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鯨號回到香港,在當地進行了臨時改裝,在甲板上安裝了一臺蒸汽動力的龍門吊車,又安裝了起重絞盤和挖泥鬥。爲了保證大鯨在工作時候的穩定性,從幾艘其他船隻上拆下船錨改裝上去,使得它擁有了八隻船錨。
當着艘改裝完畢的船隻搖搖晃晃的來到虎門的時候,所有人都對它奇怪而醜陋的模樣感到忍俊不止。當然,對安全性更是感到極大的擔憂。
“這吊車這麼高,重心有點不穩吧。”黃爪子是隨大鯨來到虎門的,一路上倒沒覺得船隻有多顛簸,但是每次浪花拍打到船身上,這個鋼鐵的龍門吊發出吱吱嘎嘎的聲的時候他免不了有點擔心――萬一翻掉了怎麼辦。
一個戴着眼鏡宅男模樣的人侃侃而談:“不礙事,根據我的計算,參照興波阻力、搖擺係數等一系列綜合考慮下來,船隻發生側翻的概率小於12%。”
“聽起來還是很嚇人。”
“珠江裡的風浪比海上小得多,所以這個概率會進一步的下降。”
“但願如此。”陳海陽看着這個奇形怪狀的怪物也覺得有些不放心,不過現在是解決有和無的時候,沒法扯太多安全性的蛋。
樂琳哭喪着臉――因爲他是大鯨號的船長,把這艘船開到虎門讓他煞費苦心――船上裝了這麼多又長又粗的東西之後,船上的動力系統並沒有改變,還是原來的柴油機,不但動力沒有增加,船身重心卻又了改變,開動起來變得沉重而笨拙。他一路上親自掌舵,以3節的速度好不容易纔抵達了虎門。
“這船太難開了……”樂琳抱怨着,“本來我應該在太平山上修我的官邸纔對……”
“不要抱怨了,你馬上檢查下船隻情況,做好起航準備。”
虎門亞娘鞋島上的碼頭邊,人聲鼎沸,勞動號子的聲音,軍歌聲、蒸汽機的轟鳴和俘虜們的哭聲混成了一片。
從各地捕捉運送到虎門來得俘虜,有四千多人,這些人一部分被認爲是對他們未來的統治有敵意或者有威脅的人口,另外一部分是從當地收容來貧苦百姓。他們將被運到海南去充實當地的人口。
珠三角地區在明末就已經出現人口過剩的狀況,大量的人口涌入山區進行農業開發。所以移走一部分人口對當地的生產和經濟並無破壞,反而能夠減小對當地生態環境的壓力。而大量士紳大戶被清除,更是給當地的中小地主、富農和小商人們打開了更大的經營空間,俘虜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船一船的運到虎門,在這裡他們被暫時安置,等待船隻和從各地徵收“沒收”來的戰利品一起轉運前往香港。
歸隊的各支隊在這一個多月裡帶回來的大量戰利品在虎門堆積如山,穿越者們依然很沒品的什麼都要,被“肅清”的豪門大戶家裡的桌椅板凳之類也沒落下。爲了消除大量人口聚集可能引起的不安定因素,首先被轉運到香港的是人口。只要天氣和海況許可,每天都有好幾條特務船滿載着人口前往香港,在那裡他們將先期進行淨化和檢疫。
各個返航的支隊也在虎門進行了短期的休整和衛生工作,張土木給所有的支隊的官兵都服用了驅蟲藥,同時連續進行了幾次滅蚤――這種寄生蟲在農村地區很活躍。所有有健康問題的人一律轉送到香港治療。
十五歲的符季肩上挎着一個小小的藍布包裹,那是他離開家去投軍的時候母親給他的,裡面有幾件破衣爛衫,還有一雙新做得鞋子――他捨不得穿,連草鞋都捨不得穿,掛在身上。光着一雙腳,耐心的等着前面一隊人上船。
