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後,唐洛然坐在辦公桌前,冷風從窗口灌了進來,不知是誰開了窗又沒有及時關上。
爲了逃避,她又再一次對傅子琛撒了謊——說他昨晚在電話裡什麼都沒說。
“唐洛然,我愛你。”昨晚在電話裡他是這麼說的,讓她頓時心跳就慢了半拍。
差點抑制不住涌上心頭的感情,在脫口而出之前,她就立即打住,選擇沉默,一直到電話那頭傳來均勻的氣息——傅子琛顯然已經睡着了。
現在他再打電話過來,她依舊選擇隱瞞事實,並且往後都會是這樣。
愣神之際,江瀚臣已經站在門口,然而唐洛然側身對着他,竟然還沒有發現他的存在,直到他按捺不住,主動敲了敲門,“在想些什麼呢?”
“啊?”她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扭頭一看,發現是江瀚臣,她似乎鬆了一口氣,“沒什麼,只是在想我到底忘記什麼罷了。”
一提起這件事,他比她還要緊張,精緻面容閃過一絲遲疑,但轉瞬即逝,他露出溫和的笑容,“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不要想太多了。”
若真能做到這樣,那自然是好。
淡淡地應了一聲,唐洛然起身跟上他的腳步,左拐,沿着走廊往下走,他一直在前頭走着,若是發現她慢了,就會立即停下腳步,等她過來。
不知爲何,自從唐洛然失憶之後,江瀚臣跟她的關係在一夜之間突飛猛進,以至於現在一起出去吃午飯已經不是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
……
在醫院附近的一家西餐廳靠窗的位子坐下,江瀚臣還有點擔心,“坐在這麼透明的位置好嗎?萬一被媒體拍到怎麼辦?”
話一脫口而出,他就立即後悔了,而唐洛然下意識地也開口迴應,“沒關係——不,我是說我個人覺得沒關係,但不知道你爲什麼擔心。”
江瀚臣尷尬地笑着,他搖了搖頭裝傻,而她也沒再追究。
各懷心事地共度午餐時間,在服務員將餐盤撤下並換上檸檬水後,見時間還早,他還是開口留住了她,“再坐一會兒陪陪我吧,好不容易能跟你獨處。”
唐洛然頓時覺得臉上一熱,她不確定這種感覺羞赧,還是說單純只是尷尬。
即便氣氛不太對勁,她還是遵從地重又坐了下來,百無聊賴地拿着吸管攪動檸檬水,冰塊晃動時發着清脆的聲響,緩解她緊張的情緒。
如她所想,江瀚臣在躊躇片刻後,還是告訴她,“雖然在你失憶的時候還說這個不是很好,但我想我也不是第一次告白了,你應該明白我感受。”
這話怎麼聽怎麼彆扭,畢竟是鄭小穎教的他。
趁現在唐洛然忘了傅子琛,他才能鑽空子,不然還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
話音剛落,“達拉”的聲響停住,唐洛然擡頭,她倒是不驚訝,只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快就說到這方面去,當然她也猜到了是鄭小穎的餿主意。
“我不想一直都跟你只做朋友,可以嗎?”江瀚臣看上去似乎很淡定甚至是雲淡風輕,他勾起的嘴角始終帶着一抹笑意,看向她的目光溫柔。
然而放在膝頭上的手卻因爲緊張而汗溼了手心,他還強裝鎮定。
與她四目相對,在唐洛然眼中並不能發現什麼,她看上去有些無神,神情恍惚,目光也是飄忽不定,最終還是低下頭,視線落在那杯冷得過分的檸檬水,她沒有看他。
這種問題該怎麼回答?
不管心裡是怎麼想的,唐洛然只知道如果現在她拒絕,那就意味着她並沒有失憶這件事也將被暴露出來——江瀚臣是個聰明人,他絕對看得出來。
所以她並沒有拒絕,但也沒有答應,擡頭,笑得輕鬆,“我明白你心思,我也知道總有一天會走到這種時候,但是我現在還有點亂,所以給我考慮的時間好嗎?”
