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梧州潛伏多年,工作的重心一直是販賣糧食。源源不斷的供應臨高。
情報蒐集方面內容龐雜,一是蒐集整理梧州歷年的“商業情報”,包括店鋪數量、經營內容、物價漲落、貨物吞吐量、每月船隻靠港進出數量……這些情報有什麼用處他一無所知,但是每個月他都會整理成冊,由起威的船隻送回廣州去。
二是蒐集梧州的社會情況,包含內容十分龐雜。重點是蒐集本地的“有影響力”的人物的情報:上到縉紳,下到三教九流,無所不包。
要說軍事政治情報,只能算是順帶的工作。也不包含多少機密的內容:每年報告本地的官吏人事變動;軍隊的調動和軍備情況。這些東西稍有一些人際關係很容易就能得到。
這些年來他執行的最有“風險”的工作,就是有一次帶着“中心”派來的神秘來客,在梧州走街串巷,執行了一次秘密的測繪工作,以此爲基礎繪製了詳細的梧州府城地圖。
駱陽明的工作十分出色,他有着商人的精明和細心。更有幹好這份工作的莫大決心。
駱陽明的父親當年因爲得罪了本縣的豪紳,被誣抓進了大牢。一場官司打下來人雖然是出來了,卻耗盡了家財還借了不少債。三番五次的過堂和牢房內的折磨使得他父親出來之後不久便去世了。爲了抵債和發喪,不得不又賣了米鋪和家宅。
因爲風聞仇家要“斬草除根”,駱陽明帶着家人連夜逃往廣州。一路上家人生離死別,到的廣州只生下一個老母了,又染上了時疫,生命垂危。駱陽明走投無路之際,幸得被到處搜刮人力的廣州站收留,母病得治,母子兩人也就在臨高落了戶。
駱陽明識字,讀過幾年書,又幫其父打理過米鋪,一從檢疫營裡出來就受到了好幾個部門的青睞。最終駱陽明被選進外商委工作了一年,其經商天賦在外商委展現出來,得到了司凱德、李梅等人的高度評價。可駱陽明志不在此,他一心想報仇雪恨,加之被穿越集團不斷洗腦,更是對大明官府充滿了仇恨。機緣巧合之下,他得知對外情報局招收實習生,爲重返大陸,向這個腐朽的大明官府復仇,他毅然決然地放棄了在外商委的前程,向對外情報局遞交了申請書。
在培訓班裡他認真學習,刻苦訓練,成績始終名列前茅,是他那屆情報局實習生中的優秀畢業生之一。畢業後,江山本希望駱陽明留在本部工作,可駱陽明拒絕了,並主動申請到一線工作。
出發前,江山問他:“第一線的工作非常危險,一旦被捕肯定會當作細作處死――中心是來不及救你的。你想清楚了沒有?”
“想清楚了,我要在元老院最需要我的地方爲元老院服務。”駱陽明說道。
於是駱陽明被派遣到了梧州,以廣州商人的身份做掩護,在梧州城潛伏下來。爲了方便開展工作,在起威的幫助下,情報局陸續幫他找回了路上被賣掉的妻子和妹妹。只是兒子當初是賣給一個過路的客商的,如今是再也找不到了。
他把家人帶回梧州,開起糧棧來了。江山並沒有給他配專門的助手。他給駱陽明的指示很簡單:“要像一個真正的商人那樣自給自足”。除了每個月來的交通員之外,他和“中心”沒有任何的交集。除了一筆開辦經費之外,“中心”也不再提供經濟支援和活動經費。只是允許他將糧食貿易中獲取的利潤留給自己支配使用
在梧州的幾年間,駱陽明結交官府,與梧州城的許多商人建立了良好的商業關係,憑藉着這些關係網,蒐集了不少梧州乃至整個廣西省的情報,源源不斷地通過交通網傳遞迴臨高。由於其情報工作上取得的成績,駱陽明獲得過對外情報局的嘉獎令。
十幾天前,他已經收到了交通員送來的指示:伏波軍即將展開對梧州的進攻作戰,要他注意安全。並且指示說:如果情況緊急,可以從梧州撤退到城外暫避。等梧州光復之後再回城向伏波軍的聯勤部門接頭,將糧棧中的存糧供應給伏波軍充作軍糧――這是他在梧州的最後一項工作。
他並不打算離開城池,這裡畢竟有他的產業和家,如果出城躲避,在攻佔城市的過程中保不準有地痞乘機搶劫擄掠,損失太大了他沒法向“中心”交待;其次家人多是婦孺,在城外也沒有合適的落腳點,反而有被鄉村盜匪劫掠的危險性。
伏波軍攻城極少圍攻,半天一天也就攻下城市了,自己只要安心在城中等着他們進城就是。
他盤了一會賬目,計算了應收應付,又覈對了櫃上的存錢存糧數目。這家糧棧自己雖然經營了多年,卻是元老院的財產,再過十幾天,他就要完完整整的繳還元老院。
自己的妻妾和妹妹大約都不知道這份家業不是自己的吧。想到當初將妻子接回,夫妻兩人抱頭痛哭之後妻子看到自己“掙下”偌大家業時露出的驚喜表情――要是她知道這家業不是我的,不知道又是什麼樣的神情呢?
