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祝玉妍收到陰葵派門人留下的暗記,看樣子似乎是有緊急之事等待着她去處理,於是我便叮囑她一番之後目送她離去。然後一個人乘着柔和的月色步行來到夜色依舊喧譁的天街之上,手提一罈美酒,不知不覺中便來到了洛陽城中最是有名的天津橋上。
站在橋中央,藉着皎潔似紗的月色極目遠眺洛水上隨着輕風輕輕搖曳的點點帆影,心中從泛起一種從未有過的寧靜,就像亂世之中的桃源一樣的彌足珍貴。不禁感慨萬千,從來到大唐空間到現在已經有兩個年頭,雖然這只是一個與歷史無關的異次元空間,雖然時間對於我來說已經失去它應有的意義,但是這裡的一切是那麼的真實,讓我清楚的嚐到了人生的喜怒哀樂與酸甜苦辣。
“津橋東北斗亭西,到此令人詩思迷;眉月晚生神女浦,臉波春傍窈娘堤;柳絲嫋嫋風繰出,草縷茸茸雨剪齊;報道前驅少呼喝,恐驚黃鳥不成啼;”我輕喃。
“龍公子真是好興致。”一句如同仙樂般動聽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更是微微的震撼着我的心絃,我緩緩的轉過身,看到讓我終生難忘的一幅動人的畫卷。
月色之下,橋樓之上,俏生生的坐着一位修長窈窕的佳人,長髮、衣衫飄飄,彷彿剛剛乘風而來,又似隨時要乘風而去,姿態神韻充滿着一種出塵世外,孤高不羣的玄妙美感。
欺霜勝雪的皓白臉上,脣如凝丹,鼻似瓊瑤,長眉入鬢,烏黑明亮的眼眸裡,透出清澈無比,彷彿洞悉世情的目光,其美已到了極處,其冷已到了極處。
不用猜,她的名字也是呼之欲出,她便是那個不食煙火的人間仙子,師菲暄。只見她嬌軀輕輕微動,如一縷飄煙似的從橋樓上飛落,動態曼妙無方,翩然的落到我的身邊,迎着洛水送來的夜風,一襲淡青長衫隨風拂揚,說不盡的閒適飄逸,俯眺清流,從容自若。背上掛着造型典雅的古劍,平添了她三分英凜之氣,亦似在提醒別人她具有天下無雙的劍術。
盈盈甜美的笑容掛在她動人的臉龐上,一時間,我也看呆了。好久方從夜色微風的陶醉中醒來,自然的流露出一個天真無邪般的笑容,道:“洛陽八景以天津曉月爲最,縱然龍某不是一個寄情山水風月之人,對此也是心馳神往,況且今日天公作美,皓月當空,龍某可不想在我的洛陽之上留下一點遺憾。”
師菲暄看到我臉上那種天真無邪的笑容情不自禁的微微一震,清澈如水的眼神中泛點的波瀾,但這也只是轉瞬即逝,嘴角輕挑,一抹微笑浮現,仙樂嫋嫋的說道:“菲暄沒想到能在這裡與公子不期而遇,看來人生真是妙不可言。洛陽八景當中,菲暄也是同公子般最是鍾情於這天津曉月。”
看着她臉上一抹微笑下的淺淺的兩個誘人的酒窩,心中難免泛起一種驚豔之感,但她“豔”卻與婠婠絕不相同,是一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那麼自然的、無與倫比的真淳樸素的天生麗質。
就像長居洛水中的美麗女神,忽然興到現身水畔。縱使在這繁華都會的核心處,她的“降臨”卻把一切轉化作空山靈雨的勝境,如真似幻,動人至極點。
她雖現身凡間,卻似絕不該置身於這配不起她身份的塵俗之地。
她的美眸清麗如太陽在朝霞裡升起,又能永遠保持某種神秘不可測的平靜。
我笑了笑道:“呵呵,菲暄是不是應該說成再次不期而遇更爲貼切呢?”