他這一隊,都是自願投奔澳洲人的,所以秩序很好,也不派人看守。負責轉運的澳洲人給他們每人一個水葫蘆和一個黑皮碗――這是路上吃飯喝水用的。
他巴望着到了臨高能夠敞開肚子吃飯――這是他到臨高去的唯一目的。
符季是個普普通通的鄉下孩子。原本沒名字,就叫符亞二,後來拜師學徒才由師父取了個名字。
他十二歲開始學徒,照例要學三年幫三年。但是他剛開始“幫師”,能夠學到一點真手藝,還能賺一點錢的時候,師父卻突然死了。
符季和他全家頓時陷入了困境。他從小學手藝,農活已經耽擱下了,家裡原本就人多地少,除了大哥大姐,還有三個弟妹。家裡除了種着二畝多薄地,還佃種了本村的一些地才能勉強過活。他家人口多,突然多出一張嘴就是了不得的事情。
有一天,符季蹲在田埂上,肚子餓得咕咕叫――早晨吃得一碗又稀又薄的紅薯稀飯,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而下一頓得到天快擦黑的時候纔有得吃。
家裡和跟着師傅的時候沒法比了。儘管師傅也很少給他吃飽飯的機會,但是每此遇到到鎮上或者大戶人家去承辦紅白喜事,殘羹剩飯總能混個肚圓。長期性的半飢半飽之中間隔性的好吃好喝總比現在這樣看上去永遠都吃不飽來得好。
不遠處,虎門寨那裡升起了嫋嫋的炊煙――是打跑了官兵的髡賊或者叫澳洲人的軍隊在做午飯的炊煙。他們就和地主老財一樣,每天吃三頓飯。光這一點就冉符季羨慕到死。
澳洲人來到虎門的時候和官兵大打了一仗,把官兵打得落花流水,就此佔了虎門。附近的百姓們原本都跑出去躲了幾天。幾天之後,見他們沒有什麼騷擾行動就又紛紛的轉回了村子。澳洲人在附近秋毫無犯,即沒有搶劫也沒有放火或者搶女人,只派了人要各村繳納什麼“負擔”,負擔倒也不算太大,而且澳洲人親自坐鎮,要大戶們出大頭,小戶們出小頭,倒也沒鬧出什麼亂子來。只是聽說附近有個大村仗着人多又多是一個宗族裡的,修了寨子硬抗得,結果一天就給滅了。被澳洲人殺、抓了許多人。主持抵抗的那家大姓不但全族人丁財物都被擄走,連祠堂都被給拆了。弄得這一帶的大戶們一個個風聲鶴唳。
但是對符季一家來說,澳洲人對他們的生活沒什麼影響。符季依然吃不飽肚子,有一天他跟着鄰居去虎門寨賣菜賣雞鴨。自從澳洲人在虎門駐紮下來之後,附近的村民就源源不斷的主動駕駛小船來向他們販賣蔬菜和新鮮雞鴨鵝和禽蛋――根據《伙食管理條令》,伏波軍向民間採購肉食品時,只要情況許可就只採購禽蛋類和水產品。中國人是天生的商人,他們不會追問爲什麼伏波軍只要蔬菜和禽蛋,而是迅速的調整自己的商品來適應客戶的需求。
符季在已經在澳洲人下鄉來評定徵收“合理負擔”的時候見過伏波軍的軍容和裝備,這一次,他見識到了伏波軍的生活質量,士兵們吃得是大碗的米飯,而且不限量,愛吃多少吃多少,下飯的有魚,有大鍋的加了蛋的蔬菜湯……看得個符季直吞口水――這種日子比村裡的大戶地主還要好!光這米飯,就是地主家要加上幾片紅薯乾的。
他忍不住問同來的鄰居:“大叔,今天他們是在吃犒勞吧?”
“吃什麼犒勞,澳洲人天天這麼吃。還一天吃三頓!”鄰居羨慕的說道,“老子要不是成家立業有三個化骨龍要養,也跟着伏波軍走啦!就算打仗死了也甘心!”
