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無憂近些時日裡,一直都很聽話,並沒有再闖什麼禍,這讓庚桑省了不少的心。
他本欲閉關修養,但是此時孟峰這上,僅有他和水無憂,他一則是放心不下她的安全,另外也恐她知道自己閉關的時候,自己跑下了山,闖了什麼禍事,所以,僅是勉強的養着傷。
平日裡,在他出了房門的時候,她就會很是乖巧的站在自己的房門口,手中拿着她新得的一把桃木劍。
原本,她以前和的都是無霜,無霜劍的劍長短一些,在她的手裡還算是順手,後來無霜給了靈霜,然後靈霜又轉世了,無霜劍便是回到了庚桑的手中,雲汐向庚桑求了那把劍,庚桑一開始並未允諾,可是,水無憂見了雲汐心情抑鬱,便也向庚桑去求,庚桑這樣才允了雲汐,把孟峰之上的三把仙劍之一的無霜劍給了雲汐。
庚桑手中的青峰,比水無憂大師兄靈淮手中的玄武短小一些,可是也是一把寬劍,而且青峰的劍靈也是一個不安份的,所以,庚桑思慮了幾日,並沒有把那把劍給水無憂,水無憂倒也不惱,她想着自己一直沒有一把自己的劍,便在大師兄和庚桑子的房裡尋了幾日,雖然有很多的仙器,棒,劍,刀,叉,斧,等等,可是,她俱都不滿意,反倒是相中了師傅房中的一截仙木桃枝,就央求着師傅賜與他。
庚桑拿過那截仙木,神色微緊。
這枝仙木是二百年前,靈淵隨他付仙界的法會的時候,偷截的一截蟠桃園裡的仙枝。
當年靈淵極愛慕靈霜,靈霜卻一心想要斬妖除魔,只一味的修仙,後來,靈淵在人間歷練的時候,遇到了一個梅樹修煉成了妖精,因生於寒冬,她便稱自己的名字叫寒梅,靈淵爲了幫寒梅劫,逃生,趁着隨庚桑子去瑤池之際,砍了瑤池裡的桃花玉枝。
庚桑子當日是處罰了靈淵,可是,沒有想到,卻讓他踏上了歧途,入了魔道,竟是在之後又闖下了濤天的禍事。
庚桑子見水無憂喜歡,便問她。
“你要它做什麼?”
“師傅,大師兄說,這桃木可以做劍,我想要做一把大小和師姐的無霜劍一樣的劍。”
庚桑子的眼底閃了笑意,看着跪在地上的水無憂,他又問她。
“你要劍做什麼?”
他一直對水無憂的心性未加以調教,只是,水無憂心性純良,雖然偶爾是頑劣了一些,但闖出來的禍事,都不是什麼大是大非的問題,所以,庚桑子也並未加以過多的約束了她。
“師傅有劍,大師兄有劍,靈霜師姐也有劍,無憂的手裡也有劍,這樣,等以後,別的師兄們不會說無憂無用了。”
“他們說過你嗎?”
庚桑子有些不解,這個孟峰只有他和靈淮才能上來,即使是二個師兄上山也從來不帶着弟子,那日裡靈霜的事情發生的突然,纔是有了一些弟子從旁道上衝了上來,當時都以爲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所以他並未責怪。
“有的時候?”
水我憂仍然笑着,看向庚桑子的一雙眼也清澈的未着有任何怨怒的和恨意的痕跡,
“只是有的時候,我去給大師伯送信的時候,可能是因着我把靜思堂燒了,累了師兄弟們,他們才怨我的吧,不過,師傅,無憂保證以後不會了。”
“你不生氣?”
庚桑子怕她心中鬱結,便耐心的把她的手牽了起來,引着她坐到了自己的對面的石几之上。
“我和大師兄說過,大師兄說,他們闖禍的本事不及我,只要我乖乖的聽師傅的話,不闖禍,師傅就會最喜愛我了,縱然是他還有無霜師姐都比不上,師傅,真的是這樣嗎?”
