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玉樓大門洞開,張孝祥,楊沅,劉商秋,蕭毅然,盧承澤五人昂然而入。
其情其景,楊沅覺得,如果此時配上一首《唐伯虎點秋香》裡四大才子出場的BGM蠻合適的。
張孝祥久在御前行走,比他們性情沉穩一些,本不想如此招搖。
奈何左邊是楊沅、劉商秋,右邊是蕭毅然、盧承澤,他們四人“勇往直前”的,張孝祥如果走慢一點,就像是人家在給他左右開路,那就更顯招搖了。
所以……張大狀元也只好從個衆。
五個青年人,一水兒的玉樹臨風,當然,這玉也有美玉和璞玉之分。
論顏值,五人從左往右,依次而下。
最左邊的是劉國舅。
劉國舅倒未必就比楊沅英俊,但是他雌雄難辨的氣質太醒目了,所以也最爲吸睛。
大堂中一位貴介公子率先站起,訝然拱手道:“可是安國先生?”
這位貴公子是一位中書舍人家的公子,曾經跟着父親見過張孝祥一面。
張孝祥如今的官職是中書舍人兼直學士,相當於皇帝的大秘,清貴的很,而且聽說他馬上就要外放去建康,做建康留守了。
只是這位公子與張孝祥只見過一面,所以一時有些不確定是不是他。
張孝祥微笑還禮道:“某正是張孝祥,足下可是……鏡緣兄?”
方鏡緣頓時受寵若驚,張孝祥竟然還記得他的名字,忙不迭笑道:“正是在下。”
他卻不知,張孝祥在御前行走,作爲皇帝的大秘,最厲害的本領就是博聞強記。
他這個強記可不只是對於才學知識的記憶,記人的本領那也是一等一的。
座中還有人不知道安國是張孝祥的表字,便聽那知道張孝祥底細的人介紹,這才知道是張狀元來了。
張孝祥的大名他們自然是知道的,頓時爲之動容。
湯思退在二樓看見幾人,不由微微一訝。
張孝祥等幾人他都認識,只不過他可不認爲這幾個人是來赴他的酒宴的。
湯思退執杯走到圍欄邊,扶欄下望,笑吟吟地道:“安國,子嶽,青陽……,倒是好巧啊。”
張孝祥來之前還真不知道湯思退在此,一見他在樓上,大感驚訝,連忙拱手還禮。
兩下里一個樓上,一個樓下,這麼大聲的一來一回對答了幾句,堂上的客人們聽着,也就明白了這五位公子的身份。
嚯!兩個狀元,一個榜眼、一個探花,還有一位國舅爺,哪怕是過了氣的,那也是國舅爺。
最高興的當屬翠玉樓掌櫃了,經此一夜,翠玉樓怕不是要成爲臨安第一青樓了吧?
店小二急忙上前,賠笑道:“五位公子,實在對不住,本店已經客滿,您各位看……”
掌櫃的一聽,差點兒撅過去。
這個混賬東西,沒有位置,怎麼擠、怎麼拼,咱也得加一張席位出來啊,這也能往外趕麼?
翠玉樓確實客滿了,除了那些帶臥室的房間大多還空着。
不過,湯思退一開始就沒有包場。
因爲他今天廣邀賓朋,目的就是要起到一種對監國晉王的無形示威,其目的與閱兵大同小異。
那就要讓人看到,才能起效果呀。
所以,他一開始派人來訂酒席的時候,就特意說明,不要因爲湯相公在此飲宴而擾民,若有剩餘席位,客人來了,只管迎進來。
掌櫃的事先得了這句話,自然是想留住這幾位少年公子的。
他連忙搶步上前,賠笑道:“貴客稍候,小老兒馬上給各位客人安排。不知各位是喜歡清靜一些,還是……”
他還話沒說完,王家二少王燁凡已經站起身來,大聲叫道:“楊僉憲,某這裡有座位,請楊僉憲和您的各位朋友這邊來。”
與王燁凡同桌的幾位衙內頓覺愕然,這裡哪兒還有位子?
