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愛染指冷情少主
景鶴一步步向前,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才能控制住自己往回走的慾望與衝動。她不能回頭,也無法回頭。
多年前那一晚,她躲在冰冷的池水裡,眼睜睜看着一場大火將一切燃燒殆盡,親耳聽到安迪的手下回報說,已將僥倖在外的哥哥殺死,那一刻,她就立下毒誓,此仇不報,誓不爲人!
這毀家滅門的仇,早就註定她沒有回頭的任何可能!
眼下,除了往前走,她再也沒有其他的選擇!
最初的幾步,無疑萬分艱難痛苦,然而,那一個溫暖的懷抱,那一份真誠的愛情,終究越來越遠。她的步子越來越快,心痛的感覺,由劇烈到麻木。等回到化妝間的時候,景鶴的心,已靜如死水。
她重新換上一套晚禮服,又補了點妝,然後對化妝師說,她覺得有點累,想要休息一下。等到宴會開始,就會自己下樓去。化妝師善解人意地出了去,留下她一個人在房間。
景鶴閉眼深吸口氣,驀然起身將房門反鎖,隨後從化妝臺下拿出一個黑色的小袋,迅速地從中拿出幾件小東西,來到窗邊,打開窗戶。
她特地挑了件略顯寬鬆的裙子,這時把裙襬一撩,高跟鞋一脫,閃身從窗臺爬了出去。站在窗沿上,仰頭觀察片刻,素手一揚,一點亮光閃過,只聽“叮”的一聲輕響從上方傳來。景鶴使勁扯了扯垂下的繩子,敏捷地爬上去。
這座大宅她是第一次來,但事實上,這房子的佈局,每一個房間,每一扇門窗,每一處轉角,她早就細細研究過無數次。
無論是紙質還是電子版,賬本最可能存放的地方,只能是安迪的書房。化妝間在三樓,書房在五樓,這個方向朝着後花園,除了巡視的保安,沒人會無故往這裡眺望。而且此時天色已經全黑,濃密的樹蔭形成了大片暗影,景鶴酒紅色的衣服,更不會惹人注目。
她的動作很快,再重新固定一次繩索之後,沒用多久已經到了書房之外。然而,正要摸上玻璃,她突然頓住。在玻璃窗的一側,亮着一個小小的紅點,一條極細的淡淡紅線正橫向貫穿了整個窗戶。
紅外線!
若非仔細,根本無法察覺。窗戶只要在這種狀態下被推動,必然觸響警報。
景鶴皺眉思索片刻,毅然放棄這條路。她仰頭看了看上方,六樓是一個露天空中花園,這個時候應該不會有人在,可以從上面的樓梯繞到五樓,再從書房的正門進去。
剎那之間就下了決定。手上用力,身子輕巧地繼續往上。
一層樓的距離很短,不費什麼功夫,已經上到樓頂。可是,剛剛謹慎地想要看看情形,視線甫一探出,景鶴便是心頭一驚,幾乎想都沒想,立刻重新縮回頭。
天台的四沿都植滿矮樹,中間有納涼的小亭,休閒的桌椅。各類花卉叢生,在黯淡的夜色裡送來幽幽的花香。
然而,此時此刻,亭下的木椅上,正有人安靜地坐着,靜默中似乎正遙遙望着遠方闌珊的燈火。
安聿鴻!
儘管沒有燈,儘管月色朦朧,儘管只有一個深色的剪影,但這個永世不會忘記的人,只需一眼,景鶴就能認出。
心突然跳得飛快。
怎麼回事?這個時候,他怎麼會在這裡?!
現在又該怎麼辦?憑他的警覺性,她根本沒有辦法從這裡繞過去,而不驚動他。
猶豫之間,有輕緩的腳步聲從天台花園的入口傳來。很快,就聽江辰溫和的聲音輕柔地在夜色中響起。
“家主!”他的聲音聽起來少了些恭敬,多了點親密,“你果然在這裡!”
安聿鴻淡淡應了一聲,開口時語氣裡充滿某種感慨:“今晚之後,我大概再也不會踏上這裡半步。”
椅子被拉開的聲音,江辰也坐下來。一陣靜默之後,他輕輕笑起來:“我記得,從前少主若是不開心,就喜歡來這裡坐坐。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怎麼也上來了呢?”
安聿鴻似乎也輕輕笑了一聲:“正是因爲太開心。又怎麼能不來和從前告別一下呢?”
江辰沒有回答,景鶴聽到玻璃“叮”的一聲輕響,原來兩人手中都還端着酒杯。
又是一陣沉默。
安聿鴻忽道:“江辰,謝謝你!”
“家主……”
“江辰,”安聿鴻打斷他的話,“若沒有你,我不可能有今天。如果不是你暗中傳遞情報,我怎麼能對那人身邊的一切瞭如指掌,進而一步步控制安氏和暗焰?如果不是你一直配合我演戲,他又怎麼會低估我的實力,給我暗中發展自己勢力的機會?還有小鶴……”
景鶴的心跳猛地停止。
“多謝你一直替我掩飾,她才肯全心全意相信我。她外表柔弱,其實性子倔強驕傲,若是知道真相,只怕也不肯輕易原諒我。”
這是在說什麼?!什麼真相?!
景鶴腦子裡“嗡”的一響,一種深層的恐懼油然升起。心裡一個聲音在說:快走快走,不要再往下聽!可是手腳攀在矮樹外的欄杆上,怎樣也無法移動分毫。
江辰沉默半晌,幽幽地道:“景小姐愛家主至深,就算日後知道,想來也不會怎樣的。”
安聿鴻苦笑:“我一直利用她轉移那人的注意力,又誘她墜入情網,令她相信我處境艱難,全心爲我所用,甚至不惜讓她以身涉險,以破壞青龍會與暗焰長久以來的合作關係……如此種種,她若知道,怎能輕易原諒?”
“可家主是真心愛她!”江辰的聲音帶點澀然。
安聿鴻沒有回答,一陣長久的死寂。
景鶴全身冰涼,雙手死死地握住欄杆,如果不是這樣,只怕已直接從六樓墜了下去。
這彈指剎那之間,彷彿有一百個一千世紀那麼長。她恍然覺得自己像是在無邊的火海中焚燒了數千年,又在刺骨的冰川下冰封了幾萬年。胸口空蕩蕩的,而腦子裡無法思考任何事。
不知過了多久,椅子移動的聲音隱約響起,安聿鴻的嘆息如隔雲端地傳來。“江辰,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天之後,我要徹底忘掉過去一切,希望你也一樣!而小鶴畢竟已是我的人,我永遠不想讓她知道這些事!”
“是,家主!”江辰的聲音裡有一如既往的尊敬與堅定。
又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夜風的嗚咽在黑暗中漸漸冰涼。景鶴終於翻過欄杆,越過樹叢,癱軟地伏倒在花叢邊,全身冷汗涔涔,臉色蒼白如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