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着一年最忙的時候到來了,麥子要趕着收回家。今年家裡一下子就少了兩人,頓時感覺冷清不少。
永柱和白氏每天天剛矇矇亮就起牀下地割麥子,翠枝一面在家照顧豆豆,一面負責一家的伙食。明霞和青竹兩個自然也要去幫忙收割,幾畝地夠忙活好一陣子了。
和往年一樣,永?一家也來幫忙了,從割麥子到晾曬,得花不少的天數。忙活下來已經差不多折騰了半個月。一家子大小累得苦不堪言,每個人都曬黑了一圈。
相互幫襯着,總算是將地裡的麥子收了回來,就等着水渠裡放了水,灌溉農田插秧了。
趁着還有幾天才灌田插秧,永柱趕了自家的牛到沒有牛的那些人家去幫忙犁地,也掙點小錢使。畢竟家裡的情況不如以前了,一家子要吃喝,還要還債。
白氏也將那枚金戒指收起來了,雖然這是明春送她戴的,但想到家裡日子不比以前了,兒子還在外面唸書呢,得省吃儉用過日子,也怕別人眼紅,不小心丟了不是就損失大了麼。
項少南住的那間屋子已經收拾出來了,永柱讓青竹搬進去住,順便也將隔壁的那間小屋子完全騰出來養蠶。今年的春蠶養得比去年還多,心想到時候總能賣個好價錢。
麥子才收回來,麥稈也還未晾乾,掐草帽辮的事,只有等到夏天時再說了。青竹餵養的那十幾只雞大的也有五斤來重,小的也有差不多四斤了,正是吃糧食的時候,就單純的菜葉剩飯似乎已經有些不夠它們吃。
白氏說:“明天我和你一道將這些雞裝了,拿去賣了吧。”
青竹道:“再喂一陣子不行麼?”
“雖然都是你在收拾照管它們,但也太能吃了。再養大些,只怕要將我們吃的那份也給吃了。等到秋收後再去買小雞來養。”白氏已經拿定了主意。
青竹見狀也不好說什麼。畢竟喂這些雞也讓她忙了好幾分,賣了興許自己還能做點別的事。
到了第二日,一早。白氏將那些雞放了出來,拌了大半木盆的粗糠爛菜葉。那些雞見到了吃了立馬就圍了上來,爭先恐後的啄着。不一會兒,滿地的雞糞,夾雜着羽毛。一會兒還要晾曬麥子,又得收拾一陣子。
等到它們吃飽以後,白氏去別家借了大竹筐,拴了繩子。然後選了十隻長得比較體壯。毛色也還好的,拴了翅膀和腳,一併放在大竹筐裡。讓青竹找了秤。挑了擔子,帶上青竹,讓明霞在家看守屋子。
明霞本不願意,也要纏着去。
白氏卻呵斥道:“家裡曬着麥子,你不守着要上哪去。別讓那些雀兒來吃。”
明霞指着青竹說:“讓她在家看守不成麼?”
“她比你會來事,賣這麼多,我一人也照看不過來。”
青竹聽着白氏的話,倒讓她一愣,貌似是她頭一回聽見白氏這樣誇獎她。
婆媳倆便出了門,青竹緊緊的跟在後面。竹筐的縫隙大。有些雞竟然將腦袋也伸了出來,正咯咯的叫着呢。
婆媳倆趕到集市上,可能是因爲農忙的關係。即便是趕集的日子,集市上的行人也不見得多。一眼看去,也沒幾家賣雞鴨的。兩人找了地兒放下了擔子,白氏熱得拿着草帽扇着風,口又幹又渴。便讓青竹幫着吆喝。
青竹卻突然犯難了,她買賣的時候一直不大會吆喝。說來膽子也不算小了。可是總覺得有些丟臉,叫不出來。
白氏見青竹不肯開口,瞪了她一眼,只好自己叫賣道:“來呀,看呀,鮮活的雞。賣雞啦!”扯着嗓子吆喝了兩句,因爲渴的關係,又幹咳了兩聲。整張臉都紅透了。
青竹見狀,只好鼓足了勇氣開口吆喝道:“走過路過的,要買雞的往這邊瞧,這邊看……”
白氏這才放了些心,心想青竹這麼潑辣膽大的人,不可能連句吆喝也不會。
叫賣了一陣子,只賣出去了三隻,青竹在一旁幫着算賬,頭腦靈活,比那些買雞的還算得快,算得準。白氏心想帶她出來還真帶對了。
三隻雞,總共十一斤,才賣了三錢三分銀子。吆喝了大半晌,嗓子也快要嘶啞了,眼見着日頭越來越高,實在有些受不住。賣到快過午時時還剩下兩隻。白氏也狠下心來對後面這個買主說:“大哥,你全買了吧,我給你算兩分七釐。”
這位買主將剩下的四隻雞提來看了好幾遍,又讓稱一下,青竹幫着稱了,說道:“共十六斤四兩。”