不過,他們也想與張孝祥他們親近親近,回頭出去一說,那可是很擡身份,很有面子的事兒。
於是,便有人道:“對對對,咱們擠一擠,叫人再拿幾副碗筷來。”
王二少冷笑一聲道:“擠什麼擠,這席位是我訂的,這酒菜是我買的,你們幾位可以走了。”
今兒晚上,可把王二少噁心壞了。
他是真心想巴結這些衙內,可這些衙內也是真心沒把他放在眼裡。
席位是他訂的,錢是他花的,可這幾位似乎受其所請就是給了他天大的面子。
入席之後,他們反客爲主,把王二少呼來喝去的,就像是在使喚一個打雜的小廝。
王二少不但坐在最邊兒的位置上,而且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插不進去。
這些人只有使喚他的時候,纔會跟他說一句話。
而且這些人對他不要說客氣點的稱呼了,就連他的名姓都記不住,直到現在還一口一個“王市戶”的叫他。
市戶,也就是商人。
王二少在家裡那也是威風慣了的人物,他就知道,今天這錢算是白花了。
他一介白身,花再多錢,也別想這幾位目高於頂的衙內高看他一眼。
只是事已至此,他也發泄不得,唯有怒火越積越深。
這時忽然聽說那幾位公子身份,曉得其中一位就是他大哥追隨的楊沅,王二少頭腦一熱,便發作起來。
同席那幾位衙內臉色一變,有些不敢相信他們聽到的話。
其中一個衙內厲聲道:“王市戶,你說什麼?”
王二少白眼一翻,曬然道:“我說,你們這些目高於頂的東西我高攀不起,你們可以走了。還有,我不叫王市戶,我叫王燁凡!”
幾個衙內大怒,可是眼見四下裡各桌客人都聞聲往這裡看來,一個個還竊竊私語的,他們更覺臉上無光。
王二已經撕破了臉,可今晚這席位酒宴,確實都是人家訂的,爭吵起來只會更丟臉,只能憤然拂袖而去。
王二少對那小二道:“酒菜統統撤了,重上一桌!”
然後他趕緊上前,對楊沅施禮道:“在下王燁凡,家兄王燁然,楊僉憲,您和您的朋友若不嫌棄,今晚就由在下作東了。”
楊沅曾經前往山陰探馬皇弩案時,借用過王燁凡的身份。
這時聽他自報家門,不禁笑道:“原來是王大少的兄弟,安國兄,咱們也不要拂了王二少的好意,同去就飲,如何?”
張孝祥見這樓中氣氛時就想離開了。
不過,楊沅這麼說,他倒是不好推辭了。
劉商秋、蕭毅然、盧承澤三人眼見如此局面,心中立時明白,不能走。
不然,衆目睽睽之下,指不定就傳出什麼流言去,此時若掉頭離去,便要挫了銳氣。
所以,王燁凡一請,楊沅一說,他們三人已經走了過去,還紛紛向王二少拱手道謝。
張孝祥見狀,不禁微笑了一下,頷首道:“自無不可,多謝二少盛情。子嶽,請。”
做秘書的,大多謹小慎微,行事圓滑。
但張孝祥不然,他做事的確是謹小慎微,行事卻絕不圓滑。
張狀元也是一個鋒芒畢露、立場分明的人物。
他不愛惹事,但絕不怕事,既然楊沅這樣說了,他也就不再拒絕。
於是,幾個夥計過來飛快地清理了桌面,王燁凡就把幾人全都請到了座位中去。
幾人落座以後,附近就座的客人便紛紛過來向幾人捧杯敬酒,自我介紹,顯得十分熱絡。
這五個人,任哪一個拿出來,都是值得他們攀交的人物。
兩位狀元、一位榜眼、一個探花,這四人自不待言,將來的成就,不出意外的話,最低也是四品以上的前程。
