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我,總覺得南方的冬天太清冷,既看不到鵝毛般的白雪,也看不到能發出耀眼光芒的雪山,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周遭冷冰冰的空氣和皮膚因爲受到乾燥的衝擊而失去彈性的不安。後來之所以會改變主意喜歡上冬天,大概是因爲這一年的冬季,讓我有了此生最難忘的回憶吧。
今年的一月,雖然沒有三月的鳥語花香,沒有六月的萬木蔥蘢,沒有九月的宜人秋色,但它擁有大自然最含蓄又曼妙的美。
“嘿,快開門。”樓下的安辰正對着門鈴對講系統大喊道。
“你求我啊。”儘管嘴上那麼說,手還是迫不及待地按下了開門鍵。
一上來,安辰就就把兩隻手都放在後面問我:“你猜我帶了什麼來?”
我看着他手後面那塊沒有被完全遮擋的住的由原木色包裝紙包住的東西,努力想着這個尺寸的東西會是些什麼。
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想出安辰到底會給我帶什麼來。“猜不出,你說吧。”
“你再猜一下看。”
“這個尺寸會是什麼,不會是你的海報吧?”
“你再猜。”
“額。”我又認真回想了下,突然間好像知道了什麼,就立馬說道,“我知道了!是不是畫框!”
“我就說你猜得到的。”說完就把這個被原木色包裝紙包住的東西遞給了我。“你快拆開。”
當我把外面這層簡單又不失風格的包裝紙拆開後,裡面那個全白色的畫框就露了出來。
“這個顏色跟你房子比較搭。”
我走上小天地,把還掛在畫架上的畫取了下來,然後把它裝在了畫框內。
“你說掛在哪裡好呢?”我問安辰。
“掛在最顯眼的地方。”
我看了他一眼說道:“你這是自殺行爲。”
安辰做出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回道:“那你就把它珍藏起來吧。”
我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頭說:“我知道掛哪裡了。”然後就徑直往書房走去。
安辰在後面追着我問:“你要掛在哪裡?”我沒有理他。
等走到“小天地”裡的照片牆時,我把畫放下了,想在牆上打兩顆釘子。安辰追上來後,看到正拿着錘子的我,連忙搶過我的錘子說:“快放下,我來就好。”
“原來你想掛在這。”我看到他邊說邊揚起了嘴角。
“怎麼樣,滿意嗎,這地方。”
“你說呢。”他回道。
這以後,安辰只要有空都會往我家跑。鑑於這是段無法曝光的地下情,我們的約會地點永遠都只有我家,可是那樣,就已經足夠了。在一起的時候,我會跟安辰一起看書看電影,一起畫畫。有時候我在工作,安辰就會躺在旁邊給我唱歌,或者就在旁邊靜靜地看在我工作。更多的時候,我們會在“小天地”坐看星辰,然後一起迎接黎明的到來。安辰總對我說,等樂怡長大了能理解了,我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在一起,就可以一起出去遊山玩水。但其實我不在意,我不在意別人怎麼看我們,我不在意這樣一個虛無的名分,我在意的是他在不在我身邊,他是不是愛我,我在意的是我們這樣一段感情會不會連累到他,會不會傷害到別人。
最近一段時間,安辰都在忙着籌備下一個城市的演唱會,而我則在努力的完成他的傳記。
黃昏時分,銘欽和雪晴按響了我家的門鈴。
一進門,雪晴就抱怨道:“你最近都在忙什麼啊,電話都沒打來一個哎。”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好久都沒主動給雪晴打電話了,全是她打來的。我趕緊給自己找了個藉口。“都在忙着寫傳記啊。”我說道。
“我也覺得你最近不正常,都不約我們吃飯了。”銘欽一屁股坐在了我的沙發上。
“快要截稿了嘛。是忙一點的。”
“所以我們是要出去吃,還是自己煮啊。你們選。”我趕緊轉移話題。
“自己煮吧,外面的東西都要吃膩了,不知道要吃什麼。”銘欽說。
“那你們坐一下先,我去煮飯。”有時候真的覺得我是他們兩個大佬的保姆,差別是我是心甘情願的。
“很難得你冰箱裡有新鮮菜哎!”我只是稍不留意,雪晴就翻起了我的冰箱。
“天啊,啤酒怎麼都沒有了,還多了那麼多牛奶,這真的是你的冰箱嗎!”雪晴一邊翻着一邊大喊着。
“你最近是要走養生路線啊。”安辰說着就從沙發上站起來,朝着冰箱處走去。
“嘖嘖嘖,有肉、有蔬菜、有牛奶、有水果、有果汁、有面條、有芝士片、還有這麼一大袋清補涼!”安辰擡起頭問我,“這真的是你的冰箱嗎?”
