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智浜過的很愜意,黎城這幾家預備上市的單位當中,屬他的智浜實業集團最爲強勁。那六個億的活動資金,他一個人就佔了一大半。聽聞此事的六叔也不甘人後,從私人腰包中拿了一千萬,充作入股遠方面粉集團的資金。資金到賬後沒幾天,京城的白主任就安排秘書給王智浜回了個電話,說已經跟相關領導碰過頭了,也初步打點了關係,預期這次上市很快就能見到實質性的效果。
朱家營的興奮程度不在王智浜之下,來黎城之前,他在省城的思齊區任職,本身也有不少人脈資源。藉着多家企業上市的機會,跟他有關聯的大老闆們紛紛來到黎城淘金,開酒吧的開酒吧,開舞廳的開舞廳,搞地產的搞地產,雖然沒什麼高科技的支柱產業,但也爲朱家營市長的招商引資工作添了不少政績分。
加分最多的還是市委書記譚家霖。自從煤炭電子交易中心成立以後,省城那邊就有小道消息傳來,說省委組織部對譚家霖極爲看好,下一步準備把他調到省會城市擔任副市長,並且進入常委。這個晉升幅度可比別人想象中大的多,因爲按理來說,譚家霖上一級是副廳級,可省城的市委常委,至少也是正廳級。
不過小道消息終究作不得真,在確鑿的任命下來前,譚家霖和朱家營依然是一對完美搭檔,哪怕僅僅停留在表面上。
七月初,杜德永終於恢復了健康,重新回到黎城市局,繼續擔任特巡警大隊長一職。當程黎平得知這個消息時,特意給他打了個電話報喜。杜德永說:“別整這些沒用的,真恭喜我,今晚你請客。”
程黎平還是那一套:“請客可以,貝殼飯店,二樓貴賓房。”
杜德永說:“你現在好歹也是裝修公司的老闆了,怎麼還這麼摳門?”
程黎平笑着說:“這是爲你好,省的有人說你接受豪華宴請,去紀委告你一狀。”
杜德永板着臉說:“行,貝殼飯店就貝殼飯店,這次我吃定你了。”
吃飯只是一個幌子,程黎平自然知道杜德永前來的真正目的是什麼。截止到今天,胡鬧已經被關在看守所二十天了。不管是程黎平還是劉衛國,或者其他與胡鬧交好的人,誰都沒有獲得市局的許可,前往看守所探望胡鬧。
程黎平也給杜德仲打了電話,但杜德仲也幫不上什麼忙,因爲此前在市委會議上,朱家營市長多次強調,跟幾家預上市公司有關的問題,一概聽從市委班子領導的指示,決不允許任何人私下干涉。王敦儒拿着雞毛當令箭,面對杜德仲的詰責,硬說胡鬧此案性質嚴重,現在還在重點監控,哪怕是主管領導,暫時也不能與其見面。
饒是杜德仲涵養很深,依然被氣得臉色煞白,瞪着王敦儒看了幾分鐘,甩手就走了。
王敦儒纔不怕得罪杜德仲,反正得罪一次是得罪,得罪兩次也是得罪。如果譚家霖升任省城領導,那朱家營肯定會接任市委書記,到時候這個沒有根基的杜德仲指不定去哪裡涼快呢。在王敦儒的心裡,他和二弟幫了朱家營那麼大忙,下一屆的市委常委肯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杜德仲也明白眼前的局勢,可是,他沒有辦法去做任何改變。因爲譚家霖通過一年來的佈置,已經把自己的政績功勞都擺在了明面上,他不必再跟朱家營明爭暗鬥,也沒必要再去吸收其他陣營的幫手。而朱家營那邊選擇了既有權力又有經濟基礎的王家兄弟,根本沒考慮過自己這個副市長。所以,下屆人代會上,可能杜德仲就真的要去政協或者人大養老了。
至於當事人胡鬧,在看守所裡已經吃了不少苦頭。看守所裡原本就有王智浜的人,再花錢買通幾個獄警,哪還有胡鬧的好果子吃。剛到裡頭第二天,一個獄霸就主動挑事,把胡鬧揍了一頓。
“小子,叫啥啊,因爲啥進來的?”一箇中年男人橫鼻子瞪眼的吼了一聲。
胡鬧沒理他,只顧着拿眼去瞄通風孔。
中年男人走到胡鬧身邊,一把抓起胡鬧的頭髮,劈頭蓋臉扇了幾巴掌,說:“操,還挺橫。到了這裡面,你他媽還橫的起來?”
胡鬧一口帶血的唾沫吐在中年男人臉上,說:“x你媽,小爺就是橫,怎麼的?”