至於劉國舅,他六姐雖然已是過了氣的皇妃,可他還有五個姐夫。
這些姐夫分佈在政、軍、經、教各個方面,都是有實權的官員,一樣是他們值得巴結的人物。
二樓那些官員們,如今的官職普遍要比這一席五位公子要高,再說他們是受湯思退邀請而來,自然不可能下樓相見。
這裡邊執政、尚書、侍郎好幾位,執政那已經是正二品的大員了,品級與宰相相同,必然是要楊沅他們上樓來敬酒,才合乎道理。
只是,張孝祥、楊沅等人就座以後,與前來敬酒的客人熱鬧一番,便自顧入座談笑,始終沒有到樓上來的意思。
湯思退臉上的神色便漸漸有些掛不住了。
席上客人自然也都察覺了這一點,只是這個話題誰也不好揭開,只能強打精神,製造氣氛。
然而那種尷尬的氛圍還是影響了衆人,大家說起都不自然起來,有種強找話題的感覺,訕訕的叫人不自在。
大理寺少卿趙世平見此,眉頭不由一皺,便打個哈哈道:“蕭、盧兩人也來了啊,前些時日,爲了一樁案子,本官和他們可是沒少打筆墨官司,這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本官去瞧瞧這兩位後進之秀。”
趙少卿向同席官員遞了個眼色,便向樓下走去。
同席的官員便知道,這是趙少卿去點撥張孝祥、楊沅等人了。
趙少卿下了樓,走到楊沅等人桌前,笑道:“不意今日竟在此處遇到你們啊。”
張孝祥等人紛紛起身與趙少卿見禮,趙少卿空着手來的,並未敬酒。
他與張孝祥等人笑談了一番,便壓低了聲音,以一副長輩關懷呵護的口吻低聲道:“你們這些年輕人,真是有些不知禮數,既見執政與尚書們在座,怎好不去敬杯酒呢。”
蕭毅然硬梆梆地道:“少卿,正因樓上諸公皆爲朝中大臣,某爲憲官,才該避嫌。”
盧承澤瞟了蕭毅然一眼,笑吟吟地道:“盧某亦然。”
趙世平眉頭一皺,看向張孝祥。
張孝祥微笑道:“下官乃御前行走,不便結交大臣,還祈少卿見諒。”
趙世平指指楊沅,淡笑道:“楊僉憲也算一位大臣了吧?”
五品以上就可以稱爲大臣,楊沅目前的確是壓在大臣這一級別的下限上。
張孝祥微笑道:“子嶽是下官的朋友,下官調任建康在即,今日是子嶽爲下官提前舉辦的餞行酒,自然不同的。”
趙世平長長地吁了口氣,又看了眼劉商秋,眼中意味不言自明。
劉商秋對他翻了個比女子還要嬌俏的白眼兒,說道:“劉某隻是一個低階武官,夠不着各位執政尚書,若去敬酒,可就不知分寸了。”
趙世平聽的連連搖頭,他自覺全然出於一番好心,不想這些人因爲禮數的問題,惹得樓上諸位高官不悅,卻不想這些人竟然是油鹽不進。
看起來,一切癥結都在楊沅身上了,畢竟張孝祥方纔也說了,今日是楊沅爲他舉辦餞行宴。
趙世平還想勸勸,便和顏悅色地對楊沅道:“楊僉憲,雖然都察院是憲官,不宜與朝臣多有來往。偶然席間遇見了,上前敬一杯酒,這也是人之常情嘛。”
楊沅微笑道:“趙少卿說的是,楊某本也想上樓敬酒的。”
趙世平大喜,道:“如此甚好啊,那伱我一起登樓……”
楊沅嘆了口氣道:“可是禮數它不允許啊。”
“啊?什麼?”
楊沅道:“公事上,自然是要論個官秩高低。可是這酒桌上……,楊某是開國侯,超品的。超品去敬二三四五品,這是亂了禮數,壞了尊卑吧?”
趙世平默然片刻,對王燁凡道:“借足下一杯酒,可否?”
