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鄭凱和米白就啓程去米白老家拜年去了,杜寧和戚蘭今年是在戚蘭家過的年三十,直到初三姍姍回遲,和秦臻他們在老家見了面。吳燁年後就回家了,於是再見面時錢寧又是獨自一人,孫敬習慣性地坐在他旁邊照顧他,秦臻見了悄悄朝趙謙使眼色,趙謙看了眼孫敬,附在秦臻耳邊咬牙切齒地從嘴裡擠出一個字:“賤!”
三月A大開學,秦臻回到學校繼續做他的課題,他這個學期沒課,在學校呆了兩個月後,院長索性就將他派去日本做學術訪問,等他再回國就已經是8月底了。
趙謙他們爲了慶祝他回國,特意將那周的聚會推遲到週六,一羣人坐在孫敬酒吧的包間裡喝得爛醉如泥。散場後,秦臻幫着吳青青架着趙謙離開,鄭凱早安排了人來接他和米白,杜林也被戚蘭領了回去,留下錢寧一人醉在包間裡。
孫敬沒來。
孫敬的母親自年後身體就一直不好,雖然沒什麼大病,但小病一直不斷,醫生說她是過去過得太苦,將底子都耗光了。
那時錢寧還和吳燁住一起,酒吧樓上只住了孫敬一人,孫敬擔心母親,就決定把酒吧賣掉回老家照顧母親。之後,秦臻不知道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到最後趙謙告訴他的時候,這間酒吧已經被孫敬以八折的價格“抵押”給了錢寧——說是抵押,其實也不過是錢寧找個由頭讓孫敬把酒吧留下罷了,至於錢寧這樣做的動機是什麼,大約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再後來,錢寧就跟吳燁分手了,具體是因爲什麼大概就只有他們兩個當事人才清楚。消息傳到秦臻耳朵裡時已經是七月下旬,那時他正和同事一起慕名在川崎遊玩,耳邊風鈴叮噹作響,匯成一曲歡快而清爽的歌謠。
“你說錢寧這小子究竟在折騰什麼啊?”趙謙道,“我本來還以爲他這回是來真的了,又是見父母又是同居的,結果這才半年就分了。”
秦臻聽完趙謙的抱怨,有些幸災樂禍地問:“那他那什麼……失戀綜合症?”錢寧往常每回和人分手都是一副鬧死鬧活的架勢,從來都是孫敬在一旁陪他,如今孫敬不再,若是錢寧還像以前那樣,遭殃的便是趙謙他們了。
誰料趙謙卻道:“他這回倒是沒犯病了。”語氣還挺沉重。
秦臻一愣,問:“孫敬知道嗎?”
趙謙回答:“誰知道呢?反正我沒跟他說。”
轉眼又到了開學季,秦臻才從日本回來沒多久,院裡的課表就下來了。好在他負責的依然是那門課,於是他便匆匆翻出去年的課件來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順手做了點修改,就拎着書本往教室去了。
大一的學生們永遠都是一副好奇、青澀又精神抖擻的模樣,把教室坐得滿滿當當的,他們身上從高中帶來的紀律性沒有被時間完全抹去,敢於缺課、逃課、遲到、早退的人寥寥無幾,甚至連低頭玩手機的都不多。秦臻趁着電腦開機的時間點了一次名,然後滿意地合上花名冊,打開PPT,開始第一節課的例行說明:“大家好。咱們這門課叫做《大氣科學概論》,有走錯教室的同學趕緊換。我叫秦臻,你們可以叫我秦老師,也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這是我的聯繫方式……”
大學的第一節課永遠都不會涉及到重點知識,秦臻講得也輕鬆,兩節課過後他堪堪將書上那薄薄的三頁緒論講完,然後滿意地合上書:“好了,咱們這節課就到這裡,有什麼問題可以過來問我,沒問題的就可以去吃飯了。”
話雖這樣說,但秦臻手上卻是片刻不停地將書收好,扯下U盤,擡腳就準備離開。緒論那一系列的“學什麼”、“怎麼學”、“學了有何用”之類的東西在他眼裡壓根就算不上正課內容,學生們自然也不會拿着上來問。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
“秦老師!”大約是看他要走,坐在第一排中間的一個男生忙開口叫住他,那個男生坐在正中間,兩邊的人還沒走完,所以他一時間也出不去。
秦臻腳步一頓,轉頭見那男生有些焦急地看着自己,就走過去問:“怎麼了?是有什麼問題要問嗎?”
