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 流年下,再無歸人。
雨聲敲窗,我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着。
一個人,撐着傘,走在細雨裡。
程宅的夜,那麼深。這座有些年歲的宅院,古木上的青苔,都彷彿溼潤着一切我們不得知曉的秘密往事。
而我們的故事,似乎也將最終斑駁在這苔痕上,再痛苦淋漓,再愛恨糾纏,終成往事,而往事如煙。
突然,一束亮白到刺眼的車燈劃破了雨夜,一輛黑色的私家車駛了進來,雨霧中微敞着的車窗,像是窒息中唯一喘息之處,映出的是一張極盡精美的側顏。
是涼生。
隔着漫天的雨。
他轉臉,看到了我,眼眸中微微一絲光,最終,車子從我的身邊緩緩地駛了過去,並未停留。
我以爲自己眼花了!
一定是我眼花了!
我手中的傘落在了地上。
我就這麼傻傻地立在雨地裡,眼睛被雨水糊住,再也看不清。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另一把傘撐在了我的頭頂上方。
我轉臉,是錢至。
我慌忙收拾起自己失魂落魄的狼狽模樣,撿起雨傘,鎮定一笑,剛纔不小心。
他說,我送您回去。
我望着那輛車駛去的方向,是水煙樓,心底有些僥倖不肯死心在微微地生長着,
我說,我睡不着。
他說,我也睡不着。
連廊下,我們站了許久。
一個夜晚,兩個各懷心事的人。
我看着他的臉,被程天恩弄的新傷,低頭,說,你還要在程家繼續待下去嗎?
錢至沉默了一會兒,看着我,說,其實,太太,二少爺說得對,人生而不平等,衆生唯一平等的只有生與死麪前,誰都逃不過而已。
我一愣,看着他,不知道錢伯都對他說了什麼,讓他如此感慨。
我說,我不是什麼太太,我是金陵的朋友!
他對我笑笑,我很感激太太爲我不平。只是,我在程宅當值,對主人動手……這怎樣都是不應該的。
我說,可是,你要和金陵在一起。
他嘆了口氣,所以,爲了她,我得離開程家。只是大少爺……
他一提及程天佑,我不由得冷笑,說,他眼睛已經好了不是嗎?又不需要你費心照顧了!哦!不對!他就是眼睛好了,我們也得圍着他轉,他是太陽,是程家的大少爺嘛!
錢至打斷我的話,他說,太太。我知道您還在怨恨大少爺。但是,您一定得相信,他之所以推託眼睛手術沒成功,一定有他的隱情,但一定不是爲了讓你內疚不安、讓你和三少爺不能在一起!
他的話音未落,一束刺眼的車燈再次劃
破這個雨夜,從程宅水煙樓下駛出,不久,便響起一陣尖銳的剎車聲,只聽顏澤驚呼,大少爺!
錢至一愣,瞬間駭然,大少爺!
話音未落,他就衝出連廊,繞過假山,奔了過去。
我愣了一下,也隨着錢至的腳步走了下去。
雨綿密地下着,慘白的車燈如同利劍一樣,穿透整個雨幕,如同撕裂的天,程天佑黑色如墨的身影,立在在雨地中,手抵在車的引擎蓋上,擋住了車,如同窮途末路的獸。
車內,反光鏡中,映出的是涼生血紅的眸子。
在這雨地裡,戰火一觸即發。
程天佑對着車內那雙血紅的眸子狠狠地喊,對!我假裝手術失敗!就是讓她一輩子都揹負着內疚!一輩子都不安!一輩子都不會和你在一起!
我直接愣在那裡,整個人如同被水泥澆築了一般。
他們倆四目相對,僵持在這雨地裡,戰火一觸即發。
汽車的引擎聲瞬間轟鳴而起,那是油門踩到底的憤怒,車輪激起地上的水花,將車外的程天佑甩了一個趔趄。
顏澤扶了他一把,他站穩身體,回頭望到我的那一瞬間,他愣在了那裡。錢至也愣了。
我望着他,突然笑了,轉身,離開。
舊時光,終是陌路。
流年下,再無歸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