師菲暄微微一愣,冰雪聰明的她立時明白我了我言語所指,眼中泓光涌動,臉上紅霞片片,在修長和自然彎曲的眉毛下,明亮深邃的眼睛更是顧盼生妍,配合嵌在玉頰的兩個似長盈笑意的酒窩,肩如刀削,蠻腰一捻,纖穠合度,教人無法不神爲之奪。她的膚色在月照之下,晶瑩似玉,顯得她更是體態輕盈,姿容美絕,無不流露出一種出塵脫俗的羞澀。
但見她朱脣微啓,眼神中閃過絲絲的羞澀,柔聲道:“天笑猜到了。”師菲暄聽我說到再次二字就知道了在九江的時候我就已經發現了她的身份,那天她裝扮成男子出現在我與祝玉妍居住的客棧,不知道是巧遇還蓄意。
於是我恬然的笑了笑,道:“簡單粗糙的男裝當然掩飾不住菲暄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超然氣質,天下間能有此氣質的女子寥寥無幾,我又怎會猜不出那人就是菲暄呢?”
師菲暄嫣然一笑,甜甜的說道:“嘻嘻,菲暄看天笑是有些口不對心纔是,那晚天笑身邊不就是陪伴着一位氣質高貴又讓人感到神秘的年輕的角色女子嗎?”
面對這師菲暄無邪的笑容,我不由得一陣尷尬,然後故意將目光從她的臉上移開,轉而望向遙遠的天際,久久沒有回答師菲暄。
師菲暄靜靜的看着我,過了好一會兒也不見我言笑,只是自己一個人寧靜的望着天際,於是打破沉默笑道:“天笑爲何不問菲暄爲何會出現在九江呢?”
我轉過臉,微笑着看着她道:“爲什麼要問呢?如果菲暄願意告訴我的話,自然就會說出來。如果菲暄另有隱情而不願向我透露,若是唐突的問出來豈不是有些尷尬?”
師菲暄沒想到我會如此回答,微微的一愣,輕輕的喃喃着我的後兩句話,眼神中展現出連連異彩,然後向我笑道:“既然這樣菲暄就直接告訴天笑好了。菲暄是奉家師之命到九江找幾個重現江湖之人。”
“六魔”我聽後脫口而出。心中卻道慈航靜齋的消息怎麼會如此的靈通?看來它一定有一個屬於它自己的龐大的情報組織。
師菲暄點了點頭道:“不錯,正是這六個人。三十年前他們被秀心師叔追殺躲到了關外,沒想到他們竟然會在三十年之後重現江湖,師門得到的消息也不是很確切,所以師傅才讓菲暄到九江城中看個究竟。如果真的是那幾個魔頭,菲暄順便替秀心師叔完成她未竟之事。”說到這裡頓了頓,看了看我臉上專注的表情,笑了笑接着說道:“可是沒有料到他們幾個的功力都有了突飛猛進,天君席應更是莫名其妙的被他們六人練成了殭屍,以菲暄現在的功夫要除去他們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嘻嘻,還好有天笑出手,省去了菲暄不少的麻煩。菲暄還未曾向天笑表示謝意呢。”說完,向我嫣然的一笑。
這一笑彷彿是百花盛開,百媚爭鳴卻又超然物外,比對起神態奇異詭豔、邪柔膩美,仿似隱身在輕雲後若隱若現的明月般的婠婠,她就像破開空谷幽林灑射大地的一抹陽光,燦爛輕盈。
在師菲暄清澄的笑光中,我灑脫的收起了臉上的陶醉,笑了笑道:“只可惜沒有將這六人全部除去,否則便可受菲暄更燦爛的笑容了。不知道菲暄是否知道這六人的背後可還有其他的人?我總覺得這件事並不像我們看起來的那麼簡單。”
師菲暄道:“菲暄也是同天笑有相同的感覺,只是卻不知道是誰在他們的背後操縱着他們,但願這是我們兩人的錯想纔好,否則此人一定是超出我們想象的難纏之人。”
聽了師菲暄的“我們”,我心中泛起一種彆扭卻又感到無比親近的感覺,想了一想道:“菲暄可曾聽說過‘殭屍神功’這種帶毒的武功。如果我猜測的不錯的話,席應的功夫之所以能夠猛增數倍一定與這種武功脫不了干係,呵呵,渾渾噩噩就是他所付出的代價。”
師菲暄搖了搖頭道:“菲暄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種武功。但是據家師說在數十年前曾經出現過一個叫‘天魔’權赤陽的人,此人武功高絕,而且甚爲怪異,但是早在四十多年前就從江湖上銷聲匿跡了,或許次功與他有些許的關係。”說到這裡,心中卻是情不自禁的泛起一種異樣的感覺,奇怪自己爲何會與眼前的這名男子說了這麼多無關痛癢的話,自己此行的目的可是不在於此,難道是自己在不經意間被此人所流露出來的那種瀟灑不羈,卻又有些天真的王者霸氣所吸引?心中雖然迷惑,可是剛剛自己與他的一番對話確實讓自己感覺到了一種不同於其他的快樂,這快樂是什麼呢?