“當然。”江瀚臣的笑意更濃,雙眼眯起時宛若桃花,他看不出是高興還是失落。
但是說不失落,那肯定是騙人的。
……
從餐廳回到醫院,唐洛然很快就進入工作狀態,對剛剛發生的事情竟然一點顧慮都沒有,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不過這也是好事。
窗外的天始終蒼白,然而轉眼間就已是下班時間,夜幕降臨,撇下一抹灰黑。
她在休息室將白大褂換下,戴上帽子跟圍巾,穿上毛呢大衣,她還特意將圍巾往上提,擋住大半張臉,纔跟着下屬同事的步伐走出辦公室。
一路上都有人在竊竊私語,但知道她在,所以一字未提有關傅子琛的事情,倒是開始感慨天氣來,“冬天果然來了呀,三天兩頭就下雪,我已經好幾天沒見到陽光了。”
“胡說,今天天氣就不錯。”站在護士旁邊的年輕見習男醫生拍了拍她的頭,臉上帶着寵溺的笑容。
唐洛然站在他們身後,緩緩地下樓,若不是高跟鞋的聲音清脆,她差一點又要晃神。
若是傅子琛只不過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孩子,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來不及想答案,因爲她在不經意間就發現了不知道站在醫院大門口多久的傅子琛,即便遠遠站着,她還是能一眼分辨得出那就是他。
剛剛下了雪,地上鋪了一層薄薄的白色,他穿着深藍色毛呢大衣,側身對着大樓正門口,擡頭不知在看什麼,吞吐氣息時從薄脣間吐出薄霧。
唐洛然下意識地頓住腳步,身後的人“嘖”了一聲,似乎很不滿她擋道,但並未說什麼,繞開她從旁邊走過,她就定定地站着。
不知怎麼的,她竟然忍不住鼻酸。
最終還是躲不過邁開腿繼續前進,唐洛然抓緊手提包帶,目光往旁挪移,裝作若無其事地想從他身旁經過,儘管他對誰來說都是鮮明的存在。
可惜的是計劃並沒有成功,因爲傅子琛及時回過神,叫住了她,“你還要往哪裡走?嗯?”
就算沒有指名道姓,她還是下意識地頓住,轉身瞪他。
下一秒,她立即後悔這麼做,然而傅子琛已經走到她跟前,他擡起手整理她的圍巾,替她將圍巾往上提,一邊笑言,“你看你都快裹成糉子了,真有那麼冷麼?”
他柔聲細語,眉目間都帶着溫柔,一點都不像是傅子琛。
一瞬間,心跳慢了半拍,唐洛然往後一退,她臉頓時如同火燒一般滾燙,好在門口光線昏暗,她又在陰影處,纔不至於被發現。
“你爲什麼會在這裡?爲什麼要跟蹤我?”她沉聲追問,又覺得心有不甘,“我根本不認識你啊。”
裝傻充愣一直是她的強項,所以傅子琛並未看出端倪,他相信她不記得了。
因爲連他自己都覺得他應得的懲罰。
突出的喉結上下滾動兩下,傅子琛尷尬地收回手,轉而伸進毛呢大衣口袋中,他低頭,口中有薄霧吐出,“我知道你不認識我,但我認識你,以後你會慢慢想起來的,我也不勉強。”
“不過現在,能讓我送你回家嗎?”他問得小心翼翼,目光緊鎖在她俏麗臉龐上,渴望看到一絲驚喜的目光。
可結果總是事與願違,唐洛然愣了一下就立即往後退了兩步,轉身,側對着他,在慘淡月光下她臉上的輪廓變得更加清晰,透着絕情,“我想我沒有理由上一個陌生人的車吧。”
說罷,牛仔褲包裹住的長腿立即邁開,傅子琛毫不猶豫地伸手想拉住她手腕,他還有話要跟她說——他很愧疚,還有他其實很愛她。
但是來不及,不是因爲唐洛然不願意停下,而是她的手被除了傅子琛以外的人拉住了,毫無疑問,就是從大樓裡追出的江瀚臣。
他面無表情,目光帶着侵略性,舉手投足間卻又絲毫不逾越禮儀,一字一頓地提醒傅子琛,“請你不要再來找洛然了,她現在難得清靜,讓她休息不行嗎?”
結實的肩膀猛地一震,傅子琛收回了手,不再說話,只是冷冷地瞪着他,暗自咬緊牙關。
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傅子琛心裡的火越燒越旺,他索性低下頭,拍了拍積在肩膀上的一層薄雪,轉身回到車內,明面上看着風淡雲輕,但背影怎麼看怎麼落寞。
而幾乎是被半逼半就地帶走的唐洛然也還是沒能忍住心裡衝動,不住轉頭看向身後,看到他低頭拍打肩膀上的積雪,旋即離開,她的心也酸得不行。
本來她也想至少以陌生人的身份提醒他,肩膀上的積雪趕緊拍開吧……
悻悻然地回過頭,發現江瀚臣在看她,唐洛然立即反應過來,撇撇嘴,帶着不耐煩的語氣跟他抱怨,“真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到現在已經煩了我好幾天了,你知道嗎?”
“我也不認識。”故作鎮定地笑道,他無視心底的一絲罪惡感,將她的手攥緊,“我送你到路邊搭車,我再回去。”
唐洛然木訥地點頭,對他的回答有些驚訝——他爲什麼要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