王燁凡聽他們一番對答,知道這位竟然是大理寺少卿,饒是他一向驢性,也不禁規矩起來。
一聽趙世平如此客氣地對他說話,忙不迭道:“使得使得。”
他趕緊取過一個空杯,斟滿酒奉與趙世平。
趙世平執杯在手,對楊沅道:“侯爺,趙某敬你一杯。”
楊沅取杯在手,笑道:“趙少卿客氣了,同飲,同飲。”
二人碰了杯,一飲而盡。
趙世平放下杯子,退向一步,向楊沅拱拱手,轉身就走。
自從趙世平下了樓,注意到他行蹤的二樓各席客人,就在不動聲色地觀察着樓下的動靜。
他們都清楚,樓下這幾位,基本上就是當今皇帝登基以後培植的親信,是朝廷新貴。
他們的立場和樓上的這些位大臣,基本上是完全相反的。
這種涇渭分明的立場,就算是天天同席喝酒,也是不可能調和的。
但是,一個成熟的官場中人,哪怕立場再如何相悖,這種公開場合也是要維繫表面的和氣的。
他們能夠攀上如此高位,那都是宦海沉浮,久經磨礪的,也都認同這樣的處世哲學。
他們不相信這些銳氣正盛的青年官員,就敢挑戰這樣的官場規矩。
如今趙少卿下場,給了他們臺階,他們也威風過了,就該上樓敬酒。
結果,他們就看到趙世平神色有些僵硬地敬了楊沅一杯酒,轉身就上了樓,而楊沅等人居然重新坐下了。
這一下,二樓的官員們便有些繃不住了。
竊竊私語聲四起,每一聲,都像是打在湯思退臉上的巴掌。
饒是湯思退一向以度量自詡,可那微顯僵硬的神色,席中的官員與姑娘們也都看得出來。
二樓的氣氛,頓時微妙起來。
十二花魁和翠玉樓的那些美人兒,本就負有活躍氣氛的責任,當即滿場遊走起來。
這裡巧笑嫣然兩句,那裡嬌聲瀝瀝一杯,總算把場子又漸漸活躍了起來。
王二少很高興,楊沅一點都沒有看不起他的意思。
張孝祥、蕭毅然、盧承澤和劉商秋這些不是衙內,卻有資格生衙內的官員,也沒有瞧不起他。
他們談笑間不會冷落了王燁凡,更不會把他當成一個店小二般,指使他幹這幹那。
今日王燁凡定這席位,加上換過一次的兩桌酒菜,也不過才花了幾十緡錢。
只是吃喝花銷的話,這已經是天價了,只有臨安一等一的大酒樓,消費才這麼貴。
真正花錢的地方在於美色,那要花多少可就不好說了。
幾十貫也能辦,幾百上千上萬貫也是它,全看你召來陪酒的是什麼人。
王二少手裡頭還攥着九千多緡錢,還沒完成他爹交代的必須花光的任務。
他本來是想等那幾位衙內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大家喝的差不多了,再請幾位名妓侍酒,然後順理成章地把他們“送作堆兒”。
不料,那些人太過目中無人,讓他憋了一肚子氣,後來見到楊沅等人,他也就不忍了,把那些根本養不熟的混賬東西給趕跑了。
這時與楊沅等人相處愉快,他便藉着尿遁悄悄溜到一邊,喊來一個小二,讓他去招請美人兒過來侍酒。
王二少跟夥計定了六個美人兒,每個一千貫,說好了要先陪酒,再侍寢,這一千貫一個人。
一千貫的身價,挑的姑娘,論姿色身段可就絲毫不遜於十二花魁了。
她們只是在才藝上略遜一籌,西湖競美的時候沒能入選前十二名罷了。
如果能請動十二花魁中的人前來陪侍,那就每個花魁再加一千貫。
談好了價錢,王二少付了錢,小二便趕緊去安排了,王二少便笑吟吟地往回走。
還沒走到自己的席位前,王二少就呆住了。
他看到了十二花魁中的知晚姑娘。
元宵夜選花魁的時候,他也去了,還打賞給他欣賞的女子,助其入選。
知晚正是他竭力打傍的那位姑娘,是他最喜歡的一款,有着明媚、豔麗的容顏,又有嫺雅、知性的氣質。
知晚姑娘帶着一個小俏婢,款款走到他們席位前,巧笑嫣然地與楊沅等人說了幾句話,便很自然地坐了下去,坐到了王二少的位置上。
王二少的位子左手邊是楊沅,右手邊是張孝祥,知晚姑娘一坐下,嬌軀就貼向張孝祥一邊,眉眼脈脈,彷彿會說話一般。
“‘天上張公子,少年觀國光’,奴奴早就聽聞張公子的大名了,今日有幸一見,奴奴不知有多開心。奴奴借花獻佛,敬公子一杯,請公子滿飲。”
王二少的偶像知晚姑娘,滿面柔媚地睇着她的偶像張孝祥,盈盈舉杯。
這時,十二花魁中的簫韻姑娘也帶着她的貼身侍婢,如同仙子謫凡一般飄然而至,走到了楊沅身邊。
“奴家簫韻,見過侯爺。侯爺一言合縱,一指開疆,是簫韻心中第一名士,第一英雄,今日得謁尊顏,奴奴好不歡喜。”
蕭毅然、盧承澤哈哈而笑,拍掌道:“從來只見男兒心儀美女,今日卻是美人兒心慕英雄,兩位狀元,叫人豔羨呀。”
說是這麼說,兩人心裡都有點酸溜溜的,名次就差一名(兩名)而已,差距這麼大嗎?