看着師菲暄眼中盪漾的些許迷茫過後的清明,我知道自己的努力並沒有白費,雖然這不足以撼動她內心的精神,但是至少撒下了一顆不安的種子,早晚它一定會開花結果。
師菲暄微笑着看了看我,輕聲說道:“與天笑談了這麼多,菲暄確實很開心,甚至都忘記了菲暄此來的目的呢。”
我心中一呀沒想到師菲暄如此坦白的說出了自己的感受,心中旋又有些失落,這說明師菲暄並沒有受到像我想象的那樣的心理暗示,而我剛纔故意調整我的氣息的頻率與她的震動一致,看來收效甚微。
師菲暄看了看我,接着詢問道:“其實菲暄想問一下天笑的治國之道哩。”
我再次將目光定格在洛水上方的天際,看了良久之後,提起手中的酒罈,仰頭痛飲,萬般豪情流露,接着揮手抹去嘴角的酒漬,道:“在下也只不過一個只是會些微薄之技的江湖草莽而已,由何來那些治國之道?呵呵,菲暄恐怕是問錯人了。”
師菲暄見我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嫣然一笑,卻不以爲怒的接着說道:“呵呵,天笑說笑了。能夠以微弱的兵力全殲四大寇四萬大軍以及輔公佑兩萬大軍,又幾乎好發不傷的打的李家的三萬鐵騎狼狽而逃之人又怎會是江湖草莽呢?天笑心中是不是對菲暄有所顧忌纔不願說出心中的治國之道?”
我聽到師妃暄的話之後笑了笑,反問道:“妃暄一定要我說嗎?呵呵,恐怕我說出來的與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治國之法會迥然不同呢。”
師妃暄見我已經有些動心,臉上情不自禁的露出了喜色,向我點了點頭道:“無所謂,妃暄的確是要聽一聽天笑心中真實的想法。”
我看了看她,問道;“妃暄可聽說過莊子論劍的故事?”
師妃暄點了點頭。
我接着道:“如此就簡單了,我的治國之道就將莊子的三把劍合而爲一,僅此而已。”
師妃暄聽後愕然,沒想到我會如此回答,一時間沒有明白過來,臉上盡是疑惑,然後星眸企盼的望向我,等着我的進一步解釋。
我笑了笑道:“以仁義作劍柄,用刑法作劍身。”看了看依舊有些疑惑不解的師妃暄,爽朗的一笑,擡起手將壇中的美酒一飲而盡,然後回頭微笑着看了看這個過於執着的人間仙子,飛身躍向空中蒼鷹展翅一般向遠處的夜空滑翔而去,空中回想起我雄渾的聲音“妃暄冰雪聰明,如此淺顯的道理自然一想即明,在下先行去也!”
師妃暄目送我消失在遙遠的夜色之中,心中仍舊在不停的琢磨我的“治國之道”,嘴角微微一笑,轉身消失在天際的另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