立即爬下了牀,又覺得不對勁,我這個樣子怎麼能出去見人,想完又倒回牀上躺着。
對了,翻翻手機好了,說不定這個大忙人一早就走了。我拿起牀頭的手機,果然,上面顯示有一條來自安辰的信息。
“不好意思,昨晚居然睡着了,打擾你了。我早上還有工作,得先走了。謝謝你。”讀完信息的我鬆了口氣,一下子就心安理得的繼續躺在被窩裡了,與此同時,卻又感覺好像失去了什麼般,空落落的。
還可以再睡會,我心想。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下午四點了。若不是因爲我這矯情的胃在裡頭奮起抗議着,我大概能直接睡到明天。
想來已經許多天沒到師父那去逛逛了,我從家裡找出了一個月前母親給我寄的茶葉,拿紙袋裝好然後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門。
師父家離我家很近,就隔了兩個小區。他們小區裡住的都是一些社會上的名流。銘欽和雪晴也都住這裡。相比之下,我們小區就顯得很遜色了,不過因爲有一些二三線的明星會住在這,安保工作也都做的不錯。
我在沿途的餐廳吃了個飯,才往師父家去。我給門衛報了我的姓名電話以及探訪的門牌號,還把自己的身份證遞給了他們。他們中一人接過了身份證做登記,一人打開了對講系統,按通了師父家的門鈴。經過師父的確認後,我方纔能踏入這個小區。想要拜訪一下這些有名的人,還真的是很麻煩的一件事。
這個小區,不,應當叫別墅區。裡面都是一棟棟獨立的堂皇富麗的別墅,每棟別墅還自帶了大小不一的花園和停車場。別墅有的在半山上,呼吸着最新鮮的空氣,有的在山腳下,眺望着不遠處的海岸線。曾經我也很渴望自己有一天能住上這樣的房子,後來是師父敲醒了我。他用監獄來形容這裡,他說年輕時他也這麼想,所以他不惜耗巨資在此買了房。可年紀越大,越發現這裡只是有名氣,有財富的人所住的牢籠罷了。每天只要踏出這個門,你的車尾後就會有不少於一輛車跟着,甚至不出這個門,那些想搜尋你隱私的人都會主動爬上來獲取信息。他們只是高貴的囚犯。
我問師父,爲什麼不搬走。他說快了,待他把自己手頭上的事都做完,他就要搬到其他城市去,因爲這座城市太小,淨土太少。能讓師父停留在這,只是因爲作爲一個文人,他受到的騷擾,遠比別人少得多。
來開門的人是師母。我禮貌地叫了聲師母,然後把提着的茶葉遞給了她。又被師母數落了一頓,他們總說我太客氣。師父和師母是丁克族,若是他們有孩子,大概也跟我差不多年齡。
師父家的裝潢以傳統的紅木爲主。我走進去的時候,他正衝着功夫茶,椅子邊還放了本攤開的書。
“師父。”我叫道。
師父看了我一眼說道:“今天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今天給自己放個假,就過來看看你們了。”
“看來工作完成的差不多了,準備着手寫傳記了嗎?”我這工作一段時間就給自己放個小假的習慣師父早就習慣了。
“差不多了,不過安辰也只給我講了一半的內容。師父有沒有什麼建議之類的。”這也是我來的目的之一,向師父取經。
“你已經長大了,都工作幾年了,要有自己的主見。”從去年開始,只要我一向他徵求意見就會聽見這樣一句話。但是說完這話後,師父還是會把他的建議還有一些注意事項告訴我。這就是我幸運人生遇見的第二個不求回報又無私奉獻的再生父母。
“說真的,在寫作填詞這一塊,你得慢慢獨立起來。最多再過個幾年我就要退休搬家了,只會偶爾填一兩首詞。”填詞是師父的興趣,退休後他還會填一兩首也不足爲奇。
“下次的頒獎典禮要有機會,你就替我上去領獎吧。”師父這樣說其實是謙虛,他已經蟬聯了最佳填詞人這個獎快十年了。師父想要我上去領獎,是想給我機會。
我默不做聲喝着師父衝的功夫茶。
師父見我不說話,就開始給我說起了撰寫傳記的一些注意事項。
離開師父家時,已經是晚上的九點鐘了。我在附近蛋糕店打包了個蛋糕,就戴着耳機走回家。已經很久沒有像今天一樣,優哉遊哉的聽歌散步。夜晚的風還是帶着寒氣的,我把蛋糕掛在手腕上,兩隻手在胸前交叉着,讓外套裹緊自己。
今天的電梯,只有我一個人,也是,冬天的夜晚,出門的人也會比較少。
當右上角的數字顯示到25時,我就哼着歌兒走出了電梯。走近我家門口時,我彷彿看見門口有影子。越走近我越肯定我家門口有個人影。那人將衣服連着的帽子戴了起來,難怪我剛開始看不出那是個人影。
這人是賊嗎?我的雞皮疙瘩豎了起來,滿心恐懼的從口袋裡掏出手機,以防等會有什麼不測可以立即呼救。我故意把走路的聲音放大,想試圖告訴他這家的主人回來了,識相就得趕緊跑。好在我們不是一層一戶制,一層樓有兩戶,左右各一戶。
那人聽見聲音後就把頭轉了過來,我仔細一看,他戴着個口罩,但是儘管他戴着口罩,我也認出他了,是安辰。上一秒還在瘋狂抖動的心臟,剎那間就平靜下來了。
我加快步伐走過去。當我走到安辰身邊時,我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打你電話沒人接,今天又有空,就想着過來看看吧。”說完就對着我笑了下。在舞臺底下的安辰,真的絲毫不給人明星的感覺。
“啊,你有打電話給我啊。”說完我就看了眼手機,顯示十分鐘前有3個未接來電。我已經習慣他這說到就到,說約就約的作風了。
“不好意思啊,我剛到師傅那裡去了。”
“沒事。突然來打擾你,我比較不好意思。”
“對了,你剛怎麼進來的。”比起他的突然來訪,我對他剛剛又戴帽子又戴口罩的形象還能進到我們小區更感到稀奇。
“我有朋友也住這兒,所以就進來了。”安辰走進我家,把帽子和口罩都摘下。
“原來是這樣。”我把手上的蛋糕盒放下,拆開後問道,“吃蛋糕嗎?”