這話讓符季動了心,與其在家裡捱餓,外出做工又不知道又沒有地方可去,不如就此投奔了澳洲人拉倒。起碼能過上幾年舒服的日子。他這樣想了幾天,又偷偷的去了虎門二次,看士兵們平日裡的生活。覺得這些事情他也做得。便向家裡提出,要去澳洲人那裡投軍。
他的父母縱然知道一旦投軍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說不定就死在哪裡了,但是家中境況十分的窘迫,只好答應了。
到得虎門寨前一看,來投軍的人還真不少,不但有青年人,還有像他這樣的半大孩子,連老頭子和女人小孩都有--伏波軍的伙食供應是如此之好,以至於有很多附近的窮苦百姓要來“入夥”。陳海陽命令來者不拒,老少不避,男女通吃。不但歡迎本人來投軍,最好連家眷都帶上。於是就來了許多拖家帶口的百姓,他們被貧困和飢餓折磨的失去了膽小謹慎,願意去任何一個能夠許諾他們吃飽飯的地方。
符季在一個棚子裡脫光了衣服讓人瞧了瞧,接着又被看了看牙齒,問了幾個諸如年齡姓名之類的簡單問題之後,就按照要求在一張紙上蓋了手印。紙上寫得是什麼他不認得也不關心。
從棚子裡出來,他被剃光了頭髮,衝了一個澡,然後得了一套乾淨的舊制服。就算成了“新移民”的一員了,聽管理他們的人說,新人都要先送回臨高去操練幾個月,才能算是正式的“入夥”了。
新移民們住在單獨的營房裡等待上船,他們的伙食比正式的軍人要差,但是稠厚的加了魚肉蔬菜的米粥依然讓他幸福得想哭出來――雖然每次只有一碗,但是好歹能吃三頓。
一想到到了臨高,給澳洲人正式當上了兵,豐盛的飯菜敞開肚皮吃,符季對這樣的前景感到無比激動。
“符季!”正當他耐心的等候着坐上前往“吃飽飯的幸福”的運輸船的時候,一個澳洲人的書辦模樣的人突然出現了。
“有!”他按照在營地裡學來的規矩,舉起了手,“我在這裡!”
“你是符季?”
“是――”他有點不安起來。
“你是廚子?”
“小人學過三年徒……”
“出來,暫時不要走了。食品中心缺人,你就直接去那裡上班吧。”書辦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跟我來!”
符季稀裡糊塗的跟着辦事員到了一個小棚子裡,這才弄清楚,原來是要他當“火頭軍”。這倒不是什麼難事,他學徒三年,起碼的做飯燒菜的本事總是有得。
“不用你做飯燒菜。”裡面一個級別看起來高些的,坐在桌子後面的辦事員說,“會殺雞殺鴨分割嗎?”
“小人學徒的時候主要就是做這個。”符季說道,“連殺豬都幫過忙……”
“那再好不過。”辦事員說着拿起一張卡片,在上面填寫了什麼,然後交給低級的書辦,“帶他去淨化!按照食品醫藥級處理!”
符季再次被帶去剃頭,洗澡,接着剪掉了指甲。他渾身都被徹底的檢查一遍,看看有無傷口或者皮膚病,最後,一切正常之後他又不得不喝下好幾種帶有苦味的藥水。最後,他被帶到江邊一個獨立的寨子旁,在門口的一間屋子裡,一個澳洲人接見了他。這個人和其他人完全不同,身材高大,是個胖子,臉上架着一副用黑框玳瑁殼的鑲嵌起來兩個玻璃片,制服的左胸上上還有一個長條形的東西,縫着五顏六色的小布片。
“從今天起,你就是野戰炊事加工中心的一員了。”雷恩上下打量了他半天,又看了看他的手和指甲,“要時刻注意個人衛生!”接着他一努嘴,“給他念一念!”他旁邊的一個年輕的穿着制服的女孩子立刻高聲宣讀起炊事加工中心的衛生制度:每天上工和下工的時候必須洗澡,洗手要用肥皂,不許留頭髮和指甲……“都記住了嘛?”
