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不浪漫的求婚
安聿鴻左側胸膛偏下的位置,有一大片極可怕的瘀紫!這片瘀紫沿着胸廊一直漫延到腋下以及後背。
以她的經驗怎麼可能不瞭解?!這種傷,只代表一種可能,那就是--內出血!
景鶴只覺得腦子裡“嗡”地一響,突然間所有的思維都停止運作。等她終於找回感覺的時候,發現自己正一手緊緊地捂着嘴,另一手被安聿鴻輕輕地握住了。
她聽見自己用抖得不成樣子的聲音乾澀地問:“怎麼,會這樣?”
安聿鴻另一隻手也覆上來,把她的發顫的手包裹住。
“別怕,只是小傷……”
“怎麼會是小傷!會死人的你知不知道?!”她突然爆發地喊出來,“是落馬的時候?還是從崖上跳下來的時候?是爲了我,都是爲了我,對不對?!”激動的聲音裡帶着哭腔,原本捂着嘴的手,握着拳砸到了地上。
“小鶴!”安聿鴻心疼地蹙眉,想要起身攔住她的手,卻猛地捂住嘴劇烈咳嗽起來。
景鶴怔了怔,隨即慌亂地扶住他:“安聿鴻!你……”
他咳了許久,終於喘息着停下來,搖搖頭,表示沒有大礙。然而,把手鬆開的時候,兩個人都愣住了。
手心裡,是一灘鮮豔的紅色。
景鶴呆呆地看着他,嘴脣顫抖,想要說什麼,可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身上的外傷並不十分嚴重,卻一直咳嗽,臉色也像失血過多般蒼白。她早就該想到的,胸部受到重擊,首當其衝的就是肋骨。若是肋骨斷裂又未及時固定或是進行劇烈運動,殘端就會刺入周圍臟器……
安聿鴻慢慢合起手掌,扯了扯嘴角,泛起一點苦澀的笑意,一縷鮮紅緩緩地流下來。他重新握住她的手,低柔地道:“好吧,這次……可能是有點,嚴重……但是,你也,別太擔心……最遲明天,葉城,一定會……”
“安聿鴻,”她打斷他的話,明眸中波光盈盈,一字一句地問,“我真的有這麼重要嗎?重要得讓你連自己的命也不要?”
“是啊……”他淺淺地笑了笑,輕輕地答道,像是述說一件最尋常不過的小事,“我說過,不會讓你死……如果,這世上,沒有你……我,該有多寂寞啊……”
波光盈盈,化作融盡寒冰的春水,一點一滴地滿溢而出。景鶴咬着牙,一語不發,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這世上,沒有我,你會很寂寞。那麼,如果沒有你呢?
回想今日所發生的一切,從他跳出草叢引開敵人的那一刻起,一路來的憂急、惶恐、心痛、慌亂……如果她還不能明白自己的心,那她就是天下最愚蠢的傻瓜!
看她哭得梨花帶雨,安聿鴻蒼白的臉上,笑意反而越來越深。緩緩伸手擦掉她的眼淚,他又溫柔地道:“別哭了,我有東西……要給你……”一邊說,一邊艱難地從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
那是一個精緻的天鵝絨小盒,景鶴只看了一眼,已經猜到其中的物件。
安聿鴻靠着牆喘息一陣,正想把它打開,突然眉頭一蹙,又劇烈地咳起來。
“不要說了,先休息一下,好不好?不急的……”景鶴哭着道。
“不……”他一邊咳一邊搖頭,手裡緊緊握住那盒子,又咳了許久,緊蹙的眉頭才舒展開,鮮血順着脣角蜿蜒成豔麗的絲帶,一滴滴落在衣襟上,開出色彩奪目的花朵。
“原本,我是想,帶你……去一個地方……可惜……”他喘息着苦笑一下,低低地道,“咳,現在,這樣子……實在是,太不……浪漫了……”
景鶴流着淚搖搖頭,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但是,我真的,有點擔心……擔心不能再,親口……問你……”他打開盒子,把戒指小心地拿出來,吃力地舉到她面前,“小鶴,你願意……嫁給……我……嗎……”
他一向堅定穩固的手在微微顫抖,鮮血在亮白色的戒指上紅得刺目刺心。
她用力地閉一下眼,睜開時,眸子裡煥發出一種燦爛的光彩。“我願意!”她輕聲而堅定地回答,隨即接過染血的戒指,套上自己的無名指。
他的眸子在瞬間被點亮了,像是火花在無邊的黑暗閃耀出最後的燦爛。然而,只是一瞬!甚至他臉上的微笑還來不及褪去,他的手已經重重地垂落!
“安聿鴻!”景鶴驀然迸出一句大喊,尖利的聲音刺破了屋外連綿不盡的夜色,穿透了刺骨冰冷的寒風,驚飛了夜宿棲枝的荒鳥。
她猛地撲到他身上放聲大哭:“我願意!安聿鴻你聽見了嗎!我願意我願意我願意……”
我願意!願意嫁給你!
哪怕你將來會後悔萬分,恨我入骨!哪怕我將來要親手推你入地獄,而我自己也將萬劫不復!哪怕這條路我們註定不能攜手到底,哪怕只能擁有片刻的甜蜜幸福!
但是,此時此刻,我是真的願意!
我願能成爲你的妻子,與你分擔所有悲歡喜怒,面對一切風霜雪雨!與你少年同看風月,老來共坐花前!與你日日相伴舉案齊眉,就像世間任何一對恩愛夫妻,白首不離!
雖然,這一切終究不能實現。雖然,這一切終究只是我無望期待的一場鏡花水月夢幻空花!
但我還是要說,--我願意!
因爲,--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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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聿鴻只是又昏迷過去。
落崖的時候,他是清醒的。所以才能託着失去意識的景鶴,一路順水漂到這個熟悉的地方。但此時,重傷、體力透支,再加上寒冷,他再也支持不住。
景鶴已經把兩人的衣服都脫下來烘乾,又將屋裡的乾草抽出一些蓋在他身上,把火燒得儘量旺一些。就算這樣,也不能阻止他在不久之後就開始高燒。
即使昏迷之中,他也一直蹙着眉,不停地咳嗽。升高的體溫讓他冷得直打顫,雙顴的潮紅使臉色更加蒼白得可怕,鮮血時不時地從嘴角溢出。
景鶴已經急得快要發瘋,卻沒有一點辦法。只能解開衣服,肌膚相貼地把他緊緊抱在懷裡。
看這樣子,葉城根本不可能在夜裡找到他們。眼下無醫無藥,只能祈禱他體內的出血能夠自動停止。否則,只怕根本等不到天亮……
難道,竟要眼睜睜地就這麼看着他死去?!
景鶴痛苦地閉上眼,淚水早就流乾了。倘若,倘若他可以活下去……
突然,她猛地一震,霍然睜眼!
--屋外,有輕微細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