“你們兩個很煩哎,我現在開始改變生活方式了行不行。”我朝他們兩個翻了個白眼。
“你幹嘛突然想改變生活方式啊?”雪晴問道。
“就是啊,你受什麼刺激了?”銘欽也跟着追問。
“受你們的刺激了。”我叉着腰像地主婆一樣說道,“你們要是想吃晚飯的話,最好就別再在旁邊嘰嘰喳喳了。”說完就走進廚房,還順勢把廚房門給拉上。其實我只是怕他們倆這樣一直問,最後可能真的會問出些什麼。我還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只想讓這段感情,平平靜靜的,不被外人所幹擾。
“反正你冰箱裡那麼多吃的,餓不死。”我聽到一個細小的聲音從門縫裡擠進來。
一個小時後,我把廚房門拉開,陸續從裡面端了三盤菜出來。
“終於搞定啦,快來吃飯。”我對躺在沙發上聽着歌玩着手機的雪晴說。
“啊,終於可以吃飯了啊,辛苦你了。我來裝飯。”雪晴從沙發上爬了起來。
“銘欽呢?”我四處找着,都沒看到他。
雪晴可能在廚房裡裝飯,沒聽到我說的話。
我往廁所走過去,廁所門沒關,裡面也沒人。往房間走去,還是一樣沒人。我只好再往書房走去,剛走進書房,就看到牆上面有道光照耀在梯子上。應該是在上面,我對着“小天地”的入口處喊着:“銘欽!吃飯啦!”可上面沒有傳來任何迴應。
不可能,除了“小天地”以外,其他地方我都找過了。爲了確認銘欽是不是在上面,我爬上了梯子。
“銘欽?”剛爬上來我就喊道。
“我在這。”銘欽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朝聲音的來源處望去,我看見銘欽站在照片牆前,看着上面掛的那幅畫。
我不知道他是否察覺到了什麼,但那只是一幅畫而已,我安慰自己到。
“快下去吃飯啦。可以吃飯了。”我努力裝出什麼都沒有的樣子說道。
“你,沒有什麼要說的嗎?”銘欽用低沉的語氣說道。
“我應該說些什麼?”我故作鎮定問道,我有預感,銘欽察覺出了什麼。
“對於這幅畫。”
“這幅畫是安辰那天過來了解傳記進度的時候,因爲太無聊就幫我把它畫完的。你也知道,我從以前就很喜歡他唱歌的,所以他畫完後我就把它裱起來當做紀念。”我吞吞吐吐地說道。
銘欽沒有再說些什麼,只是走到遠離我的地方,從口袋裡掏出了煙盒,抽了根菸,就用打火機點燃了它。當煙身亮起一圈若隱若現的紅光時,煙霧就從銘欽的鼻子和嘴巴中緩緩散出。
我知道,他什麼都知道了。銘欽知道我討厭煙味,從來都不會在我家抽菸。若是有什麼逼得他必須當下就點燃煙,那一定是因爲愁的無法剋制。
“所以,你都知道了。”我知道我沒有什麼掩飾的必要了。
“我只是猜到。”銘欽邊抽着煙邊說道。
“猜到什麼?”雪晴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我們倆都回了頭。
“銘欽!你居然在抽菸,這是寧馨家哎!”雪晴先是看着銘欽,然後又看了下我。
“發生了什麼事嗎?”
銘欽只顧着在一旁抽菸,默不作響。
“剛發生了什麼事嗎?你們倒是說話啊?”雪晴見我們都不說話,提高了音量着急的說。
“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
“有什麼不知道怎麼說的,有什麼說什麼就是了。”然後又接着說道,“你們這樣子,我真的很害怕。”
我正想着該怎麼開口跟雪晴說這事,銘欽就先開口了:“她跟安辰在一起了。”
空氣一下子就靜下來了。隔了好一會兒,雪晴才重新開口了:“什麼時候的事?”
“兩個星期前。”
“你居然瞞了我們那麼久!爲什麼不跟我說這件事。”雪晴的語氣,有些生氣。
“我不知道怎麼跟你們開口。”我感覺心裡有很多東西交纏在一起,很複雜。
“這有什麼,我希望你找個伴希望了很久,我知道你肯定是因爲對方是安辰,所以纔不敢說。可是你是我朋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只要你開心,只要你喜歡,你做的決定我都會支持的。”我聽完雪晴說的話,眼眶不禁就溼了。
“可你們打心底裡知道,這根本就不是個正確的選擇,這條路根本就走不通。”銘欽嚴肅地說道。
“走不通就不要走了,原地待在不就好了嗎?”雪晴反駁道。
“他們這樣根本沒結果。到最後只會兩敗俱傷。”銘欽駁了回來。
“你怎麼知道,只要他們倆是真心相愛的,有沒有結果,重要嗎?”
銘欽走到雪晴面前對着她說:“你根本就不懂,他們只是一時迷路了而已,他們會後悔的。”然後看了我一眼繼續說道,“你看祝寧馨,她的心就像是紙做的一樣,被水一溼就融,被風一吹就跑。你覺得她能承受多大的壓力。”
“更何況,他的孩子纔多大。你這樣會逼他做出不該做的事的。”這句話,像只箭,直**心。
我受不了他們再這樣在我的耳旁爭吵了,我用兩隻手捂着耳朵哽咽着說道:“行了,行了,別吵了,你們別吵了。”我捂着耳朵,背對着他們。我不想聽他們再說了,我不想有什麼東西強迫我去動搖心裡壓着的那塊磐石。
我不知道我這樣捂住耳朵捂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們後來還吵了多久。我只知道,再聽見聲音的時候,是銘欽說的:“我們去吃飯吧。”他把我的手從耳朵上輕輕拉了下來,他不再因生氣而面紅耳赤,也不再因爭吵而面目猙獰,他彷彿又變回了那個溫柔幽默的他。
“走吧,寧馨,我們吃飯去。”雪晴也在旁邊笑着說。
這就好像一面被打破的鏡子,在慢慢的復原,在慢慢的把剛纔那些被鬧得支離破碎的畫面,都一一歸整回去。
只是我們都清楚,即使粘了回去,裂痕也已經無法消除,因爲這世上有些東西,從頭到尾都沒有復原二字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