水無憂看着庚桑,目光純然一色,像是此事對她而言纔是最最最重要的事情。
庚桑莞爾一笑,以往他對靈淮對水無憂的諸多的寵溺嚴加訓斥了幾回,卻沒有料到靈淮竟能以如此之法,細心的呵護與她,想較起來,倒是自己平日裡粗暴了。
“是。”
他慶了一聲,是一句承諾,也是一句對着水無憂眼裡的猶疑的肯定。
“師傅,那你能給我煉出一把劍嗎?就跟師姐的無霜劍一樣的。”
水無憂知道凡間的刀斧根本傷不了這截仙枝的分毫,只有三界的真火,才能錘鍊出來。
“好。”
想着近些日子自己也是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給她煉出一把劍,也不過是九日之時,庚桑答應的並不勉強,在修養之餘,他便以三昧真火錘鍊,照着水無憂的要求,煉出了一把桃木劍,在劍和劍鞘俱都齊整了以後,他手持劍鞘,想着給這把劍起個什麼樣的名字,最後思慮了一番,他和青峰纔在劍鞘之上,刻下了兩個小篆大字-慈悲。
水無憂並不認得這兩個字,她只是知道師傅給自己的劍起了名字,便是心裡已經歡喜萬分了,裡還管得了這劍到底叫什麼名字。
水無憂拿着慈悲,就這樣每日早上的時候,左右有青鸞相伴,偶爾三公子也會不知道從哪兒出來了,伏在青石之上,或是臥在翠竹叢裡,師傅都是站在大殿的平臺之上,水無憂認真的把自己學到幾式劍式都要練習上幾遍。因爲缺了仙咒,所以,俱都沒有什麼力道,庚桑只是爲了她不煩悶,但是教習的時候,還是不自覺的就要求她把每一式都做到了十分的完美。
水無憂本就聰明,再加上庚桑的提點,劍術竟是也小有所成的模樣。
孟峰之上,師徒二人常常就是這樣相伴着,睚眥那獸像是被師傅給派走了,像是做什麼事情的樣子,水無憂追問了幾次,庚桑都不告訴她,所以,她便也不再問了。
在師傅的面前練完了劍以後,水無憂自己獨自的坐在孟峰的石階的最高處,看着眼下的石階直沒入了那些飄在孟峰之上的雲朵,她雙手撐着自己的臉頰,愣愣的入神。
在天階的兩旁生長着許多參天的大樹,遮天蔽日的甚是濃密還有茂盛,在她眼裡的雲朵被風吹着,幻化成了各種的模樣,讓她一時間難以辨識清楚的聚了又散。
心中莫名的感覺像是空蕩,水無憂知道這時候師傅要閉關療傷,她不能總去打擾,雲煞像是因着雲澤的事情,對她不像是以前的那麼喜歡和她坐在一處了,深吸了一口氣,她的視線轉向自己身旁的三公子。
“只有你和我在一起了,哎。”
又嘆了一口氣,她看着三公子半睨着眼睛,像是要睡過去的模樣,伸手就去拍打它。
“三公子,我和你說話呢。”
三公子卻不理會她,頭微微動了動,也僅是爲了尋個舒服的姿式。
水無憂雙去招惹它,伸手就去掐它的脖子,三公子被她捏到了眼前,水無憂一雙大眼圓瞪着的看着三公子說道。
“喂,三公子。”
可是,三公子即使是被她這樣的拿捏着,也是不願睜眼似的。
“你,你,你”
水無憂怒急,雙眉倒豎,伸手就去抓三公子的臉,胡亂的抹了幾把以後,三公子纔像是勉強的睜開了眼,只是它看向她的眼神竟是有些哀傷的表情,這種表情,水無憂在前些日子裡,在大師兄的臉上才見過。
“你怎麼了?”
水無憂不解,是明知道它不能回她的話,可是水無憂還是問了,她收起了手,把三公子抱在了懷裡,頭擱在三公子的頭頂,摩挲了兩下。
“乖,我在這裡,有我陪着你,怎麼傷心了。”
她爲了表示親近,還特意的雙手環着三公子,少有的溫柔的神色。
可是,三公子卻是似乎不願意在她的懷裡呆着一般,擰了幾下,便是從她的雙手的鉗制裡逃了出去,頭也不回的就直奔着那叢綠竹的深處奔了過去。
水無憂見三公子逃了,也不追趕,站起身,便向下面走去。
這天階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階,階下才是大師伯還有二師伯帶着一衆的徒弟所住的地方。
她曾經問過師傅,會不會感覺寂寞。
因爲,她會,有時候,她甚至盼着師傅給她什麼事情,讓她走下去,然後便能看到很多的師兄們,是怎麼練劍,看到他們平日裡是怎麼生活的,看他們吃飯,看他們呼朋喚友的三五圍坐,看他們下棋,看他們品茗,看他們彈琴……
很多很多的事情是師傅不讓她做的,可是,有時候,即使是看了以後,她的心就會滿足。
可是,師傅那天卻是回答她。
“孟峰千年,我早已經習慣了。”
她不解,這樣的寂寞也是能夠習慣的嗎?