男生見他走了過來,先是一喜,聽到他的問題,臉上又帶了些失落的神色。不過他還是很快點了點頭,並且指着書上的一行字提出了自己的問題:“這個地方,我昨天自己看書的時候發現看不太懂……”
秦臻聞言,低頭一看,男生所指的果然已經是比較靠後的內容了——他教的這門課是本學科入門級別的,並沒有什麼難度,更多的是爲了讓學生們對這門學科有一個粗淺的瞭解,所以課後來提問的學生並不多。
不過提前預習是好事,秦臻還是耐心地把那個知識點給對方講解了一遍,然後問:“懂了嗎?”
男生連忙點點頭。
秦臻等了一會兒也沒見對方有開口的意思,又問:“還有別的問題嗎?”
男生搖搖頭。
秦臻掏出手機來看了眼時間:“那就快點去吃飯吧,去晚了食堂可就沒菜了。”
男生聽他說完,眼睛一亮,問:“老師也在食堂吃午餐嗎?”
秦臻笑着點點頭:“咱們學校的食堂還是很不錯的,飯菜便宜還好吃。”
男生飛快地收拾好書包,快步走到秦臻身邊:“那我們一起過去吧?正好我還有幾個問題想問……”
秦臻一愣,但看着對方臉上燦爛的笑容又不好開口拒絕,只好點點頭:“你想去哪個食堂?”
“都可以的,”男生毫不猶豫地將選擇權交還到秦臻手裡,“老師喜歡去幾食?”
秦臻想了想:“那就去一食吧!”雖然學校裡的幾個食堂各有特色,但一食作爲其中最大最實惠的一個,無疑是大多數學生的選擇。
男生對此毫無異議:“好!”
於是兩個人就並肩往第一食堂走去,一路上男生果真又問了幾個問題,雖然都是一些很簡單的東西,但秦臻還是一一答了。秦臻說話的時候男生就在一旁認真聽着,等他說完後又逮着他提到的幾個點繼續問,一來二去,一路上居然也沒有冷場,甚至等到了食堂、秦臻拿了盤子去排隊,男生居然也拿了盤子排到秦臻後面。
秦臻有些不解地問:“你不想吃點別的嗎?這個窗口只買素菜的。”
男生搖搖頭:“素菜也好吃。”
秦臻奇道:“你不喜歡吃肉?”然後看了看男生比自己矮半個頭的身高,道:“吃肉才能長高啊。”
秦臻平日裡還是很注意形象的,尤其是在學生面前,所以當那句半調侃的話脫口而出後他便後悔了:做什麼要去調侃人家呢?你和他根本就不熟,不是嗎?!
怕男生不高興,秦臻正想解釋,就聽對方憤憤道:“我還會長的!而且我也不是不喜歡吃肉,不過一餐不吃也沒什麼……”
秦臻忙開口:“我沒有嘲笑你的意思……”
男生聽他這樣說,忙朝他擺擺手:“沒事沒事!我現在確實不高嘛……不過我真的還會長高的,我媽說男孩子能長到二十歲呢!”
秦臻在心裡鬆了口氣,笑着點點頭:“嗯,還有兩年呢!你要是加把勁,過一米八肯定沒問題!”
男生看他一眼,道:“是三年。我有每天打籃球的,肯定能長到一米八五以上!”
秦臻聽到一米八五這幾個字,心裡有些微妙。他一米八四,趙謙就恰好比他高了一釐米,當年他們讀大學的時候,趙謙還爲這事兒得意了很長一段時間。不過微妙過後,秦臻也沒往心裡去,只是隨口問:“三年?那你今年才十七?這麼小就念大學了?”話是這樣說,其實每年上大學的人裡十七歲的不算少,現在很多人家都喜歡早早把孩子送去上學,好像晚一年就會吃大虧似的。
誰知男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道:“我是提前參加高考的。”
這回秦臻倒是實實在在有些驚訝:“提前了一年?上完高二就直接高考了?”
他們倆買好飯菜,找了張空桌子坐下,話題也從專業學習轉到了生活上。
“也不算,我高二上學期把高中的課都學完了,複習了一個學期,然後才考的。”
“那能考上咱們學校也很厲害了啊!”秦臻由衷地說,“如果是像其他人那樣讀三年的話,肯定能考上更好的大學。”
男生聽他這樣說,臉上有些發紅,笑了笑沒搭話。秦臻忽然想起他們聊了這麼久,自己似乎還不知道對方的姓名,便開口問:“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男生一愣,然後一字一頓地回答:“陸、雲、起。”
“陸雲起……”秦臻將這個名字含在嘴裡重複了一遍,覺得似乎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聽過,便也沒在意,只是笑着對陸雲起說:“不錯的名字。”
陸雲起原本眼中隱藏的一絲希望又黯淡下去。他心裡有些失落,不過很快就打起精神來笑着跟秦臻聊起別的事情。秦臻對陸雲起今天跌宕起伏的心境毫不知情,他愉悅地用完中餐,笑着跟對方告別,哼着小曲兒回了辦公室。