至於繳還之後自己去做什麼,駱陽明始終沒有想過。也許會回商業部門吧。情報部門的用人原則他是很清楚的:用過一次的情報員,即使沒有暴露身份也不會再用第二次。
這時櫃房的門口有個女聲輕聲道:“老爺!老爺!”
聽聲音是他的妻子。駱陽明道:“什麼事?進來說話吧。”
進來了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少婦,穿着梳着拋家髻,臉上薄施脂粉,穿的是一件
藕荷色窄袖褙子,一條素色帶花的長裙,已經半舊了。她的相貌並不出衆,但是五官端正,皮膚白皙,亦有幾分姿色。
他妻子姓丁,小名阿桃。孃家是三水的一戶小商人,可惜孃家早已敗落。當初逃難的時候,路上因爲盤纏不夠,駱陽明將她典給了一戶大戶人家爲妾,後來雖說將她贖回,但是妻子已經在那戶人家生了孩子。
照規矩,這種典來的妻妾生育的子女是歸典家所有的,被典的婦女到期或者贖回的時候是不能帶走的。
她即想念當典妾時候生的孩子又因爲有一段被其他男人佔有的“恥事”,所以臉上總是帶着憂鬱的神情,好像有什麼沉重的心事壓在眉頭。
“怎麼,門戶都關好了嗎?”
“都關了。”阿桃說,她和“書香門第”出身的少婦一樣,溫柔沉靜,從來不大聲說話,“夥計們按你的吩咐,把門戶都加了門槓,又堆了草包和石頭塞住了,如今只有一道邊門還留着,也加了門槓。”
不待他追問,阿桃又說道:“家裡的吃食我也瞧過了,米,自然是夠的;鹹菜鹹魚也有不少,就是柴火少了些。”
駱陽明點點頭,問道:“阿純回來了嗎?”
阿純是他家裡的小夥計,是他收留的孤兒,只有十五歲。在他家裡和貨棧幹些跑腿打雜的活計。今天一早,駱陽明便打發他出去打聽消息了。
因爲“髡賊”逼近的關係,梧州城裡氣氛十分緊張,糧棧這樣的地方在戰亂中更是容易成爲官府和暴民窺覬的目標。所以從幾天前起,駱陽明就關照不再開門――好在糧棧做的是大宗販賣生意,不是面對平民的米鋪,停業不容易引起百姓的慌亂。
“剛回來。”
“街面上有什麼消息嗎?”
阿桃憂鬱地搖搖頭,說:“聽說今天只開了北門和南門,其他城門都沒有打開。又有人說髡賊的快船已經從封川出發了……”
她坐下來嘆息道:“這樣世道,怎麼活下去啊!我們一家人好不容易過上幾年安穩日子,又來了這天殺的髡賊!佔了一個瓊州府還不足,非要連廣東都打下來!”
她咬牙切齒的咒罵着髡賊,駱陽明微微的笑了笑,安慰道:“你莫要害怕,大家都說澳洲人愛民如子,軍紀森嚴,從無燒殺擄掠之事。這梧州大約是不礙事的。”
“縱然髡賊像你說的這麼好,你開的是米鋪,打仗要的就是糧,官府來徵糧怎麼辦?萬一圍城,那些暴民來搶糧……唉……”女人的眉頭緊鎖,說不下去了。
她的擔心自然是有道理的,但是對駱陽明來說這都不是問題,他安慰道:“你莫要擔心,澳洲人攻城極快,用不了三五天這裡大約就成大宋的天下了。”
“可是,我總是擔心……阿純說:今天有不少大戶人家攜家帶口從出城了。”
“大約是躲到鄉下的寨子裡去吧。”
“可是衙門裡也走了不少人,城裡的糧倉也在往外面運糧,難不成熊大人要棄城而逃了……”
駱陽明打了激靈,道:“你說什麼?”
“阿純說官兵在往城外運糧,碼頭上堆的到處都是……”
“你把他叫來,我要親自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