買主想了一回,還沒決定要不要全買,青竹卻笑道:“才四錢四分銀子,再多數二十八個銅板就是。”
買主有些驚訝青竹的計算能力,愕然道:“這位小妹妹倒有兩下子,看來家裡做買賣的,已經練出來了,比賬房還快呢。”猶有些不信,自己慢慢的算了一回,和青竹說的數一點也不差,正是猶豫的時候,白氏已經將那幾只雞給栓好了,一併塞給了他。
那個買主心想這個價錢倒也不貴,一面掏了錢,不住的打量了青竹兩眼,心想這個小姑娘年紀小小的,沒想到竟然這麼厲害了得。竟然連算盤也不撥,就能在短時間裡準確的報出數字。
十隻雞,最後總共賣了八錢七分多銀子。和青竹預想的也差不多。只是站在這太陽底下,雖然還在春季,不過已經是暮春了,兩人都出了不少的汗,又累又渴。
白氏收拾好竹筐,用扁擔單挑着,放在右邊的肩頭,準備要回去了。猶豫早上的時候起得早,又裡外的忙碌,等到她空閒下來要吃飯的時候,卻見鍋裡已經不剩下多少了。此刻肚子不光是餓得咕咕叫,覺得嗓子快要冒煙。心想那次和韓露來賣兔子兩人還去吃了個便飯,今天賣了不少錢,看來是沒有自己的份了。
白氏心想賣了的這些錢該買點什麼呢,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跟着後面的青竹,卻見她步履緩慢,一張小臉曬得紅裡發黑,額前的劉海全部貼在額頭上,挽着衣袖,露出一雙細細的小胳膊,也曬得有些黑了。這番情形讓白氏覺得有些好笑,真是的,從哪裡跑出來的鄉野丫頭。
“渴了吧?”
青竹擡頭看了一眼,見白氏正問話,便點點頭。兩人走了一陣,白氏便看見那街邊有一戶賣家,挑着個布幌子,幌子上面的字她也認不得,但她知道是戶賣茶的人家。領着青竹走了進去,將挑着的竹筐放下。兩人找了位置坐下。
不多時那老闆娘便過來招呼:“兩位要喝點什麼,吃點什麼?”
青竹回一看,卻見這個招呼的婦人約莫四十來歲,生得有些乾癟,歪嘴凸額。微微的有些駝背,但衣物、頭髮都收拾得整整齊齊的。雖然不成樣,招呼人來卻極爲的熱情周到。
白氏順口就說:“來兩碗綠豆湯吧。”
“好勒,綠豆湯兩碗。”那老闆娘答應一聲,立馬又去忙碌了。
青竹見桌子上灰塵油污不少,便解了帕子去擦,才拭了兩下,潔白的帕子立馬就染上了兩團黑乎乎的污漬,也不敢再擦了。
不多時,老闆娘便端了兩碗綠豆湯來。青竹立馬接住了,青花粗瓷碗裡,盛着大半碗的綠豆湯。綠豆熬得很爛,已經全是沙了。輕輕喝了一口,微微的有些溫熱,一股香甜的滋味便涌入了喉嚨裡,很是爽快,緊接着大口大口的喝完了。
白氏早已經喝了,見這家店裡還賣些糕點。略遲疑了下,便指着那纔出爐的棋子燒餅說:“這個給我來十個吧。”
老闆娘答應一聲,連忙抽了一張灰色的毛邊紙,數好了燒餅包好了遞給白氏。白氏付了錢,便與青竹繼續往家趕。
一路上婆媳倆也沒怎麼說話,待回到家裡,卻見明霞正坐在門檻上打瞌睡。白氏上前拉了下她的身子:“讓你守着麥子,你倒睡起覺來了。”
明霞聽見母親回來了,忙睜眼去看,卻餓得兩眼昏花:“娘,你總算回來了,可餓死我了。”
“家裡有米有面,你自己不會煮來吃呀?”
明霞聞見了什麼香味,便要去翻東西,見有棋子燒餅,睡意立馬去了大半,笑逐顏開道:“還是娘心疼人,給我買了好東西回來。”
“給你爹留着點兒。”白氏打算回屋去換身乾爽的衣裳,又對青竹道:“你去弄飯吧。”
明霞大口大口的吃着採買回來的燒餅,還冒着熱氣呢,裡面的肉餡也很香軟,咬一口下去真是享受。因此也顧不得沒有水喝吞嚥困難了。
白氏換好了衣服,將曬在席子上的麥子來回的翻了一遍,便又問明霞:“你大嫂呢,還沒回來麼?”
“沒呢,雪兒娘不是找她過去幫忙麼。看來是不回來吃飯了吧。”
白氏聽說便有些不喜歡,心想抱着孩子整天也不願意在家呆,家裡的事也不願幫着做一下。偏偏還說不得她,真不知上一輩子造了什麼孽,讓她得了兩個這樣不省心的媳婦,還處處敢和自己對着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