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去的不僅有林宛清,還有陳昂。
這位前太學太傅在林家宅子裡住下後,只要江凡帶着林宛清出門,就都會想要跟着一起。
用陳昂的話來說,就是跟着江凡一起出去,比較安全。
而且跟在江凡的身邊,碰到任何覺得疑惑、又感興趣的事情,都可以直接詢問江凡,端是方便。
主要是一開始的時候,陳昂發現在河陽城裡真的處處都是驚喜、處處都是陌生。
如果每次都抓着路人詢問的話,麻煩暫且不提,關鍵是還很難得到真正切實的答覆。
畢竟江凡的許多想法,只有江凡自己能夠明白,河陽城的這些百姓,能夠看懂一些皮毛,就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帶着林宛清和陳昂出了林家宅子。
往武王府前去的路上,不斷的有行人和商戶認出江凡的身份,然後紛紛同江凡行禮。
臉上滿是發自內心的尊敬和崇拜,看向江凡的目光中,已經有了某種類似於狂熱的情緒。
這段時間,爲了充分的瞭解治安管理條例頒佈實施後,整個河陽城的狀況,江凡基本上每天都會便服出巡。
對於巡街衙役在執法過程中,不可避免的、會出現的一些錯誤的行爲,江凡基本上都會當場進行制止。
然後交由巡街捕快進行處理。
處理的嚴重程度,和巡街衙役所犯錯誤的大小成直接關係。
最嚴重的行爲,是一些已經幹了許多年的巡街衙役,依舊保有着很難徹底改掉的陋習,雖然之前在江凡的高壓下,很是老實了一陣子,可時間長了,便慢慢的故態復萌。
對於這種犯了原則錯誤的巡街衙役,江凡都是直接開革,沒有任何的心慈手軟。
正愁着末位淘汰制所形成的換血效率比較低下,難以滿足要求呢,這些無法達到要求的巡街衙役,不等於是自己主動撞槍口嗎?
而經常性的在街頭出現,樹立起了百姓應有利益的維護者形象,不但讓江凡得到了整個河陽城幾乎所有百姓的愛戴和尊敬,同時也讓江凡的辨識度越來越高。
再加上江凡足夠的帥氣,形象極爲突出,導致他只要走到大街上,十個百姓裡就至少有三個能認出他來。
連鎖反應便是,但凡有一個人認出他來,那麼周圍其他人也就會順勢的知道他究竟是誰。
於是知曉江凡長相的河陽百姓,開始呈現幾何數字的爆炸性增長,到了現在,整個河陽城不認識江凡的人……已經是少之又少。
面對着這些百姓的行禮,江凡也沒有視而不見。
不過行禮的百姓太多,江凡不可能每個人都打招呼,便非常乾脆的要求大家各忙各的,不用理他。
這種感覺很奇妙。
尤其是對於河陽城的這些百姓們來說。
江凡畢竟是一城城尉,四品的大官,這種官員在百姓們的印象裡,平日裡出行都是要四擡大轎,鳴鑼開道、淨水撒街的。
別說就這麼和他們肩並肩的走在一起了,哪怕是想親眼見上一面,都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可是現在,他們的新任城尉大人,就這麼施施然的在街上亂逛。
別說出行的儀仗了,連應有的衙役護衛都一個也看不見,只有一個漂亮小姑娘和一位老人跟在身邊。
如此的全無距離,讓河陽城的百姓們莫名的覺得親近。
同時也莫名的有着難以言說的安全感。
彷彿和江凡之間,是真正的自己人一般!
“嘖嘖,老夫爲官幾十年,還真是頭一次見你這樣當官兒的,不但沒有任何的官架子,還能真正的和百姓們打成一片,有的時候老夫真是懷疑,你怎麼會有那麼多的奇思妙想?”
看着一路上自發行禮又自發讓開道路的百姓,陳昂很是感慨的說道。
“陳老大人,您當初讀書做學問,是爲了什麼?是爲了當官,然後在百姓頭上作威作福嗎?”
江凡笑着問道。
“當然不是!老夫有大志向!然而山河破碎,無力扭轉乾坤,最終便只能當一個教書匠。”
陳昂搖頭說道。
“沒錯,其實大部分讀書人,最開始想要當官的動力,都是當一個爲民做主的好官。可問題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幾乎所有人都會失了本心。頂着官帽子,享受着權利帶來的種種好處,最終卻把百姓當草芥一樣去看待。”
“其實像我這樣當官,才應該是正常的。您會覺得驚奇,覺得前所未見,那隻能是這個時代、這個國家的悲哀和可恥之處。就算是以父母官自居的官員,其實也是不合格的。因爲那終究還是把自己當作百姓的父母。可在我看來,真正的官員,不是百姓的父母,而應該是百姓的公僕。”
江凡笑着說道。
陳昂不由一呆,江凡這樣的說法,他還真是聞所未聞。
但細細品味一番後,又不得不承認,江凡這幾句話說得極有道理。
他突然發現,自己教學教了幾十年,居然還沒有江凡看的透徹!
“那在你看來,什麼樣的官兒……纔是合格的官兒?”
陳昂有些期待的問道。
江凡想了想,忽然朗聲道:“有的人活着,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着!”
陳昂:???
江凡並沒有停下,而是繼續朗聲道:“有的人騎在百姓頭上:‘呵,我多偉大’!有的人,俯下身子給百姓當牛馬。有的人,把名字刻入石頭想‘不朽’!有的人,情願作野草,等着地下的火燒。”
“有的人,他活着,別人就不能活!有的人,他活着,爲了多數人更好地活。騎在百姓頭上的,百姓把他摔垮!給百姓作牛馬的,百姓永遠記住他!把名字刻入石頭的,名字比屍首爛得更早!只要春風吹到的地方,到處是青青的野草。”
“他活着別人就不能活的人,他的下場可以看到!他活着爲了多數人更好活的人,百姓把他擡舉得很高,很高!”
聽着江凡全部說完,陳昂原本的茫然才一掃而空。
整個人則是直接呆立原地,一時間只覺得振聾發聵!
在陳昂看來,這顯然不是詩,卻有着一種獨特的韻律。
表達的方式非常直白,又絕不淺顯!
讓他在振聾發聵的同時,頗感耳目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