安辰很不客氣的拿起蛋糕就吃了起來。他從一開始來我家,就沒有半點客人的樣子。
我邊吃着我的宵夜邊回書房把紙筆給拿上。正打算轉身走回客廳時,安辰提着蛋糕的影子一下子出現在我面前。我剛準備下咽的蛋糕,一下子卡在了喉嚨裡。我連忙嚥了好幾口口水,用手拍着胸脯。安辰見我這樣,大概知道我被嚇到噎着了,趕緊就去客廳倒了杯水給我。
“我嚇到你了?不好意思啊。”安辰說道。
不是你嚇的,我還自己噎着不成。我接過水大口大口的喝着,邊喝着心裡還邊吐槽着。
“我是想跟你說去‘小天地’上面的。”安辰一臉不好意思的說道,當你欣賞的歌手站在你面前說不好意思時,你會覺得反倒是自己錯了。
我一句話都沒說就從抽屜裡拿出鑰匙,爬上了樓梯。
“看來你昨晚在這睡得挺好。”我調侃安辰道。剛說完話嘴巴就開始不停的打起嗝來。
安辰看着我不間斷的打嗝,一邊笑一邊說道“你別呼吸,連續吞下十口水,很快就好了。”然後又接着說,“真的,我很久沒睡那麼好了。你不介意我今晚再睡多一晚吧。”
我邊按他的方法吞着那十口水,邊看着他那張笑嘻嘻的臉。
說實話,我真的一點都感覺不到他是個32歲的人。
“你喜歡就睡吧。”等喝完水我就對他說,說完我還忍不住問了,“你爲什麼那麼喜歡這裡?”
安辰想了一下說道:“這裡像個世外桃源。很自在。”
“你也可以在你家弄一個的。”我回道。我覺得我可能真是個僞粉,真正的粉絲是不會對自己喜歡的歌手說這樣的話的。
“本來也想,但我知道弄了也不一樣。我家就兩層樓,弄了也離星星,離天空很遠。你這就不一樣了,在25層。”說完就雙手交叉放在頭後面,整個人躺在了我的沙發上。
“哎,要不我跟你租了這裡吧。”
我條件反射就說道:“休想。”剛說完我就後悔了,立即補了句:“你想來的時候說一聲就好了。”
“好吧,那我不會客氣的。”安辰說道。
你從來都沒有客氣過,我心想。
他緊接着又說道:“不過沒法經常來,下週開始就很忙了。”
我聽着,不知道該高興還是傷心。
“好了,來把下半部分的內容說完吧。”安辰一說這句話,我就把剩下的蛋糕都塞進嘴裡。拿出筆紙做記錄。
今夜的星星不是特別多,天空黑的有些嚇人,好在月光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我開始明白爲什麼有些人那麼害怕黑夜,因爲當夜幕降臨之時,深藏在內心的孤獨之人就會逃脫白日之束縛,將深埋在地裡的秘密全盤托出。
等把整個內容都聽完後,星星也都差不多消失盡了。已經凌晨三點了。除了書中該有的故事,我還聽到了很多書中不該有的事。鑑於安辰明天還有工作,我把被子和洗漱用品都抱上來後就催他趕緊睡覺了。
也許是白天睡了很久,我竟毫無睡意。我坐在書桌上,嘗試去理清剛剛安辰說的內容。可是那些該記住的和不該記住的內容糅合在一起,我找不到區分的界限。他的人生經歷,和他那些不該出現的負面情緒,填滿了我的腦海,我覺得我變成了第二個安辰,我開始感嘆起他這撲所迷離的人生。可惜的是,這感嘆來的過早,因爲這個時候的他,連人生的一半都暫且未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