話音剛落,其他幾個躍躍欲試的犯人也衝了上來,集體把胡鬧打了一頓。幾分鐘後,胡鬧的兩個胳膊就都被打斷了,軟綿綿的垂了下來。
胡鬧忍着疼,還是直勾勾的瞅着那個中年男人,說:“x你媽,小爺走到哪都橫,有本事的今天就把我打死,否則老子遲早要你們的狗命。”
幾個犯人又想上來揍他,生怕搞出人命的獄警急忙過來勸解,這才讓胡鬧撿了一條性命。胳膊斷了,沒人再動他的胳膊,但幾個犯人又換了花樣。今天打屁股,明天踢腿,反正沒胡鬧的好日子過。吃飯的時候,他排在最後,往往只剩下一點子清水面湯。睡覺的時候,胡鬧沒有牀鋪,一個人趴在便池旁邊的水泥地上。儘管是炎炎夏日,胡鬧仍舊被凍得齜牙咧嘴。
饒是如此,胡鬧還是不求饒,誰打他,他就一句“x你媽”。幾個混混沒有得到嚴令,也不敢把他打死,就這麼以揍他爲樂子。
杜德永來到貝殼飯店,直接上了二樓,進入貴賓間,什麼話都沒說,直接把胡鬧鼻青臉腫的照片丟在了程黎平面前。程黎平掃了一眼,望着杜德永冷靜的說:“這是什麼意思,要我們用自己的方式去處理嗎?”
杜德永一屁股坐了下來,說:“算了吧,用你們的方式,我怕黎城都要鬧翻天。”
劉衛國跟杜德永不太熟,冷冷的問:“那你是什麼意思?”
杜德永說:“小程有路子,把這事兒捅上頭去吧,事情鬧大了,他們就不會再折騰這小子了。”
何勇撇嘴道:“杜大隊,你是警官啊,幹嗎這事還得我們做?你在內網裡一發,上頭不就注意到了嗎?”
杜德永推開面前的酒,換上一杯白開水,根本沒搭理何勇。程黎平心裡有數了,這個忙不是杜德永不願意幫,而是他和杜德仲一樣,實在幫不上。可他們身爲政府官員,又不能縱容自己這夥人以非法方式救出胡鬧,所以只能兜一個大圈子,讓程黎平把事情捅到上面去。
程黎平拿起胡鬧的照片,順手塞到了衣兜裡,舉着酒杯說:“今晚只吃飯,不談事。首先,恭喜杜大隊傷愈歸來,繼續爲我們服務。”
幾個人都有些詫異,但還是跟着程黎平舉起酒杯向杜德永敬酒。
杜德永一口氣喝光面前的白開水,沒好氣的說道:“我是爲全體市民服務,不是爲你們服務。小程,交情歸交情,這次我醜話得說在前頭,如果你們再像上次那樣燒了王智浜的狗窩,我可要秉公執法,把你們全部抓回去。”
何勇性急,馬上站了起來,道:“杜大隊,你什麼意思?我們好心請你吃飯,你不給面子也就算了,還跑這兒耍威風來了?”
杜德永把飯碗一推,朝程黎平點點頭,扭頭就下樓了。何勇抓起酒瓶,就要衝杜德永砸過去。程黎平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道:“坐下。”
何勇心有不甘,卻又不敢不聽,憤憤不平的坐了下去。程黎平把胡鬧的照片從兜裡掏出來,靜靜看了兩分鐘,纔對劉衛國說道:“不管杜大隊怎麼說,繼續用我們的方式去做。”
劉衛國點點頭,說:“我懂的。”
何勇急道:“那我呢?”
程黎平說:“杜大隊是警察,是個好警察,以後跟他說話要客氣一點。”
何勇有點不服氣,耷拉着腦袋不吭聲。程黎平說:“這件事水很深,誰再像胡鬧那樣私自行動,別怪我不顧兄弟情面。”
何勇跟丁二對視了一眼,臉上的表情終於認真了起來。程黎平的觸覺比他們都敏銳的多,自從知道王敦儒不買杜德仲的帳,他就明白以後的路更難走了。劉衛國有勇有謀,是個很好的作戰夥伴,但何勇卻是個智商情商都不在線的直漢子。古道熱腸是好事,可最容易辦錯事。丁二年紀還小,而且他的志向是去開4s店,不能讓他陷到這裡面去。
吃完了飯,劉衛國先出去了。程黎平跟何勇、丁二兩個人又說了幾句話,出門坐車去找田梓橙。這幾天都在忙自己的事,一直沒跟田梓橙聯繫,而田梓橙也是破天荒的沒打過一個電話,搞不好是生氣了。
到了田梓橙樓下,她住的房間卻是黑漆漆的,根本沒亮燈。程黎平給她打了個電話,鈴聲響了一陣,一直沒有人接。程黎平坐在樓道里,等了大半個小時,田梓橙纔回了條微信,說正在外面跟朋友吃飯,方便時再給程黎平回電話。
程黎平沒有多想,快步走出小區,剛走到十字路口,只見田梓橙穿着幹練的辦公室正裝,跟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並肩走在一起,神情頗爲親密。程黎平側過身子,佯裝挑選香菸,路過的田梓橙絲毫沒有察覺,跟着那個男人上了一輛雷克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