“小的……明白……”聽完這一切之後,符季已經暈了。他還來不及消化這一切,只好說記得了。
“好,帶進去吧。以後還要經常教育。”雷恩皺眉道,“衛生習慣這個東西,不是一天兩天就能養成的!”
符季稀裡糊塗就被帶到了這個設防嚴密的營地。一走進去,他的眼睛就瞪大了。這裡什麼時候有了如此規模的建築了?
爲了支撐長期作戰的需求,特遣隊在虎門設立了一個配備有移動式煤氣冷庫的大型野戰炊事後勤加工中心。
成排的簡易房和竹棚子矗立在河邊的高地上,一臺蒸汽抽水機正冒着黑煙發出轟鳴聲,源源不斷的抽着江水。江水在這裡的過濾池裡進行初級的淨化消毒再供應給部隊使用。一艘奇怪的大船靠在岸邊,上面有一個大得象屋子一樣的長方形的巨大木箱,木箱子上方是一個巨大的蘆蓆遮陽棚。看上去醜陋又古怪。
這是一艘冷藏船。這個木箱子實際是用40英尺的集裝箱改裝的可移動式煤氣冷庫。爲了保溫,在箱體外部加了一層木結構保溫夾層。裡面填充了多層硅藻土和木棉。製冷用的煤氣由安裝在船上的煤氣發生爐供應――也可以由岸上供應。這種冷藏船可以冷藏22噸冷凍貨物。唯一的缺點是還沒有動力裝置,是由大發艇牽引航行的。
辦事員先帶他進入一間很大的竹棚子:“你上班的地方在分割車間。這裡是洗澡換衣服的地方,每天進入車間前要在這裡洗澡換衣服。然後才能進入車間,明白嗎?”
“小的知道。”符季向這裡規矩真是大,連殺個雞鴨都要沐浴更衣。
“這裡是不許隨便串門的,你在哪個車間工作就在哪個車間,不許亂走。”他指着不遠處一個熱氣騰騰,不斷冒出水汽的竹棚子,“那裡是屠宰車間,裡面都是開水,沒事不要隨便進,當心被燙死!”
符季就這樣在加工中心上班了。他的工作是分割生胚。收購來的雞鴨鵝在宰殺車間被統一宰殺之後用滾開的開水浸泡脫毛,然後就被送到他所在的車間裡來了。
所謂的車間,是現代建築學和傳統棚匠技術相結合,用毛竹、蘆蓆和繩子搭建的臨時建築,很高大。通風透氣。靠近棚子頂部的一排排的窗戶沒有玻璃但是有防蚊蠅的紗網。遇到下雨的時候,捲起來的蘆蓆還能用繩子放下來遮雨,非常的巧妙。負責分割的工人們就在這樣的車間裡幹活。
車間裡始終瀰漫着一股奇怪的氣味――他不知道這是消毒水的味道。十幾個工人手持分割刀具,在桌子上分割處理着屠宰完畢的家禽。
他從來沒有幹過這樣奇怪的活:師父也好,其他廚子也好,做雞鴨菜多半是用得整雞整鴨。有時候也會取雞胸脯或者雞腿肉做菜,但是象這樣把一隻雞直接分割得七零八碎的他還是第一回看到。
而乾淨的習慣更嚴格到讓符季覺得吹毛求疵。上廁所之後有專人監視洗手,洗手必須用肥皂。每七天要檢查指甲,多了必須立刻剪掉。至於頭髮和鬍子,當然是更不能保留――這裡每個人的腦袋都和雞蛋一樣光。
衣服是每天都換得――他不知道誰在洗衣服,但是的確每天都有乾淨的衣服可以替換,連圍身的油單都是乾乾淨淨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