簫韻姑娘直接就奔人家去了,看都不看我們一眼的。
其實,人家簫韻姑娘是看了的,在樓上時就看過了。
誰更英俊,她們早就看在了眼中。
最讓她心折的,當然是楊沅,其次是張孝祥。
結果知晚那小蹄子搶先下了樓,她還生怕是跟她搶楊沅呢,結果知晚仰慕張孝祥,那她還不趕緊下手?
至於劉國舅……
劉國舅那張臉對女人來說,太具攻擊性了,誰要跟他“好姐妹”貼貼啊,簫韻心中最先被涮掉的就是他。
這時候,眼見有人先採取了行動,其他姑娘們也按捺不住了。
花魁玉鉤也迫不及待地往樓下走來。
十二花魁被請來翠玉樓,可沒指定她們必須陪侍哪位,反正除了湯思退是由今天的正主兒水芙姑娘陪侍,她們就是負責暖場、活躍氣氛。
而且,給她們的“出場費”還真不高,只是因爲要接待的人物級別夠高,這也是鞏固她們花名的事兒,各取所需罷了。
但是,這五位公子一到,姑娘們的想法就不同了。
同樣是官宦名士,年過半百的老頭子和前程似錦的少年郎,給她們帶來的聲望是差不多的。
但是從情緒價值上來說,那當然是俊俏少年郎更高。
更何況,能成爲花魁的,自然都是絕色,都有一身才藝,但是能脫穎而出,還因爲她們名氣本就夠大。
當初玉腰奴想競爭十二花魁,就是提前用新歌,不停地打響自己的名聲,爭取擁躉,這樣競爭花魁時纔有人望。
而這些花魁姑娘學習才藝需要時間,容顏身材綻放最具魅力的時段需要年齡,打響名聲更需要時間,所以全都是十八九歲以,甚至二十出頭了。
年紀上,在這一行當裡,馬上就要走下坡路了。
名聲地位上,她們已經登頂了。
接着就該是趁着自己最有身價的時候多賺點錢,物色個如意郎中了。
能成爲官宦的如夫人,就是她們最好的出路。
如果這個官宦不僅有前途,而且很年輕,那豈不就是最好的目標?
知晚坐到了張孝祥身邊,簫韻的侍女很有眼力見兒地給她搬來了座位,叫她擠到了楊沅身畔。
玉鉤姑娘姍姍而至,對盧承澤嫣然道:“這位就是以慧爲劍,以筆做刀的盧探花了吧?探花郎爲高家小娘子主持公道,堅持判張宓死刑的義舉,奴家久已而聞了,還去看了岳家雜劇班演的戲,對盧探花仰慕已久了呢。”
她們個個都是有備而來,下來之前,早就向小二打聽清楚了五人的身份,所以無需詢問。
蕭毅然頗感詫異,兩位狀元都有主了,輪也該輪到我這位榜眼了啊,怎麼她去找探花了?
芝蘭玉樹、翩翩美少年的青陽公子無人問津,卻絲毫不以爲意,他早已看穿了一切。
這些小婊砸,不就是嫌棄本公子換上女裝比你還美嗎?
嘁,誰在乎!
王二少眼睜睜地看着樓梯上又有姑娘下來,人都麻了。
他忽然就想,我是不是該去找那小二,把錢要回來?
