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恩和的約法三章把金奎折騰得一夜沒睡着,翻來覆去琢磨着自己怎麼個死法,自己能做得到,可是老媽肯定不行,就到最後兩邊受氣的還是自己,與其不可開交不如早日結束,尖刀扎肚子太疼,跳樓又恐高,割腕太血腥,上吊太難看,吃安定藥浪費錢,現在的藥一瓶幾十塊,還有時候不管事兒,摸電門太痛苦,最後想想還是撐死好。 可是沒容他付諸實踐,席老太后轟轟烈烈的駕到了。 三點五分金奎準時在機場接到了自己親媽,舉着席恩和一大早起來寫的牌子“熱烈歡迎我偉大的丈母孃苗翠花蒞臨指導”,引發無數人圍觀拍照,就連在機場等着拍明星的記者都湊過來呱唧了幾下,新世紀好女婿莫過如此了。 苗翠花,席恩和親媽大名,跟隨了六十三年,因爲這個名字,很多人都以爲她是峨嵋派滅絕師太關門女弟子,直到小說被寫出來這是個會武功的武俠人物,老太太更是火的一塌糊塗,有說她是作者的初戀情人,以她爲原型描寫的主人公,還有說她深藏不漏,武藝博大精深,總之在當地那一片,苗翠花的大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誰家剪個彩開個張,都請她去站在門口講兩句樂呵樂呵,出場費三百到五百不等,人家有一線明星,她也算個十線老藝人吧。 金奎接到丈母孃可是誠惶誠恐,找朋友借的車,自己那二把刀也沒跟,開得那速度跟散佈似的,老太太戴着墨鏡拖了倆行李箱,坐在後面東張西望,張口上海口音酸的掉渣,金奎還不敢笑,憋得一張大紅臉。 “哎喲,A城發展這麼迅速不得了啊,你現在做什麼哇?” 金奎從後視鏡看了一眼老太太無限期待的眼神,說幹銷售?有點泄氣,咬了咬牙,“媽,我現在在公司做客戶宣傳,算是個重要部門的小頭頭吧。” 丈母孃聽了這話很滿意,不住的點頭,“看來恩和嫁對了人,我當初看你覺得這個人是個小白臉呀,長得太嫩靠不住,也吃不了苦,男人不吃苦怎麼養活女人和孩子哇,現在看來還是恩和比我有眼光,本來我還擔心恩和沒有工作,你掙得在不多,恐怕養不起孩子啊,現在聽聽這個是我多想嘍,那既然是個領導,掙得肯定多啊,養孩子不成問題,你媽媽是不是也有退休金啊,平時貼補你們嘛?” 金奎被老太太追問的腦門兒都冒汗了,一個勁兒的擦着,嘴上還得配合着,“反正儘量幫幫忙吧,畢竟都是一家子人,只要恩和吃好喝好,我們娘倆湊合也沒事。” “你媽媽這麼通情達理哦,我對她的印象啊就還一直停留在和我爲了一萬塊錢的聘禮爭得你死我活那個場面吶,沒想到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一會子我進去可要好好感受一下被新社會改造的母親形象。” 老太太不愧是場面上的人物,說話還總拿腔捏調的,金奎這一路上被老太太怪異的腔調和雲山霧罩
的談話內容雷得渾身都冒汗,好不容易把車開到了家,席恩和在門口迎接着,把老太太帶上樓去,金奎這纔有了功夫喘口氣兒,正要鑽進車裡去還車,迎面撞上買菜回來的親媽,趕緊賠着笑臉過去,“媽,恩和媽我接來了,剛上去,您一會兒上樓進門態度溫和點,熱情點,隨意點,別顯得太拘束,也別太疏遠,就跟一家子人似的,她們上海人不是喜歡熱鬧麼。” 老太太扒拉着菜籃子,“不用你提醒啊,沒看見我都買了這麼多東西準備招待她麼,給她接風洗塵。” 金奎感恩戴德的給老太太作揖,“媽你是天你是地,你是永恆的神話,我將來肯定孝順您。” 金奎沒想到自己滿心歡喜的走了,等到晚上回來的時候滿不是那麼回事兒,本來放了一百個心,自己老媽那態度,看着鬧不起來啊,而且這才第一天見面,好歹面子上得說得過去吧?互相恭維還不會麼,沒想到一進屋就不是這德行了。 事件的起因就源於一杯水,席恩和的媽想和涼白開,金奎媽看着她光說不幹,就沉着臉去給她倒了一杯熱水,這還不是成心的,大冷的天喝涼白開不是找死麼,倒杯熱水有什麼錯,席恩和領頭就鬧上了,說我媽坐飛機一路上那麼幹燥,這兒冬天不像我們南方那麼溼潤溫和,我媽要喝杯涼白開,您倒這麼熱的水,這不是更燥熱麼。 