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樣板戲的批判還真他孃的到位。
張恪弄出來的明版白毛女演出之後,就徹底火了,而且還火得不像樣子。瑞雲班連演了三天,場場爆滿,來的老百姓越來越多不說。就連看過的文人也大加讚賞,寫文章,做詩賦,霎時間在文人圈子也掀起一場浪潮。
碰面不提白毛女,就彷彿鄉巴佬一般。
從山東開始,甚至沿着運河向南北發展,有人把故事帶到了天津,還有人帶到了江南一帶。
很多戲班子聞風而動,只有只鱗半爪的唱詞,這個不要緊,立刻找人補齊了。用最快的速度搬上舞臺,這種時候,速度就是金錢。
君不見很多說書先生已經在茶樓開始講了,以往聽戲的多數都是閒人,有些家產的。窮苦人都在拼命掙錢,養活家裡人呢,哪有心情聽戲!
可是這次不一樣,白毛女演的就是他們身邊的故事。沒錢看病、借高利貸、逼着賣兒賣女、喝滷水自殺,全都是他們常見的,甚至就發生在身邊。尤其是看到了最後,沒有青天大老爺,也沒有英明的聖君明主幫他們,甚至連鬼神都沒有。
有的只是最殘酷的現實,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沒錯,千年以來,衍聖公府打着孔老夫子的招牌,作惡多端,禍害鄉里,無所不爲。
怕是一生潦倒的孔夫子知道子孫如此。他都會從墳裡跳出來,把不肖子孫全都掐死。
一齣戲,就彷彿是一場旋風。吹到哪裡,哪裡就有無數人感同身受。和往日演帝王將相,佳人才子完全不同。
有的說書先生說到一半,嚎咷痛哭,訴說自家的往事,父母早早喪命,小小年紀賣給了藝人當養子。吃盡了苦頭,年過半百。孑然一身……
臺上的哭,臺下的更是如此,往往一齣戲演到了一半,就成了訴苦大會。大傢伙痛罵所謂的衍聖公,痛罵魚肉鄉里的士紳大戶,痛罵助紂爲虐的官吏。
開演沒幾天,就有不少人聚集到曲阜的衍聖公府,要求釋放被抓的無辜百姓,逼得孔府家丁和官府的衙役不得不晝夜值班,保護府邸。
現任的衍聖公叫做孔胤植,他在天啓元年剛剛襲爵,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聽說有人鬧事,立刻下令家丁責打。
當家丁提着刀劍棍棒衝出去的時候,猛然發現。外面已經是人山人海,怒目而視,眼中的怒火恨不得把衍聖公府都化成修羅地獄。
這些惡奴第一次知道了害怕,他們連滾帶爬,向孔胤植求救。
堂堂衍聖公被逼無奈,只能向巡撫衙門求救。甚至要求調動大軍,幹掉以下犯上的亂民。查禁白毛女。
不過孔胤植做夢也想不到,山東巡撫徐治正乖乖坐在白毛女作者的下垂手,恭聽訓示。
“徐中丞。”
“卑職在。”
“白毛女能夠引起如此大的動靜,你以爲原因何?”
“自然是國公爺構思巧妙,一段戲文就打得孔家落花流水。國公爺用兵舉重若輕,飛花摘葉就可傷人,實在是歎爲觀止,歎爲觀止啊!”
徐治從頭到尾看了戲文,竟然嚇得後背都溼透了,這根本不是人能寫出來的!完全顛覆了所有戲曲的套路,可是偏偏讓人看得觸目驚心,夜半驚醒!
戲中說的是衍聖公,其實換成任何一個世家,全都行得通,這年頭世家大族乾的壞事太多了,就算換成他徐家,也未必不行!
“徐中丞,謬讚了。非是本爵有什麼本事,這齣戲放在國初,只怕就是笑談一樁,偏偏放在眼下卻如此轟動。說白了還是老百姓受苦太多,心裡都憋着一股子怨氣,需要發泄的渠道。”
坐在旁邊的楊廷筠聽在耳朵裡,欽佩地點點頭,嘆道:“的確如此,去歲黃河決口,難民百萬,無處求生,朝廷救災的銀子孔家都敢貪墨了,簡直喪心病狂!”
老頭說着,氣得一拍桌子,冷笑道:“老夫聽聞喬總鎮和孔家衝突,就勸說學通能夠順應民心,好好敲打一下孔家。沒想到國公爺親自駕臨,出手不凡,實在是讓老朽歎爲觀止啊!”
楊廷筠宦海沉浮多少年,嗅覺極爲敏感,張恪親自跑到山東,肯定不單純爲了孔家的事情,背後牽涉多大的局,就連他都沒法估計。
“國公爺,如今已經有不少百姓聚集到了孔家,您看下一步該如何呢?”
“這纔剛剛開始嗎!”張恪笑道:“楊老先生,徐中丞,山東不是有那麼多受災的百姓沒處安置嗎!孔家有一千多年的積累,想必已經富庶無比,該讓他們割肉了!”
兩個人互相看一眼,眼神之中都是駭然。
山東災民何其之多,要都到了孔家,只怕一人一口吐沫,就把孔家給淹沒了。
當初楊廷筠建議讓士紳聯名上書,逼着孔家拿出銀子賑災。
這已經是老頭想出來最缺德的主意了,可是和張恪比起來,簡直厚到多了!
“我等謹遵國公命令。”
兩個人躬身下去安排,屋中只剩下張恪和喬福。
喬福心不在焉地拿着茶杯,不時偷看張恪兩眼。
“哈哈哈,有什麼話就直說吧,不要吞吞吐吐的。”
“哦。”喬福壓低了聲音,問道:“恪哥,你到底打得什麼主意啊,區區孔家不值得大老遠跑一趟,連戲文都用上了!”
張恪眯縫着眼睛,得意地笑道:“我來山東,是要一石三鳥,第一是壓制孔家,第二是在山東站穩腳跟,至於第三嗎……現在還不能說,你等着看就是了!”
“鄉親們,孔聖人講仁人愛物,是最疼惜老百姓的,現在我們沒了吃的,沒了住的,就去找衍聖公,就去找孔家,他們還能忘了祖宗教訓嗎?”
有一些領頭的人煽動,無數百姓就像是螞蟻羣一樣,從四面八方趕到了曲阜,把孔家都圍了起來。
嘩啦!
不知道第幾件瓷器碎成了末子,孔胤植在房中暴跳如雷。
“周縣令呢,讓他給我滾過來,趕快把城門關了,把縣衙的衙役都調過來,保護孔府!”孔胤植扯着嗓子嘶吼。
手下人戰戰兢兢,全都低着頭,一動不動。
“怎麼?你們都成了聾子,沒聽見我的話嗎?快去叫周縣令!”
“老爺,周縣令被叫到省城去了,小的們以爲是徐治那個混蛋,想要和咱們過不去啊。”
正在說話之間,突然有人跑進來。
氣喘吁吁說道:“啓稟老爺,徐中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