眼見衆花魁迫不及待地去向那五人獻殷勤,湯思退臉上的神色更難看了。
侍候在一旁的水芙也不禁小心翼翼起來,生怕觸了他的黴頭。
這時卻有一人登上樓來,四下一看,找到湯思退的位置,便匆匆趕來,向他拱手示意,道:“處州(麗水)故友有一言相告。”
湯思退沉着臉一招手,那人便靠近來,貼着他的耳朵低語了幾句。
水芙爲湯思退斟酒,豎起耳朵細聽,卻只聽到“流通”兩字。
湯思退聽了,頓時臉色大變。
侍衛親軍馬軍司一日之內,連派三路精騎離開臨安行在,每一路人馬不下千騎?
他們去哪了?去幹什麼?如此大事,爲何本官一無所知?
誰敢越過本執政擅自調動如許之多的精銳禁軍!
湯思退頓時就坐不住了,便對同桌幾位尚書侍郎拱手道:“湯某剛剛收到一樁緊急消息,需要馬上返回處理,實在抱歉的很。”
衆人正覺此時氣氛尷尬,一聽湯思退要走,正好求之不得。
便有人道:“吾已不勝酒力,正要與湯相公告辭。”
那個便說:“老朽年紀大了,早就支撐不住了,湯相公這是體諒老朽啊。”
於是一行人紛紛起身。
待他們走過一路大廳時,張孝祥、楊沅等人便也站了起來,向他們微笑拱手。
王二少那錢已經花了,再想要回來怎麼可能?小二有賞錢的好吧。
於是乎,現在張孝祥、楊沅等人,每人身邊都擠了兩三位姑娘,擠的都坐進他們懷裡去了。
盧探花和蕭榜眼的臉上還印着幾個鮮豔的脣印,就連王二少身邊,都擠了三位姑娘。
唯有劉國舅,被怕“撞衫”的姑娘們有意地迴避着,留得一身清白。
湯思退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別人聽不見的冷哼,收回目光,便快步離去。
保守派的先生和激進派的後進,隨着湯思退等人的半路退走,便讓湯思退對晉王示威施壓的目的徹底破滅了。
待湯思退等人離開,衆人重新落座,盧承澤便道:“僉憲,湯相公匆匆而走,似乎有什麼大事啊?”
楊沅就着簫韻姑娘的手,吃了一勺蟹黃,又就着念卿姑娘的手,抿了一口黃酒,這才淡淡地道:“湯相公國之重臣,公務繁忙一些,那不是應該的麼?”
口中這樣答着,楊沅便想,湯思退忽然如此倉惶,只怕是禁軍出京的消息,被他知道了吧?
那個送信人……
楊沅忽然記起,方纔跟在湯思退身後的那個送信人,似乎有點面熟。
楊沅馬上告一聲罪,離席而起,走出“翠玉樓”大門,門側立即閃出一個人來。
楊沅道:“湯相公身邊有個送信人,盯着他,我要知道他最終去向。”
那人二話不說,返身便走,此時湯思退的馬車剛被翠玉樓的夥計從後院兒駛出來,湯思退剛剛登上車子。
楊沅往廊柱後面閃了閃身子,沉思地想:
這個時辰纔來報信,顯然不是有意盯着禁軍。
並非有意盯着禁軍,卻能知道禁軍出動了人馬……
難不成是臨安府?
不會是喬貞的人吧?
翠玉樓的一間臥房裡,紅燭已燃過半。
喬老爺倚坐在榻上,接過南鳶姑娘奉上的醒酒湯,看一眼身着輕袍、秀髮披肩、一臉婉媚的她,神情有些複雜。
南鳶柔聲道:“已不燙了,老爺把醒酒湯喝了吧。”
喬貞欲言又止,看一眼榻上的斑斑紅梅,道:“你……想不到……,哎,你……可願脫籍從良?”
南鳶大喜,守了這麼久的身子,今天賭出去了,求的不就是他這句話麼?
南鳶忙道:“奴奴願意,願從此侍奉老爺。”
喬老爺仰天長嘆了一聲,幽幽地道:“南鳶啊,你有所不知,本官雖略有經營,家裡小有積蓄,可是以你花魁的身價,本官也不知夠不夠爲你贖身之用。”
南鳶笑靨如花,柔聲答道:“奴奴略有積蓄,平日裡都交給廟裡放‘長生庫’生息呢,老爺若有需要,奴奴支用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