金奎媽本來就窩着一肚子火,兒媳婦兒懷着孩子她也就忍了,自己家的子孫後代能說什麼,老人關鍵時刻不就是受累的命麼,可是她媽算什麼東西啊,進來指手畫腳腆着臉說要喝水,飲水機就在旁邊擺着走兩步就到你指使誰呢,金奎媽登時也沒好氣的回了兩句,說恩和你媽來可是爲了照顧你的,這平時家務給我搭把手做飯幫我摘摘菜,可不是來這兒享受的啊,那要是這樣的話還不如別來呢,最起碼我照顧你一個還能喘口氣,現在又多一個我不更忙不過來了? 金奎岔進來腳的時候三個女人一臺戲,吵得房子都搖搖晃晃的,看見金奎進來席恩和二話不說指着他就嚷,“媽您問問金奎我們約法三章怎麼定的來着,我們都達成共識了,怎麼我媽今兒一來你們聯合起來變卦了啊?” 席恩和說完二話不說拉着自己老媽就往臥室裡走,丈母孃可能覺得也有點說不過去,猶猶豫豫的拖沓着,“恩和要不媽也幫着乾點什麼吧,就說這麼長時間不見了聊天咱們晚上再說,別讓你婆婆自己一個人忙活,也忙活不過來。” “用不着媽。” 席恩和斬釘截鐵連眼皮都沒眨,“讓金奎和我婆婆倆人對證去,說好的還變卦,孩子出生在表裡不一的家庭怎麼天天向上啊,我爲了孩子也得遏止住這種不良風氣,太不靠譜了。” 隨着臥室門“砰”地一聲關上,老太太臉都被氣綠了,拉着兒子坐在沙發上,敲着茶几哎喲哎喲的鬧,“什麼約法三章
啊,你媳婦兒混蛋你也混蛋呀,你答應她什麼了啊!” 金奎現在真是特別發怵回這個家,以前就席恩和自己,和老媽打起來拌句嘴好歹能說合,可現在多了一個丈母孃,這麼大點兒的地方一個男人被三個女人輪流欺負,這臉子不好看,真是如坐鍼氈。 他硬着頭皮把怎麼回事兒說了,老太太登時就傻眼了,半天才緩過來,拍着大腿叫金奎的爹,說老頭子你把我帶走吧,你看你這傻兒子把家都賣了還樂呵呵的替人家開闢疆土呢,這媳婦兒無法無天也就算了,還弄來一個老婆子給我眼色看,我這往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養兒防老我養了個賣國賊啊。 一直吵吵嚷嚷了半個小時,老太太沒勁兒了循着步子回了屋,把一堆爛攤子丟給金奎,晚上做飯、衛生間裡堆着的髒衣服還有席恩和那個小祖宗怎麼哄,他坐在沙發上唉聲嘆氣,摸了根早就戒掉的煙塞進嘴裡,忽然想起來席恩和懷孕呢不能聞煙味,又悻悻的放回了茶几上。 偌大的客廳忽然空空蕩蕩的,空調上的塵土就好像時光機一樣把此時此刻的時間都凝固,他捂着臉開始反省,人們期待的婚姻生活本來是兩個彼此相愛的人攜手在歲月的驚濤駭浪中尋求一種彼此心靈相通的生活方式,把對方的家人當成自己的,然後義無反顧的製造更美好更認真的未來,可是怎麼到了他這裡就成了兩個疆場兩個戰火把對方燒的粉身碎骨,大有你死我活的架勢。 如果婚姻越來越偏向自私的方向,那麼何必結合在一起呢,生理需求去酒吧夜店找外圍女,要孩子了可以領養或者大可養個寵物,比孩子還孝順呢,自己一個人賺錢養自己,過得富裕輕鬆,爲什麼要找一個打着媳婦兒標籤的親媽呢。 金奎足足坐了一個小時,六點多兩個臥室的門同時打開,三人站在跟前兒不約而同的問了句,“飯熟了?” 金奎擡起頭,眼神迷離磕磕巴巴的,“還沒呢。” “那你坐這兒幹嘛呢,等着誰呢?” 席恩和莫名其妙,擡起腳踢了一下他大腿,金奎媽冷言冷語的哼唧着,“他是人,不是畜生,你以爲你踢小狗呢?” “別別,我趕緊做飯去,你們要是餓了來不及等着我就再叫個外賣行吧。” 金奎眼瞅着倆人又要打,趕緊站起來給攔下,踢踏着拖鞋進了廚房,鍋碗瓢盆油鹽醬醋,都是他壓根兒沒接觸過的,沒想到家裡有了孩子本來是件歡樂的事兒,到了金家卻變成了勞苦大衆的噩夢,他白天上班掙錢,指望着回家休息會兒,享受一下人間天堂的滋味兒,卻迎來了比上班還慘淡的人生,上班好歹還能偷點懶,在家裡卻是真槍實戰,他望着水盆裡的菜和案板子上的肉,咬牙切齒的握着刀狠狠劈下去,外面客廳裡頓時傳過來席恩和的聲音,“你幹嘛呢?” “沒事,老婆,我跺跺腳準備甩開膀子做飯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