水無憂忍不住的在這時候,就想要挨庚桑子近了一些,因爲,她想讓庚桑知道,現在已經有她陪在他的身邊了,他不會再習慣這樣的空寂了。
邁着步子,她已經下了九千九百九十八階,就差最後的一階,有守山的師兄見她下來了,便隔着一層法罩問她。
“無憂師妹,可是,師叔有什麼事情讓你通傳?”
“沒有。”
水無憂搖頭,也看了眼自己腳下的最後一階臺階,然後笑着對值守的師兄說道。
“我就是想和你說說話,行嗎?”
師兄看她的笑,像是一朵盛開的花般的燦爛,可是這種燦爛裡卻是隱隱的能夠看到一抹傷心。
他也是在教中時日很久的弟子,所以水無憂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些,這個小徒弟像是極得師叔的寵愛,因爲從來沒有有見過庚桑師叔會那麼溫和的牽着她的手,可是,偏卻是什麼仙法也不肯教她,甚至是從不允她下了孟峰一步,就是下山送信,也是一點茶水和飯點也不允她吃的,即刻便要回去。
“我在值守,等兩個時辰了以後,我陪你聊,可好?”
“好啊。”
水無憂應聲答應,她的手伸着輕輕的去觸那層薄薄的法罩,可是,她卻又極小心的不讓自己的手真的觸到那層法罩。
因爲,一旦她觸到了,那麼師傅就會知道她在這裡,想要偷偷的下山。
“師兄,我在這邊站着,你看,像不像你。”
水無憂轉向站在了這個師兄的另外的一邊,兩個人就只隔着一階石階的面對面的站着。
師兄看她,擡手指了指她腳不的臺階,說。
“你再往上挪一階,一旦站累了,身形若是晃了,就該觸到法罩了,到時候師叔便要責怪於你了,你再上去一階。”
水無憂閃着大眼睛,她擡腳向上挪移了一階,笑了笑對這個師兄說道。
“你看,我都算出來了,你一般都是每逢每月的十日的下午,便會在這裡。”
“嗯。”
水無憂的笑很美,能勝過天上的星的璀璨,亮得讓人挪不開眼,像是一朵綻開的牡丹,愈發的國色天香。
在孟峰之上,已經有很多的弟子都喜歡上了她,喜歡看她的笑,喜歡在自己值守的時候有她在。所以,他便也對着她溫和的一笑。
水無憂也笑,她雖然是不知道這個師兄的名姓,可是,她記得他這張面孔,也記得很多的孟峰的輪番這裡值守的弟子,不光是眼前的人,其它的人的值守的日子,她也俱都記得了。
過了一會兒,見水無憂站得着實的難受,左右的挪着腳,這個師兄纔對她說。
“再過些時日他們就要回來了,想是靈淮大師兄又會給你帶回來好玩的東西了。”
“嗯。”
水無憂一樂,她揚了揚手,手上顯出了一串珍珠的串子,珠子不見得多圓潤,顏色也不是很整齊,爲此雲煞還曾經嘲笑過她,說她的大師兄竟是撿了一些石頭來胡弄她。
可是,水無憂知道,這些珍珠都是
大師兄所救過的人送與他的,他又親自串成了珠串。這個串上的每一個珠子都是師兄斬妖除魔的一個記憶,她縱使不是十分的懂事,可是,也知曉這個禮物和其它的禮物意義是不同的。
“很漂亮。”
“是啊,”
水無憂點頭答應,她笑着說。
“這是大師兄一個一個親手打磨,給我串成的。”
“那你喜歡靈淮師兄嗎?”
他也僅僅是隨口就問了,問完了這個弟子才發現自己問的話,有些地於唐突了,可是,仙界和孟峰之上的修仙之人,還有其它一些和天一教走得近的門派早已經知道,東海三次求親,庚桑都沒有允諾,所以,有人便猜測,水無憂是有喜歡的人了。
“當然啊,大師兄是大師兄,他對無憂很好。”
水無憂從來不解男女之事,也只是見師姐嫁了人,所以,她也沒有深想,便重重的點頭。
“大師兄是這世上最厲害的大英雄。”
靈淮在派內已經是舉足輕重,甚至有人在猜測,以後天一教的教主便會是靈淮,很多人羨慕他能拜在庚桑的門下,盡得真傳,而且以百年之修行便是是能飛登仙界,這是很多很多的弟子都豔羨的地方,可是,卻沒有人稱他是大英雄。
“是啊。”
這個師兄附和了她一句。
“靈淮師兄的道法在同輩裡,無出其右,當然是大英雄。所以,你喜歡他?”
水無憂這時才覺察出來,這個師兄所說的喜歡,和她所理解的喜歡有所不同。
“喜歡?”
她想着大師兄越來越威風凜凜的模樣,可是,在她的面前,總是笑得那麼溫和,那麼溫暖,她笑了笑,纔想點頭,心中忽的想起了師傅,想起了庚桑子站在斷魂崖的崖頂,衣袂翻飛的時候,乘風欲飛時的遺世而立的驕傲。
“師兄,教裡的弟子都能娶親嗎,那爲什麼大師伯還有二師伯還有我師傅都沒有娶親呢?”水無憂的問題很幼稚,這個弟子笑了笑,因爲站得久了他也鬆動了一下身子,纔對水無憂講到。
“大師伯自小就隨在師祖的身邊,因爲我們的師姐是元始天尊座下的大弟子,是個受了戒的弟子,所以,大師伯很小就受了戒,他是不能娶親的。至於我師父嗎,他是在凡間修仙,遇劫,死後昇仙,所以,也是斷了凡塵的。”
水無憂像是明白了,又像是不明白,她便又問道。
“那我師傅呢?”
這個師兄想說,可是又欲言又止,他只聽說當年凌波仙子甚至爲了庚桑師叔棄了昇仙,可是,庚桑師叔卻是當着一衆弟子的面,輕言談語。與她從未有男女私情,自那次後,便是仙魔大戰,從那以後,庚桑幾乎絕步於紅塵,夕日裡讓魔界聞負喪膽的庚桑子,便是提起了這世上最枯燥也是最危險的任務,守護寒潭。
“師兄,爲什麼不說話了?”
水無憂等得急,她的心有些亂了,手絞在一起,十指糾結,像是心口的那口氣,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的亂着。
“我不知道。”
話音才落,水無憂恍惚的出神,小臉皺了皺,又笑了笑,笑過後又皺了起來,她自己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晃了晃腦袋,便又笑了。
“以後有我陪着師傅,一輩子,一輩子,好多以後的一輩子。”
說完了以後,她似乎是發現了自己的話裡的執着,更是笑得歡快了些,把臉上剛剛愈結的不快都散了去了。
她這般的笑,像是太陽的光,如是月亮的清輝,又像是花兒般的漂亮到了極至,對面的人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笑,本就美得國色天香的一張臉,這時候,在他的眼前,落下了,便是迷了心志,攝魂奪魄。
“那我靈霜師姐是不是也是轉世後,不久就可以回來了呢?”
水無憂還是在心裡記掛着靈霜遇劫轉世的事情。
眼前的人被她的美迷了心志,失了意識,見她問,便是已經說出來了最真實的一句話。
“靈霜師姐遇的是死劫,她燃了三魂,就是絕了轉世的念想,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一句毫無意識的話,像是一個霹靂,當水無憂知道了以後,她猛的一驚,急急的就回。
“你胡說,我和師傅一起把師姐送去的閻君那裡。”
她才說完,庚桑已經到了她的面前,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竟是掐着這個師兄的雙肩。
“無憂!”
聽到師傅冷冽的聲音,水無憂鬆手,她幾乎是要哭了,轉頭看向庚桑,已經是淚眼朦朧。此時,孟峰的上空烏雲集布,幾道閃電已經劃過了孟峰之上的法罩,霹在上面,燃起了團巨大的火焰,聲色漸次的更響,如是山崩地裂!
“師傅,他是在騙我對嗎?師姐會回來的,是嗎?”
她想要一個答案,一個可以讓她知道的答案,一個陪在了她身邊,護着她,寵着她,給她梳頭,爲她洗潄,又親手給她織補衣裙,爲她做各種釵環的親如姐姐,親如母親的師姐,沒有人替代的師姐,那個前些日子還在哄着她吃藥,對她無奈的笑的靈霜師姐,怎麼可以就這麼再也不回來了?
爲什麼?
“無憂!”
眼見頭頂的法罩不穩,庚桑臉色鬱發的冷冽。
終是自己欺瞞了她,心有不忍,庚桑把她摟進了自己的懷裡,大掌按着她的頭髮,讓她伏在自己的胸口,循循善誘的對她說道。
“澄心靜氣。默唸師傅教你的靜心咒,莫要挪移心神。”
頭頂的閃電已經散去,轉眼間,烏雲也漸次的散開,只是,庚桑的胸口落下了一行溼跡,很溼很溼,浸透了他的長袍,直到了他的心口,像是寒潭的萬年玄冰曾經滴落在他的手心的寒滴般的冰涼,而且,刺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